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2 / 2)

“愛雅嬸嬸!快走!他們要放火燒村除疫!快帶小艾米她們去後河橡樹下集合!我們用木板渡河走!”

丟下這句話,艾爾莎繼續奔走。

年輕的心臟在胸腔內砰砰跳動,鮮血隨著每一次跳動而被泵向全身四肢。

一道黑影在她頭頂一閃而過。

但無論是在村裡四處奔跑的艾爾莎,還是村外忙著挖溝的傭兵,亦或者是叉腰觀看的法師、戒備的聖騎士,都無人發現那道黑影,自然也沒人看到黑影落在後河橡樹的茂密樹冠裡,化為一道人影,發出輕笑:“隻是出來覓個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可憐的小東西……”

第3章

拉德曼村共有十三戶人家,當艾爾莎通知到第八戶人家時,開始有火球從天降落。

當她來到倒數第二家,村子四處都是跳躍猙獰的火焰。

眼見隻剩最後一家,艾爾莎咬牙衝進劈裡啪啦燃燒的茅屋裡,抱起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傑米就往外跑。

小傑米今年五歲,正是和她小弟弟一樣的年紀。

他母親早死了,隻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姐姐和父親。父親在兩天前出門去找醫師,姐姐就躺在小傑米身邊,隻是沒了呼吸。

這樣的情況在如今的拉德曼村並不罕見。

艾爾莎進完十三戶人家的門,少說看到了有十多個死人,其中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

看到這樣的死亡率,艾爾莎一開始還在疑惑那位子爵怎麼撐到十多天都沒死,等從小傑米家出來時,她已經想通了——那種貴族身邊,一定有光係法師在。那名法師一定在那十多天裡用光元素維持了子爵的生命。直到後麵發現維持不下去了,子爵才匆匆離開……

估計到現在,子爵也沒死。

死的反而是拉德曼村的人。

艾爾莎喘著氣,她的腿和抱著小傑米的手都在發抖,喉嚨發乾,嘴裡有股血腥味。

身體在不斷向她叫囂著疲憊,讓她放下小傑米,坐到地上好好歇歇。

不行。

就剩最後一點距離了。

隻要到後河旁的橡樹下就可以休息。

艾爾莎不斷在心裡為自己鼓勁,告訴自己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再走一步……

終於,橡樹那茂密的樹冠開始進入她視野。

身邊隨著房屋的減少,火焰也越來越微弱,夾著水氣的微風迎麵而來。

艾爾莎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吐出滿腔的焦味和煙氣。

隻是隨著她向橡樹樹冠靠近,除了越來越響亮的湍急水聲,還有嗖嗖的破空音。

艾爾莎臉色一變,恨不得立刻飛奔過去,兩條腿卻不顧她的意願越來越沉重、緩慢……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陣慘烈又熟悉的哀嚎。

媽媽!

疲乏的身體中陡然多了股力量,讓她眨眼的功夫就衝到橡樹的綠蔭下。

那裡或坐或倚著十幾名村人,還有一半人已經躺在了地上!

其中就有小鐵匠!還有……

“埃裡……媽媽小心!”

隻剩十幾步的距離了,本來艾爾莎和她的親人之間隻剩十幾步。

但就是隔著這麼短短的一段路程,艾爾莎看到一根箭穿過她媽媽的胸膛,帶著血花,射在地上。

地麵上還有許多相同的血花和箭矢,每一根箭的尾羽上都沾有血跡。

橡樹下已經血流成河,多餘的血液浸潤泥土幾英寸深。

空氣中,除了濕潤的水氣,樹葉的清香,更多的,是厚重到讓她想嘔吐的血腥味。

黑發黑眼的女人緩緩倒下,就倒在她兩個兒子中間,三人的胸膛幾乎在同一時刻停滯不動。

艾爾莎緩緩抬眼,隔著十幾步的距離,隔著十幾步距離之後的洶湧河麵,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名曾調戲過她、意圖行不軌的傭兵正手執長弓,站在河對岸,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原來是你啊。”名為巴裡的傭兵吹了聲口哨,“我就說這附近地形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原來是你住的地方。”

“喲,老大認識對麵的美人兒?”巴裡身後,另一名拿長弓的傭兵笑道,“這可就尷尬了。剩下這麼多箭,我們是射還是不射呢。”

“為什麼不射。”巴裡說著重新抬起手,箭矢正對向艾爾莎,“我認識美人,美人卻不想認識我。對吧,小美人?你還挺聰明的,居然知道疫病這回事,猜到我們要放火燒村。”

麵對那枚隨時會擊中自己的箭矢,艾爾莎放下小傑米,用自己身體擋住後者,同時始終控製著視線不敢往地上掃,儘力維持聲線的平穩:“是領主大人雇傭你們來的嗎?為什麼還有教會的聖騎士?還有法師。”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巴裡似笑非笑,“光是領主大人一個人可沒這麼大能量。”

艾爾莎內心滿是絕望,還要克製著不露出來。

她將發抖的手往袖子裡縮,努力憋回眼淚:“是教會,而且還必須至少是地區主教,不然沒法命令魔法協會。”

“不光如此,你抬頭看。”

艾爾莎順著巴裡的話抬頭,瞳孔驟縮!

