其實沈瑜對涼州城內發生的事情幾乎算得上是一無所知,僅有的消息也不過是寥寥幾句傳言,受傷的人未必就是宋予奪,可她卻還是放心不下。
就算是有那麼一絲的可能,她還是要去親自看看才好。
畢竟若宋予奪有個三長兩短……
沈瑜從沒想過這種情況,甚至也有些不敢去想。
寒石關離涼州算不上遠,快馬加鞭,也就是一兩日的行程。第二日午間,便入了涼州境內,沈瑜這些年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加之是到涼州去的,所以在一番細致的盤查之後,便進了城。
雁歌並不傻,已然意識到沈瑜為何而來,進城之後低聲問道:“你可知道宋將軍現在何處?”
“他來之時,我曾將商號的信物給他,以防不測。”沈瑜那時也是想著有備無患,“他這些年來對我的生意也很熟悉,若是能逃出,想必會跟商號聯係。”
沈瑜雖對這些政務不大了解,可卻知道宋予奪的辦事風格,所以有此揣測。
雁歌見她神情凝重,便安慰道:“其實沒有確切的消息,說不準那刺客另有他人。”
沈瑜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勉強的笑意。
她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可心中卻總是有不祥的預感,眼皮也總是跳,讓她愈發地焦躁。
而事實證明,她這個預感也的確是準的。
見到病床之上麵色如紙的宋予奪時,沈瑜險些沒能站住,好在雁歌及時扶了一把。
涼州這邊的掌櫃姓陳,見沈瑜來後,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城內現在已經搜了兩遍,我將他藏在地窖的倉庫之中,方才躲過。隻是也不敢請大夫來診治,隻能用些金瘡藥止了血……”
屋中還盈著血氣,沈瑜不動聲色地掐了自己一把,向雁歌道:“將隨行的大夫找來。”
這是她從寒石關過來時,專門找副將要的軍醫,混在商隊中帶了過來,有他在,就不必擔心什麼泄露身份了。
宋予奪這幾日一直高燒不退,到如今已經是昏迷不醒,沈瑜在床邊坐下,靜靜地握著他的手。而宋予奪像是恢複了些神智一樣,輕輕地勾住了她的手腕,不肯再鬆開。
沈瑜由著軍醫為宋予奪診治,緊緊地抿著唇,將呼吸放得又長又緩,方才漸漸止住了指尖的顫抖。
她從沒見過宋予奪這模樣,就算知道他當年也有過這樣凶險的時候,可跟親眼見著的差彆還是極大的。她總以為宋予奪無所不能,如今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其實也是個肉體凡胎的尋常人罷了。
會有傷痛,也會死。
若是錯過了,就真再也不會有了。
沈瑜將手攥得更緊了些,垂下眼睫。
有了軍醫的調理,宋予奪兩日後便醒了過來,沈瑜正伏在床邊休息,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處,晨光透過窗子灑在她的側臉上。
沈瑜似有所覺,眼睫微顫,抬眼看向他。
兩人目光相撞,誰都沒說話,在這大好晨光之中對視著。
宋予奪心中一動,覺著這些年等的緣分契機應當是到了,便開口道:“阿瑜,你可願意嫁與我?”
沈瑜怔怔地看著他。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並不會用所謂的名分束縛你。”宋予奪低聲道,“我隻是……”
他這話還沒說完,沈瑜就點了頭:“好。”
倒是宋予奪被她弄了個措手不及,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這兩日我想了許多,”沈瑜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甚至還想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後事該如何料理。”
這話聽起來委實不吉利,但宋予奪並沒打斷,隻是靜靜地聽她說著。
沈瑜又想了想,緩緩道:“百年之後,我欲與你葬在一處。”
生同衾,死同穴。
沈瑜這個人,是注定不會說什麼情話的,對她而言,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是難為了,如今這句跟柔情繾綣半點不搭邊的承諾,幾乎都耗儘了她的力氣。
對旁人而言,怕是要覺著她這話不合時宜,可宋予奪卻有種蕩魂攝魄的感覺。因為早前他從九死一生時,有那麼一瞬間,也曾想過此事。
他與沈瑜原就不是尋常的夫妻,這麼一句,反倒恰到好處。
宋予奪拉起她的手,印上一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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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予奪傷情好轉,沈瑜也從他那裡得知了所謂刺殺之事的真相。
宋予奪帶了心腹隨從到涼州來,探查到了霖王與西域主戰派勾結的事實,他並非莽撞之人,斷然不會貿然動手,隻是那時有隨從不甚露了行蹤,被霖王察覺。霖王令人刺殺宋予奪一行人,又自導自演了所謂的遇刺,好借機戒嚴涼州。
若宋予奪當真就這麼死了,他這事說不準就成了。可宋予奪沒死,局勢霎時就扭轉過來。
宋予奪直接搬出聖旨,將霖王押解回京,而有寒石關大軍壓境,無論是涼州還是西域,都沒敢有任何異動。
沈瑜對朝政並沒什麼興趣,隻知道霖王後來也遭了圈禁,而西域那邊主和派徹底壓過了主戰派,並沒什麼傷亡,便又恢複了平靜。
而此事後,宋予奪則開始籌備起來大婚的事宜。
他並沒回京去辦,而是依著寒石關這邊的民俗,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雖說本意是走個形式,將名分給落下來,可因著來的百姓太多,所以最後竟成了三日的流水席,幾乎把將軍一年的俸祿都給花完了。
對此,宋予奪向副將道:“俸祿都花沒了,隻好回去靠著夫人過活了。”
這是他頭一遭在旁人麵前這麼稱呼沈瑜,隻覺著心花怒放,非但沒有任何“吃軟飯”的羞愧,反而還得意得很。
至今未娶妻的副將:“……”
沒幾日,沈瑜聽“夫人”這兩字幾乎都要聽煩了,他一開口,就拿了塊飴糖堵了他的嘴。
宋予奪端了杯茶水,將糖衝了下去,而後道:“我已經向皇上遞了折子請辭。”
沈瑜驚訝道:“怎麼突然請辭?”
宋予奪還遠沒到要請辭的年紀,他品了品舌尖的甜意,道:“霖王之事後,邊關徹底安定下來,古絲路也已步入正軌,沒什麼大事。任是調誰來,都能管著不出岔子,我也不必時時鎮守在此。再者,我也想陪你四處走走……”
為國為民,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是時候去為著自己過一遭了。
沈瑜聽著他的描述,心中一動,莞爾道:“好啊。”
是該到處走走,從江南水鄉到瀚海黃沙,如今再看,想來又是另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