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的米娜耳朵聽著尤氏介紹西府的那些長輩和有頭有臉的奴才們,不過那些人和事她都知道,所以還能偷偷分心暗暗吐槽:
這寧府和榮府也就街頭街尾幾百米的距離,結果一家子還坐車騎馬的搞這麼大陣仗。不知道,還得以為一家子要去多遠的地方呢。
果然從車架啟程沒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能透過車簾看見榮國府那莊嚴氣派的三間獸頭大門。
他們今日是新媳婦進門第一天拜長輩認親,雖不能走正門,倒是也沒從角門進,馬車停在了西側門前。
米娜猜著大概東側門是賈赦的地盤,賈母的榮慶堂是西邊的,所以他們得進這邊的門。
側門外也有守門的小廝,一看來的是東府的馬車和兩位爺的馬,早就圍上來又是請安又是爭著侍候賈珍父子下馬。
達西騎了幾輩子馬,這還是頭一次有人主動跪地上弓著背,等他踩著背下馬。他倒是曾經見過一些西方貴婦們這樣踩著仆人下馬,但是作為一名紳士,達西從心裡還是拒絕這種服務的。
小廝並不知道他們家小爺在想什麼,隻知道現在可不是讓小爺一愣神的時候,於是就著了急。
“哥兒,趕緊下來吧,不然一會兒大爺又該有話說了。”
達西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小廝這話什麼意思,這是說如果他要是動作太慢的話,賈珍又得當眾責罵他一頓。
這種感覺很不好,達西在心裡說了三遍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才嚴肅著臉用馬鞭撥開跪地上的小廝,自己利落的翻身下馬。
然後又不得不幾步趕到賈珍馬前,伸手攙扶正下馬的這個父親。
米娜和尤氏倆人並沒有在大門外下車,而是幾個男仆把馬牽走後又人力把車推進西側門,又走了一會兒才由一堆丫頭媳婦子扶著婆媳下車。
既是認親,今日也沒講究什麼男女大防,一家子父子婆媳一齊來到了賈母的榮慶堂。
院子裡一群穿紅著綠的丫頭們沒規沒矩的玩笑著,見到他們先都笑著上來行禮,“請珍大爺、珍大奶奶安,小蓉大爺、小蓉大奶奶安。”
因為這都是賈母院子的丫頭,哪怕隻是二、三等的小丫頭,賈珍和尤氏的態度也是難得的客氣。
“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們可在裡頭?”尤氏隨口問一個臉熟的小丫頭。
“都在呢,”那丫頭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也沒太顧忌賈珍在場而不敢說話,清脆的聲音裡也帶著幾分喜慶,“剛老太太還說等著吃新媳婦茶呢,可巧這不就來了。”
幾個丫頭爭著打簾子,早有人進去稟告。
米娜是知道賈家的習慣和規矩的,所以她也沒有什麼意外,隻低著頭假裝新媳婦該有的羞澀。倒是達西對這麼一堆嘰嘰喳喳的丫鬟很不適應,他們達西家的仆人從來都是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平時更是安靜的好像不存在一樣。
四個人進了賈母的正房,老太太笑嗬嗬的坐在正中央的榻座上跟比新婚夫婦穿的還要喜慶的一身大紅的小豆丁賈寶玉說笑,穿著打扮一個模樣的小豆丁三春也圍在賈母坐塌前。
兩邊領頭分彆坐的是賈赦邢夫人和賈政王夫人,賈璉王熙鳳在邢夫人下首,出了孝的李紈賈蘭母子也在王夫人的下首安靜的坐著。大概知道今天是賈蓉的好日子,李紈難得在頭上戴了兩件鮮亮的首飾。
賈琮由奶娘抱著在賈赦和邢夫人身後,趙姨娘則領著賈環站在賈政和王夫人身後。
米娜偷眼掃了一圈,得了,這府裡所有的主子全都到齊了。
夫妻倆悲催的從賈母開始挨個磕頭敬茶算是認親,連帶著一群還是小豆丁的小叔叔小姑姑們都沒落下。
一圈下來,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地方,大概都是除了賈蘭之外人人都給他們準備了大紅包。
“哎呦呦,我可算是見識了。”該走的流程走完之後,先開口的自然又是王熙鳳,“瞧瞧,瞧瞧,這新媳婦可端的是好相貌,真真是便宜蓉哥兒這小子了。”
被拉著手說話的米娜心裡隻有被一屋子人圍觀的尷尬和不耐煩,所以表麵上也隻一個勁兒的假裝羞澀。
不過低著頭裝樣的米娜都不需要扭頭看,都能感覺出一旁忽然被點名的達西身體的僵硬。
“鳳丫頭可彆胡鬨,新媳婦都臉皮薄呢,誰跟你似的胡打海摔的都皮實慣了。”賈母也笑嗬嗬的跟著打趣,“隻是今日蓉哥兒倒也跟著你媳婦一般靦腆起來。”
當著一屋子調笑的長輩,米娜真擔心達西不習慣表現的跟原本的賈蓉相差太多。
好在達西也繼承了賈蓉全部的記憶,而且時間越長他對新身份的適應程度越好,倒是忍耐著裝出了孝子賢孫的模樣說了幾句恭敬的話。
結果他這樣更是讓王熙鳳嘲笑,說是成了親的人到底有了長進,看著也像是個公子哥兒了,再不跟從前似的淘氣像。
兩口子硬著頭皮接受一屋子長輩的教導和打趣,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聽賈母開口問了一句,“今日可要出城給你們老爺問安?”
