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嫂是第一個發現蘇乞兒的。
她出攤兒的時候忽見地上有一張草席,便以為是誰家扔了不要的,她原是貪小的性子,遂撿起來打算收著自用,不想那草席下竟是一具乾屍,她嚇得大叫起來,這才引得眾人圍觀。
奇怪的是,這草席是何時出現的,眾人卻是各執一詞,有說早晨便有了的,有說是午時才有的,還有說昨天晚上便瞧見了的。再問可曾見誰將草席扛到此處,則是無一人知曉。
就好像這草席是憑空冒出來的。
便有那信鬼神的說這定是鬼怪作祟,畢竟獸災也才過去沒幾年,驚鶴城還有妖怪現形呢,小方縣縱有真武大帝鎮守,也難免有那小鬼兒鑽空子,備不齊還得多多去廟裡燒香,以求真神保佑。
這話引來不少人附和,更有那虔信之人當即丟下手中物事,念念叨叨地往真武廟去了。
這其中,隻有一人的說辭與眾不同。
那是個才總角的小男孩。
在李捕頭向他家大人問話時,那小男孩便在旁嘟嘟囔囔地,說是今日午時未至,他正在家門口玩泥巴,忽然瞧見真武廟上空一股黑煙衝天而起,再一扭臉,眼麵前就突然多了一張草席。
小孩子的話自是無人會信,他家大人還向他身上打了幾下,斥他“玩泥巴臟了衣服討打”,又麵朝真武廟的方向念叨了幾句“童言無忌,萬望真神大人勿降罪我兒”雲雲。
稚子戲語,李捕頭亦未當真,草草問過後,便由得那家人拖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走了。
再過不久,縣裡的仵作亦趕到了,蘇音並一眾圍觀人等便被快手儘皆趕去了街角,隻可遠觀,再不許靠近。
雖然兩下裡隔得遠了些,說話聲卻仍可聞,至少蘇音還是能勉強聽清的。
許是今日已經勘驗過太多相同的屍首,那仵作很快便結束了工作,將一塊麻布掩住蘇乞兒的臉,起身行至李捕頭身前稟報:
“這乞兒的屍首與前幾具一樣,皆是精血耗儘,五臟六腑亦枯敗如草,觸之即潰。從死狀來看,乃是油儘燈枯而死的。”
“可有外傷或中毒?”李捕頭問。
仵作俯首道:“骨頭上有幾處隱傷,皆是積年舊創了,銀針也沒試出毒來。”又踏前一步,聲音極輕地道:“還是完璧之身。”
這是知曉了蘇乞兒的女兒身,遂有此一言。
李捕頭微有些吃驚,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掃了掃蘇乞兒的屍首,很快便又皺起眉:“她也是活活瘦死的?”
他越說聲音越沉:“就一個晚上,就能把幾個大活人給餓成乾屍?”
老仵作躬了躬腰,本就不大好看的麵色,此時已是白中泛青:“從屍身上來看,就是如此的。屍身之外的事兒,小的……便不知了。”
李捕頭沒說話,隻陰著臉看他。
仵作的身子明顯地瑟縮了一下,似是懾於李捕頭之威,再開口時,那聲音裡便也帶著幾分顫抖:
“不……不瞞您說,小的乾這行也有二十來年了,還從沒見過誰死得這樣乾癟過。若依小的看,這豈是一晚上就能餓出來的?便是餓上個十天半月,也斷不能將全身血肉都耗乾。也隻有那一等久病臥床之人,或是年事已高的老者,才會有這般死狀。”
停了一息,又放低了語聲道:“要不,小的請家父出馬再來驗一驗?他老人家比小的懂得多些。”
仵作雖為賤業,卻是有其家族傳承的,這老仵作便是子承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