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就開始拚爹, 誰爹硬,誰腰杆直。
林闕在這點上頗有自信, 他就是不願說, 真要說起來,十個崔家都比不著他們家, 他爹從小就同他說, 你爹是有錢, 有錢歸有錢,你也得自個兒努力, 長大再把公司給你。
後半句先不管, 就說前半句,小時候林闕愛玩愛鬨, 他爸給他專程造了間遊樂園, 後頭等他大了些,轉手把遊樂園賣掉,聽說賺了不少錢。
林闕這樣想,腰杆兒筆直,嗆崔如浩:“你說瞧不起我, 我還瞧不起你,就憑你?”
崔如浩站在門口, 皺眉, 有些不太明白兒。
他找人專程調查過林闕, 家境平平, 坐騎是自行車, 住房是租來的一室居,卡上存款幾乎是負數,幾千幾萬在他眼裡就是個零頭,瞧不上眼,他那會兒知道的時候挺高興,心道自己還有機會。
林闕一副說大話的模樣,顏池見了有些緊張,他自然是知道林闕在替他撐腰,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變法子也變不出來,怕他玩過火,心下急,抬手在他後腰掐了一把。
林闕癢,手伸到後背抓住顏池的胳膊,握著沒鬆開。
“你喝酒了。”顏池勸他,“我陪你進去,你聽話點,不要在外麵鬨,把人都給引來了。”
林闕說:“我不進去。”
像是在鬨脾氣,顏池對他恨鐵不成鋼,心道林闕也太幼稚,現在哪兒是鬨脾氣的時候,他自個兒有事,林闕攔著又不讓他走。
打不得罵不得,林闕好歹是想在外邊給他撐腰,心意是好,顏池明白,又怕林闕這一衝動,給他和揚倪的公司招事了,這人鐵定就得管,自己不管,也沒人來管著他。
顏池想推他進去,崔如浩在後邊喊:“小池,你爸公司出事了,我可以幫你,你過來,我跟你談談。”
顏池停住沒動了。
崔如浩說:“我家長輩想讓我倆結婚,他們才注資。”
顏池聽了,氣就起來了,轉身罵他:“放你媽的狗屁,你再說一遍?”
他原本想叫林闕不要鬨,現在自個兒鬨得最厲害,他根本沒辦法受得了這種事,分明今天下午,他的好日子才開始,眼下就過了幾個小時,崔如浩跑過來同他說,你爸公司出事了,你跟我結婚,我幫你。
結婚這兩字旋在林闕腦袋上方,晃得他有些頭暈,他不知道他爸是什麼打算,現在還沒來跟他說這事,難不成是在準備措辭,或者要強行把他送給崔如浩,諸如此類的,林闕不敢去細想。
他在他爸身上受過太多挫,顏池說實話,害怕,沒有什麼信心。
林闕忙拉住他蠢蠢欲動的身子,拍他的後背,勸:“沒事沒事,不氣,咱們不生氣,不跟這種人生氣。”
崔如浩有自信:“小池,我隻想跟你吃頓飯,我們談談這事。”
林闕罵他:“你他媽給我閉嘴。”
崔如浩被他罵惱了:“關你什麼事,你能幫小池?”
呦,這還真巧了。
林闕笑道:“還真能。”
顏池低著嗓音想阻止他:“林、闕。”
名字還沒叫全,林闕的話比他搶先了一拍,說給他聽,也說給崔如浩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闕,我爸叫林澤海。”
“王澤海?”顏池晃了會神,沒聽清,“王叔叔的名字?有點耳熟。”
本來挺嚴肅的氣氛,林闕還想當著崔如浩的麵掰回一城,也給自己在顏池麵前立立威信,現下全毀了,他沒忍住,繃了會表情後就笑了起來,睨了眼顏池道:“林澤海,姓林,不姓王,你彆當著我爸麵說,他得氣死。”
就上回好幾次,顏池叫他爸都叫王叔叔,氣得他爸對王叔都沒什麼好臉色,王叔也是慘,來了這種無妄之災,說都說不清,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慘兮兮地笑。
這名字,上過好幾次的央台財經報道,永安市這邊數一數二的大企業,都和林澤海有些關係,單就是顏池,也在他爸的餐桌前聽到過好幾回。
顏池他爸人生得硬,脾氣爆,快到中年的男人,事業有成些的,有時都極為自負,鮮少有佩服的人,顏肅他就極佩服林澤海,當著孩子的麵都能吹,說他投資目光好,生意做得好,諸如此類的有種種,還說想跟著他做事。
顏池不太敢相信:“你再說一遍?”
林闕說:“叫林澤海。”
崔如浩是聽了出來,現下表情不明,站那兒沒吭聲。
顏池麵前的視線有些炫:“你讓我緩緩。”
“我真是林澤海的兒子。”林闕怕他不信,“我爸還挺喜歡你的,上次你也跟他見過麵,你忘了,王叔叔那個,我瞎起名的。”
“你爸他是中彩票起家的?”