剛才她急著趕路,全部注意力都在說服自己不斷邁步上,居然沒發現頭頂不知何時已出現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屏障像一個雞蛋殼,將整個拉德曼村包裹在裡麵。

艾爾莎親眼看到,身後有一縷黑煙直衝雲霄,卻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無功而返!

屏障自頭頂垂下,直直沒入後河的河道中。

“知道這是什麼嗎?”巴裡的聲音仍舊漫不經心。

“我知道!”艾爾莎搶斷他的話。

“哦?”

“是教會的聖光結界……”

“哇!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連這個都知道,你果然不是普通村姑。”巴裡的誇讚還沒說完,手中長弓突然調轉方向,箭矢應聲而出!

“住手!”

“嗖!”

“砰!”

一個人影栽進後河中,濺起不小的水花,那塊承載著最後一抹希望的木板也掉進河裡,轉瞬就被衝遠。

艾爾莎的喉嚨裡宛如被塞進一顆完整的雞蛋。

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箭技,像長了眼睛一樣,繞過橡樹粗壯的樹乾,準確命中位於巴裡視線死角的人。

“嘖嘖嘖,真是個小機靈鬼。要不是我警醒,還真被你騙到了。”巴裡隨手從後腰箭筒裡抽出一支羽箭,重新搭弓拉弦,瞄準艾爾莎,“不過整個村子都被設了結界,就算我放手讓你們渡河,你們也過不來。何必呢,小美人。與其被煙火熏死,不如被我射死吧,我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

他衝艾爾莎眨眼:“看在你長得這麼漂亮又聰明的份上,我會直接命中你心臟,保證又快又準。”

艾爾莎此刻已說不出話。

實際上,在看到母親和兩個弟弟的屍體後,在看到那道結界屏障後,她就突然發現自己今天死定了。

而死亡,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偏偏在這時,一個傭兵從對岸樹林裡走出,提著一堆東西扔到巴裡麵前:“老大,都在這兒了。”

巴裡隻用眼角掃了一眼,艾爾莎的目光卻凝固住了。

那堆東西……不對,是幾個人頭,全是她熟悉的人!

父親,蒂娜,鐵匠大叔,治安官……

那些外出尋醫的人,都被這群傭兵截殺了!!!

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偏偏是他們。

不是子爵,不是對岸的劊子手,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

為什麼偏偏是無辜的他們!!!

“唉,我最見不得女人哭了。”巴裡忽然歎了口氣,連手中弓箭都微微放低,“小艾爾莎,既然你問過我怎麼成為一名傭兵,說明你也很有誌氣很有野心。那你就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像我們這種貧苦出身人的性命了。”

一時間,河兩岸都安靜下來。

無論對麵本在嬉笑調侃的傭兵,還是這邊哭嚎哀求的村民,所有人都沉默了。

隻有後河湍急的水流聲,還有頭頂橡樹樹冠的沙沙響動。

“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貴族、法師老爺、主教大人……他們的命才是命,而我們,全都不值一提。你應該也看到啦,今天挖溝的是我們傭兵,冒著被染病風險截殺你們的也是我們,聖騎士大人隻需要圍住村子不讓人出去,法師老爺更簡單,隻要搭個結界,放個火球就行。”

巴裡邊說邊重新抬起手。

這就像個命令,其他傭兵紛紛搭弓拉弦,幾十支羽箭對準河的這邊。

精鐵打造的箭頭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可憐的小美人兒,下輩子爭取當個貴族小姐吧。”

“嗖!”“嗖!”“嗖!”

艾爾莎一動不動,注視那些箭矢像暴雨般迎麵而來,身後原本已經冷卻下去的溫度不知何時再度升高,估計是法師們又放了一次火球。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她了,就算是被她護在身後的小傑米也絕活不下去。

這裡的人都活不了。

整個拉德曼村注定要在今天死去。

母親死了,父親死了。

埃裡克死了,蒂娜死了,尼爾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

現在輪到她了。

她並不畏懼死亡。

隻不甘,為何死的是她們。

***

巴裡的箭技真的很好。

說穿心臟就穿心臟,絕不含糊。

艾爾莎隻覺胸口一痛,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砸在地上,睜開眼的時候,那枚插在她心口的箭矢尾部還在晃動。

巴裡的笑聲混合著近在咫尺的水流聲、村人的慘叫聲傳進耳邊,似遠似近,清晰又模糊:“拜拜,美人兒,帶著我的箭入睡吧~”

接著,他居然哼起了歌。

歌聲影影綽綽,溫柔而沉靜,像是艾爾莎小時候聽媽媽哼的搖籃曲。

死亡的陰影像黑夢般將她籠罩。

她的靈魂連同身體上的疲倦苦痛一起飄遠……

“啊!!!!”

