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 209 章(1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1905 字 5個月前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零九章

“吳地有‘顧、陸、朱、張’四大姓,在本地勢力不可小覷。”孫權忍下淚水,將自己這二年來的經曆與煩難一一道來,“臣長兄在時,一力壓製本地勢力,殺了一批,又囚了一批,也不用本地士族為官。但這些人哪裡能殺得儘?長兄他最後也為許貢門客所害。如今臣掌管吳地,便不能再效仿長兄從前的作法了,一來要與民休養生息之機,二來本地士族也是陛下的臣民。隻是著實束手束腳,他們也不聽臣的命令……”

劉協對於江東的情況是很了解的,當初孫堅戰死荊州,後來孫策借兵連下吳地六郡,以鐵腕手段壓住了本地大族,原本是隻用淮泗集團與江北流亡士人的。直到孫策去世,孫權為吳侯,這才稍微放鬆了對本地士族的壓製。但是要怎麼平衡這幾股勢力,是很考驗人的。

這其中淮泗集團不用太擔心,其中要麼是跟隨孫堅征戰的老將,要麼是跟隨孫策平定江東的青年俊傑如周瑜、魯肅,要麼就是這二年孫權剛提拔起來的新人。這批人是絕對聽從孫權指令的。而江北流亡士族更像是一股平和的勢力,其中還有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又有步騭等人,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比較鬆散,所以麵對利益相關也就沒有那麼強悍。在這之外,還有從荊州、益州等地流亡過去的,這部分人比較少。最關鍵的還是本地士族,就是孫權方才提到的“顧、陸、朱、張”這四大姓,這與益州、荊州的問題是一樣的,要如何壓製本地士族,又同時使他們能夠合作。而吳地更為棘手的地方在於,當初孫策殺了一批本地士族,如今吳地士族警戒心極強,恐怕還有報複心——便如許貢三門客殺了孫策這等事情,未必會是最後一樁慘案。

種種因由疊在一起,就成了江東本土士族如今這殺不得、赦不得的局麵。

劉協仔細聽著,溫和問道:“仲謀是想具體怎麼做呢?”

孫權小心道:“從前長兄在時,一概不用江東本地士族。如今臣想著,還是要用的,他們雖然不服臣,但也沒有要反朝廷的心。”

劉協聽明白了,孫權是想要以官位來籠絡住江東士族,好讓本地勢力能支持他的政令。

劉協微笑道:“你想做什麼,大膽去做便是。朕給你這個權力。”

孫權大喜過望,原本困擾自己的大難題,忽然間不再算什麼問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謝恩才好。

皇帝一句話,就相當於給了孫權在吳地的人事任免權,這權力不可謂不小。

“不過你也要小心,”劉協極目遠眺,悠悠道:“如今給他們官職,籠絡了他們,卻也是助長了他們的勢力。來日尾大不掉,可就更難辦了。”

孫權微微一愣,他不是沒有想過長久之事,可處在他的位置上,也隻能且顧眼前了。

忽然前方一匹快馬橫穿而過,馬上青袍道士竟是立在馬背上的,隻一眨眼便從南向北消失在了視野中。

孫權大驚,忙喚左右,拱衛皇帝,疑心是刺客。

劉協已是見怪不怪,道:“無礙,這是一位與朕有淵源的道長。”自那夜得了他“點撥”之後,左慈就像是發了癔症一般。

孫權因為經曆過長兄慘死之事,對於安全極為重視,又道:“雖然是方外之人,也該有一定之規。陛下待人也太寬和些。”

劉協一笑,道:“他還要靠朕把他的教派奉為國教呢。真有人來刺殺朕,這道士怕還是攔住的。”畢竟左慈救回曹昂,這樣的機緣也不是時時都有的。

孫權不知該說什麼好。

劉協看他一樣,見他忐忑不安,一笑道:“這裡麵的故事也有趣,等咱們到了地方,朕與你慢慢說。”

後麵的馬車裡,伏壽在一位侍女陪侍下,正與曹昂相對坐著談話。

“我與夫君聽聞曹大人病情之後,也為您日夜懸心,如今見您無恙,可見吉人天相。”伏壽從前在長樂宮中也與曹昂有過數麵之緣,隻是兩人不曾有過交談,後來曹昂娶了董意,再後來董意生產而死,而伏壽遠嫁江東,兩人便再也沒見過了。

伏壽垂首撫著尚未顯懷的小腹,低聲道:“聽說是一位道長施展妙法,救回了大人?”她頓了頓,輕聲道:“實不相瞞,我這心裡著實有些不安。大人若是方便,可能為我引薦這位道長?隻要能平安誕下孩子,我謝大人不儘。”

曹昂微微一愣,低聲道:“臣自當儘心。隻是那位為我診治的道長,如今為陛下做事,恐怕不太方便。”

伏壽隻要他答應,因道:“那旁人也可。吳地沒有此等仙長。”她要的是外來的人,高僧道長都沒有關係。

曹昂便道:“殿下放心。漢中多仙長,臣為殿下參詳。”漢中原五鬥米教如今由方泉掌管,最多的便是道士。

“如此,便多謝曹大人了。”

兩人雖然誰都沒有提到董意,但是都明白董意在其中的作用。

伏壽是因為當初董意之事心生懼怕。

而以曹昂謹慎的個性,他會這樣快應下來,也是因為當初愛妻生子而亡的緣故。

伏壽透過打開的車簾望出去,半響,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問道:“不知我母親在宮中修行,可得了正法?”