林闕訕訕摸鼻子:“這倒不是,我瞎掰的。”
顏池說:“你彆嚇我。”
他還真被嚇死了,懷著孩子不容易,一驚一乍,就想找個地方去坐坐,緩一緩。
林闕把他往裡邊帶:“我包了個房間。”
崔如浩不甘心,還想去喊顏池,道:“小池。”
“你他媽給我閉嘴,有完沒完?”林闕轉過頭去罵他,“你再說,我搞死你。”
一股子流氓勁,跟個匪頭似的。
顏池見了這幅樣子的林闕就覺得頭疼,隱隱的,想把腦袋低下去,這事怎麼說,驚嚇大過驚喜,他原先以為林闕就是個窮小子,這倒沒事,富裕與否是上一輩的事兒,隻要人有上進心、有乾勁、不服輸就行,這些東西顏池在林闕身上看不太著,或許有,但不明顯。
眼下這人搖身一變,家產萬貫,渾身氣質也截然不同,對上崔如浩不服輸,一身悍匪氣,凶得可以,反倒是沒錢時更好些。
顏池跟著他進屋,林闕去關門,望了崔如浩一眼,露了點齒,慢慢笑,像是在宣誓主權,待崔如浩要動怒時,他再把門合上,讓那人的怒氣,像是一拳打在軟棉花上邊發泄不出。
這感覺真他媽爽,解氣。
顏池一進屋,一桌子玩嗨了的家夥都站了起來,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這氣氛忽然間便局促了起來,最後還是林闕過來打破僵局,給人介紹道:“這是顏池。”
林闕同他們交過心,裝窮著,是個蹬著自行車上班的小年輕,這群人於是不敢再浪再吹牛,老實了起來,從良。
顏池同他們笑道:“我叫顏池。”
“坐坐坐。”林闕拉著他的胳膊往他邊上走,“跟我坐一塊,還有個位置,沒事,都是朋友,介紹你認識認識。”
他給顏池倒了半杯酒:“少喝點,這點夠了,等會可以找代駕。”
顏池推脫道:“我最近不喝酒。”
他發現林闕總愛給他肚子的孩子使絆子下,當然這也不怪他,不知者無罪,是他自個兒沒說,不過林闕也是好笑,今天給他倒酒,昨日給他塞了三杯咖啡,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會給他點煙,勸他:“抽一根?”
他還真他媽乾得出來這事,像是他的風格。
顏池最後以茶代水,抿著喝,茶過半巡,聽當中一人聊天。
“我前幾天買了輛......”
這人原本是要說,他買了一輛邁巴赫的新款車,鑰匙剛到,就彆在腰上,想放出來浪一浪,話到一半卡殼了,想到顏池還在桌上。
他們林哥現在的人設,貧窮上進好少年,他親口說的,說出來時還覺挺驕傲。
這他媽真尷尬,那人最後咽口水,將尾音生生拖了回來,說:“買了輛拖拉機,真他媽好開哈哈哈哈哈哈哈,趕明兒跟你們說牌子,我們一起創業哈哈哈哈哈。”
他左看右看,拍大腿笑得合不攏嘴,眾人也給麵子,跟著笑,最遲緩的是林闕和顏池,兩人對了一眼,林闕抿了口酒後在心裡說:“媽的。”
他沒跟這群兄弟通過氣,那邊剛說了自己的身份,這邊還沒跟上他頻率。
顏池現在看他們,大概就是在看一群表演的猴子,忒尷尬。
林闕咳了一聲,抬頭去看顏池。
顏池也跟著在笑,睫毛微顫,肩膀小幅度抖動,他這笑倒是挺真心,大約是被拖拉機這三字弄得滑稽,掃了剛才進來時麵上的陰鬱之氣。
林闕心想,還真好看,要是這房間再亮堂些,顏池白得大約就能夠反光,不過他又想,真沒胖上一些嗎,總覺得是比先前第一麵時胖了些,下頜角帶了些肉,弧度圓潤,整得林闕覺得手癢,想上前掐上一把。
酒局結束,顏池在外邊等著,林闕在房裡邊和朋友道彆。
整個人複而又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在那邊拍拖拉機兄弟的肩膀,開玩笑道:“好好開,苟富貴,勿相忘。”
“人你們也都見到過了,走了啊。”他又一一道彆,挺直了腰杆子,作為這群裡邊第一個要結婚的人,有些心得要發表,“差不多是快要有家室的人了,突然意識到,不能再瞎玩,你們加把勁,也都彆浪了。”
這倒也是真的,林闕以前心上沒壓力,瞎玩,照著自己的性子來,他爸早就想把公司交給他來打理,他不願,就想著出去闖一闖,闖一闖也是好,受點挫,豐富些人生閱曆,但現下到底是不一樣了。
有家室了之後,肩膀上有責任,得頂天立地,像他爸那樣。
一瞬間的感覺,林闕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還挺重,不同以往,不過他又發覺自己確實願意為顏池乾些彆的事,出去的時候心中就想,就是顏池讓他做牛做馬,他好像也不會犯懶,再或者說,顏池肯定是不舍讓他做牛又做馬的。
林闕走出酒店,走到大廳口,看到顏池站在那邊等著他。
身形瘦削,身姿挺得直,站那兒,像是要同大廳口那副巨大的壁畫融為一體。
林闕臉上露了笑,走過去叫他:“顏池,我們走了。”
顏池回神:“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明兒周末,林闕今天不回出租房,回他自個兒的家,他有事得同他爸去商量,電話中說不全,還得當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