慘叫聲讓艾爾莎猛地睜眼!

同時,胸口劇痛讓她整個人一麻!

該死的巴裡!

說好的很快就死呢?!

“彆誤會,小可愛。”

一道真正的陰影籠罩住艾爾莎,優雅深沉的男低音含著笑意在她頭頂響起。

重新清晰的視野裡,映入一雙鮮紅似血的眼眸。

俊美到不可思議的棕發男子正低頭和艾爾莎對視,他的右手上還提著一顆正在滴血的人頭。

“這家夥的箭技的確不錯。”棕發男子晃了晃手中人頭,幾滴溫熱的血跡落在艾爾莎臉頰上,讓她下意識偏過臉。

“啊,抱歉。但我必須要向你鄭重聲明,你沒死,是因為我的力量。”

棕發男子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抬起左手朝自己一晃,拇指上形狀尖銳的骨戒反著光,從艾爾莎眼底一晃而過:“是我,阿德萊德·梵卓讓你遠離了死亡。”

第4章

“阿德萊德·梵卓?”

“沒錯。”

“你是貴族?”

“貴族中的貴族。”

“……”

艾爾莎扭動脖子,發現雖然自己沒死,但周圍的村人都死了。

死在之前那批箭雨下。

河對岸沒動靜,估計也都死光了,應該跟巴裡一樣,被這個阿德萊德·梵卓殺死。

“你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吧?”阿德萊德·梵卓說著,將手中人頭拋開。

頭顱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停下來的時候,正好跟艾爾莎麵對麵。

人頭的表情驚懼而扭曲,顯然死得並不安詳。

阿德萊德又把巴裡的腦袋踢開,自己取而代之在那個位置蹲下,和艾爾莎視線相交。

他蒼白冰涼的手指搭在艾爾莎的脖子上,細細撫摸,溫柔得像春風拂過剛盛開的薔薇花瓣:“你現在想死,還是來得及的。”

艾爾莎沉默,看著阿德萊德嘴裡隱約可見的尖牙:“你是血族。”

“準確的說,是血族君主。”

難怪這家夥的口氣那麼狂妄。

血族君主啊。

本來血族就是離她很遠的存在。

更不要說君主了。

“我聽說,血族不吸死人血,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嗎?”艾爾莎閉上眼,又睜開,“隨你的便。但我有個請求。”

阿德萊德挑眉,手上力度稍一加重,艾爾莎就呼吸困難:“你吃東西前,會聽食物跟你談判?”

“這不是,談判,是,請,求。”

脖子上的力度忽然又放鬆了。

艾爾莎發現自己恢複了順暢的呼吸。

而麵前的男人重新笑起來:“那我們再來一遍。你吃東西前,會聽食物發出的請求?”

“如果它們能發出聲音,而且我能聽懂,我就會。”

“哦……”阿德萊德沉吟一會兒,一彎眼,徹底收回手,托住自己下巴,饒有興趣地,“什麼請求?”

“殺了村子周邊的人。包括那三名法師,九名法師學徒。二十六名聖騎士,和所有傭兵。”艾爾莎無視阿德萊德陡然沉下去的臉色,自顧自續道,“相信對您來說,這些都隻是舉手之勞。”

“小小年紀,殺性倒不小。”阿德萊德隻麵沉如水了一瞬,就恢複了嘖嘖稱奇的表情。

“如果不是太過麻煩,我還想請您殺了十三天前路過這裡的子爵,和此地的領主大人呢。”艾爾莎若無其事。

“噗!”

阿德萊德噴笑出來,站起身,順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

就在艾爾莎以為他要拒絕時,頭頂響起他頗有質感的嗓音:“太麻煩了。你自己來。”

“……?”

一股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艾爾莎臉上,隨即像活物一般向她的口腔和鼻腔湧入。

在溺水般的痛苦中,艾爾莎動彈不得,喉嚨像被灼燒般焦渴。

“從今以後,你就是血族第六代君主,艾爾莎·梵卓。”阿德萊德語調逐漸高昂,“去吧,去對你的仇人進行新生狩獵!然後,返回永夜領域。那裡有你的子民,是你新的家人!”

“艾爾莎·梵卓,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新任血族女王!是貴族中的貴族!”

“往後,再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命!這就是我,阿德萊德·梵卓對你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