賈珍忙起身回賈母的話,“一會兒就叫蓉哥兒帶著他媳婦出城。”
“那就彆耽誤功夫趕緊走吧,不然晚了趕不上關城門的時候。”
既然賈母發了話,賈珍和尤氏帶著達西和米娜給長輩們告辭。
出了榮慶堂,米娜和達西這才鬆了口氣。
結果還不等這口氣喘勻,賈珍就端著長輩的架子吩咐起來,“咱們家太爺受不得打攪,我和你們母親今日就不過去請安了,你們也趕緊帶著禮物去給太爺磕了頭就回來。”
作為新媳婦,米娜一直低著頭聆聽長輩教誨,隻是賈珍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叫她從心裡覺得惡心。
達西也按照記憶裡的樣子,支應著賈珍。
兩口子煎熬了好一會兒,賈珍才算說完,又聽著尤氏囑咐了兩句,他們夫妻倆才上車上馬準備出發。
既然出城去見賈敬,兩口子身邊肯定不能不帶人,更加不能空著手。
返回寧國府大門這邊,早有準備好的丫頭婆子和隨身小廝等在門口。
達西和米娜兩口子還有好多話要說,再加上賈珍跟尤氏不在場,賈珍估計跟賈璉一塊兒不知道哪高樂去了,尤氏則是留在賈母那裡繼續陪著說話,現在做主的就是他們夫妻倆。所以達西沒讓娜娜下車,他直接讓跟著米娜的丫鬟婆子上了另一輛拉著給賈敬送的孝敬的馬車,又吩咐他的小廝和兩個長隨騎馬跟著,他自己也沒管一群下人的揶揄,動作利落的也鑽進了娜娜的馬車。
直到馬車走出了寧榮街,米娜這才算是放鬆下來,身子一軟就靠在達西身上,滿臉無奈的說:“看到今天這一大家子了吧,除了那個蘭哥兒,剩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咱們長輩,以後全都得供著敬著。”
達西也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身體一歪就靠在放在車廂裡的一個大迎枕上,伸手把娜娜攬在懷裡,才歎息道:“這真是一次全新的體驗,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困難。”
曾經那麼高冷傲慢的一個人,來到這裡卻成了所有人的孫子,還被親爹各種羞辱責罵。這彆說是達西了,簡直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真是想想就叫人覺得心疼。
米娜當然也跟著心疼,但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什麼解決的法子。
“因為咱們剛剛成婚,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對那個賈珍下手,咱們隻能先熬著。”
“不要!”
達西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娜娜學了很長時間的醫術,他多少也知道一點中醫的神奇,但是這裡醫術好的人多了去了,說不定就被什麼人發現端倪。
所以他不能放任娜娜去冒險。
達西摟緊了懷裡的人兒,一臉緊張的說:“我不要你去冒險,更不要你為了我失去了底線。”
經過娜娜昨天一整夜的耳提麵命,當然還有原來賈蓉留下的記憶,達西已經充分了解這個世界裡一個‘孝’字的威力。
他不能讓娜娜為了他去冒險,而且他們夫妻也承受不了事情失敗的後果。
米娜當然也懂達西的意思,也明白達西心裡的憂慮,但是她也同樣為他擔憂,“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是看著那個賈珍在你麵前頤指氣使、動輒打罵,我實在心疼。”
“這一點我暫時可以忍受,以後也會想到辦法解決。”
“可是我不想讓你忍著。”米娜認真的看著達西的眼睛說,“而且,除了心疼你之外,我也為了我自己。”
這一單她真沒有說謊,“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剛剛賈珍在咱們麵前說話的那一會兒功夫,那雙眼睛已經往我身上看了好幾次,那種眼神讓我有一種被毒蛇盯著的感覺。”
這個達西剛剛還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