到底是撫育她長大的母親,雖然明知乾係厲害,伏壽仍是不得不有此一問。

不等曹昂回答,伏壽又道:“深宮之事,想來大人未必知曉。”這也是給了曹昂不回答的餘地。

曹昂輕聲道:“此前在南陽郡,陛下已與殿下長兄相見。其中情由,殿下可問南陽郡守。”他終究是外人,這等事情還是由伏德來告訴伏壽比較好。

伏壽點一點頭,見曹昂神色平和,料想母親的事情不會牽扯到自己兄妹,便道:“多謝大人。”

一時曹昂離開馬車,那心腹侍女安慰伏壽道:“殿下且放寬心,您一看就是有福之相,生育必然平安的。況且這也是看祖上的,殿下家中與侯爺家中,都不曾有過生產艱難之事,殿下很不用擔心,彆自己嚇壞了自己。”

伏壽微笑道:“是麼?原是我想得多了些。”她隻是借著擔心生產的理由,要曹昂介紹一位有名氣的方士來而已,但她的用意並不隻在生產一事。大伯孫策遇害而亡,留下一個繈褓中的兒子孫紹。因孫紹年幼,這吳侯才落在了她夫君孫權身上。但孫權到底不是孫策,那些跟隨孫策征戰多年的將士文臣,雖然因為一個“孫”字站在了孫權身邊,但對孫權的能力還是有所懷疑的。這等情況下,她不介意來一點神仙家的說法,既是為夫君鞏固權力,也是為自己將來的孩子鋪路,為自己的未來鋪路。

伏壽細細想著心事,垂眸緩緩撫摸著自己小腹,笑了。

劉協見到孫權之後,便不著急趕路了,停下來換了裝束,作富家子弟模樣,沿途邊走邊看,細查風土人情。

此時所在的信陽,也是荊州一處大城。這十年來,雖然天下戰亂,但荊州內部整體平穩,民生倒是不曾凋敝。城中還有酒樓店鋪,也都如常開著。

劉協等人選了城中最豪華的一處酒樓,裡麵有牛肉等物。要知道漢代近些年來雖然不像秦朝那樣,殺牛犯法,但牛肉稅是很重的,不是富人等閒吃不起牛肉。

淳於陽帶了幾名喬裝打扮的郎官跟隨在後,陪著劉協、孫權與曹昂等人入了臨窗的隔間,與彆的酒客隻隔了兩扇屏風。

荊州少戰亂,糧食不缺,因此也未禁酒。

此時劉協在窗邊坐定,要店家將拿手的菜做一桌上來,就聽見隔壁雅座裡眾人喧鬨之聲。

“咱們這新刺史新官上任,不得先燒三把火?我聽從襄陽回來的友人說,如今可不得了了,刺史大人諸葛孔明親自登門,立等著他那姨丈拿出金帛來。蔡將軍一旦出了金帛,他底下的人還有誰能不出呢?如此一來,那刺史大人手裡就有了銀錢,要做什麼事情不容易得很?”

另一人又道:“我可是聽說了,這位新刺史不一般,是皇帝親自挑選的,還不滿二十歲!不滿二十歲呐!列位仁兄你們想想看,就咱們都不隻二十歲了,還在信陽打轉轉,人家還不到二十歲,就做了一州的刺史,這真是人跟人不能比!不能比啊!”

“你隻看到新刺史的年紀,要我說啊,他是娶了個好夫人,攀上了蔡瑁將軍。要不然,換個刺史登門要金帛,你看蔡將軍不給他打出來!”

“我也聽說了。這次蔡將軍願意出錢,也是新刺史那位夫人一同登門勸說的。若是隻新刺史一人上門,恐怕都難成!”

“我可聽說他那夫人奇醜無比,原是嫁不出去的。這新刺史大人也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我且問你,若是要你做一州刺史,從今而後隻能睡一個醜婆娘,你願意不願意?”

這些不入流的富家子弟便嘿嘿笑起來,什麼汙言穢語也都冒出來了。

其中大約有人哪怕同席而坐,也受不了話題這麼低下,開口道:“聽說這位新刺史還真有些不同,他收了這些金帛,你倒是是要做什麼的?我聽說如今帶著人在測量襄陽城中的排水渠,要修繕排水渠,說是防疫病。聽著還真是為百姓著想了!”

一片紛雜的討論聲中,忽然響起一位略高亢的青年聲音,“這你們就不懂了。”他聲調拖得很長,自帶一股傲慢的態度。

“那蔡將軍,論起來,我要喚他一聲族叔。你們真當他這金帛就給了新刺史嗎?告訴你們,你們想的簡單了。我那族叔,跟新刺史是什麼關係呐?新刺史得叫他一聲姨丈,對不對?一家人行事,這錢不過是從左手換到了右手。等到眾富戶都一一交了金帛,回過頭來,新刺史不光得把我那蔡族叔的錢還回去,少不得還得補貼一二。況且你們真以為這新刺史是什麼好人了嗎?你們知道什麼官兒才一上任就興建工程呐?告訴你們,貪官!不為了貪銀子,誰願意費那功夫去做工程?似你我這等吃酒不好嗎?”

眾人都覺有理,紛紛讚這人的見識高明,又嬉笑飲酒,話題漸漸歪得不能入耳了。

淳於陽橫眉道:“公子,我去叫他們走人。”

劉協原本還想繼續聽下去,了解當地民情,但聽這些人說的話實在不堪入耳,儘是些男女汙穢之事,隻是淳於陽帶人一路麵,難免橫生枝節,便蹙眉起身道:“不必了。”環顧眾人問道:“你們還吃得下嗎?料想也是,我也吃不下。走吧。”

於是將店家做好的飯食打包帶走。

“士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劉協下了酒樓,走在前麵,左右分彆是孫權與曹昂,喃喃道:“此言不虛。”

孫權微微一愣,道:“這隻是那些糊塗人胡說罷了。荊州新刺史未必便如此行事。內裡的事情,他們這些人在信陽又哪裡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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