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 209 章(2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1905 字 5個月前

劉協搖頭道:“朕也並非說荊州新刺史。”就算諸葛亮比真實曆史上出山的年紀小了七八歲,但一個人的本性是很難變的,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情。“但是這些人之所以會如此說,是因為從前這樣的事兒見的多了,已經成了通例。以至於如今不照此辦理的人,倒是成了奇怪的。天下官員爛到如此程度!”

自桓帝、靈帝以來,漢朝**的問題,已經成了和尚腦袋上的虱子,是明擺著的事情了。但皇帝這樣從民間徑直聽到,還是有種生猛的衝擊力。

孫權與曹昂都沉默了。

“非狠狠殺一批,不能止住這股歪風邪氣。”劉協咬緊了後牙。

就中數人,曹昂最清楚皇帝這一語的分量,不禁心中一跳,待到來日皇帝清算之時,不知多少人要掉了腦袋。

自天下歸附這數月來,各處見皇帝沒有什麼大動作,大約都被迷惑了,以為皇帝要安穩坐朝廷,漸漸放下了偽裝。但曹昂清楚,皇帝不是既往不咎,而是在忍耐著先摸清最重要的事情。

劉協轉向孫權,再次強調道:“旁的都不論,你隻記清楚這一件事,一定要核實吳地的田地麵積,不能讓豪族有絲毫隱匿。”

孫權應了,明白核準土地對於朝廷來說是極為要緊的事情,不管是哪個朝代。雖然如此,他對於皇帝的鄭重其事,還是感到一絲意外。隻是他想起妻子交待的話,倒是沒有細問為什麼,隻是老實應下來,等著回去之後再去妻子周瑜等人參詳。因此前伏壽曾告訴他,在皇帝麵前,忠誠是最重要的,其次便是智謀能力。若有不明白的事情,一次兩次可以當麵問皇帝,說不得皇帝還會覺得他魯直。但若是次數多了,皇帝難免要對他的能力有所懷疑,便不利於他的仕途。伏壽的話,孫權多半是能聽進去的。

曹昂在旁聽著,心中有些猜想,隻是不敢相信。皇帝對於核準土地這一則要求,看得極重,當初放他父親曹操與劉備、袁譚等撫定冀州,也是這一條要求;在荊州對馮玉與諸葛亮,也是這一條要求;下發給益州、豫州、徐州等各地的文書裡,最要緊的也是這一條。核準土地是表象,等到核準土地之後,皇帝想要做什麼呢?曹昂手心沁出冷汗來。

“子脩怎麼了?”劉協留意到了曹昂的麵色,笑道:“可是方才在酒樓中氣到了?”他知道曹昂向來端方,怕是聽不得那等粗鄙之語。

於是皇帝等人邊走邊看,就這麼直走了三個月,才從信陽經六安,最後抵達了吳郡。

孫權之母吳夫人為首,周瑜與張昭分開左右,率領吳郡眾官員出城迎駕。

劉協下了乘輿,扶起鬢發斑白的吳夫人,親切道:“夫人怎麼還出城來了?您在家中等著就是。您的丈夫孫將軍於朕有恩,長子又為朕撫定吳地,朕看待您,就像看待自己的母親一般。”

吳夫人經過長子之喪,人憔悴不堪,聽皇帝提到亡夫,更是一語未發,就落下淚來。

伏壽原是跟著孫權站在皇帝之後,此時見眾人解勸都不合適,便上前一步,從另一側扶了吳夫人,柔聲道:“好日子,母親彆哭壞了眼睛。”於是附耳低聲說了自己有孕之事。

吳夫人雖然並不覺得多麼驚喜,但給這一打岔,那淚到底是收住了。

劉協看向吳夫人身後,目光一下子就被站在右側的青年吸引了,隻見此人俊美非常、雄姿英發,於江東除周瑜外,不作第二人想。

看到周瑜的瞬間,劉協便理解了當初孫權伴駕左右時認為楊修與周瑜相類的原因。

周瑜與楊修都有一種出身大族,本身又青年才俊的氣度,在人群中一站,便是最閃耀的那一個。

而周瑜比之楊修,又多了一股悍然之氣。

雖然此人綸巾長袍,但周瑜生長在淮楚之地,本就凶蠻之人尤多,而周瑜能輔佐孫策,在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其氣質之強悍,非洛陽長安文士所能比擬。

“這位想來就是周公瑾了吧?”劉協看向孫權,問道。

孫權忙道:“正是。臣這一年來,多托賴公瑾兄掌理吳地諸事。”

周瑜自皇帝下乘輿起,便一直在不動聲色得觀察這位年輕的帝王,至此才拱手致禮。

劉協見狀,心中有數。

當初孫策遇刺身亡,孫權雖然得到了吳侯的名號,但說穿了也隻是個將軍,因此賓客禮節都是簡單的。其中唯有周瑜對孫權,以君臣之禮,而孫權也沒有製止。此舉可以說是在吳地動蕩之時,周瑜以非常之舉,鞏固了孫權的地位,強化了孫氏的權威,保持了安定。但是也難說周瑜沒有相試之心。想當初周瑜與孫策一路殺出來時,皇帝還偏安於西北一隅,當時二人未必沒有更大的野心。隻是誰都沒料到皇帝平複天下,如此之快;袁紹死得固然蹊蹺,而冀州、荊州也都出人意料得平靜,以至於旁人縱然有野心,也沒有時間了。

從前吳地天高皇帝遠,種種不論。

如今皇帝親自來到了吳地,有些事情還是該按照製度,而有些不該存在的野心更要加速轉變才行。

比起另一種慘烈的局麵,劉協還是更願意看到皆大歡喜的場景。

與孫權擔憂如何平衡吳地勢力不同,周瑜這些輔佐孫策起家的臣子,恐怕擔憂的是被朝廷分權之事。以周瑜為首的原孫策班底,雖然在吳地需要與江東本地大族競爭,但至少也能有二分之一的話事權,但若是朝廷再派“天兵”下來,那非但不能壓倒江東本地大族,怕是連如今的二分之一田地都守不住了。

也因此,雖然伏壽有長公主的身份,但周瑜等人對這位“從天而降”的夫人是相對冷淡的。種種影響之下,連吳夫人對自己這位“尊貴”的兒媳也是敬而遠之的。

劉協下車,隻是扶起吳夫人,表達一種親近懷柔的姿態,與周瑜、張昭等人略見過,便又乘車入城。

眾官員在後麵跟隨。

魯肅走在周瑜身後,低聲道:“公瑾,如今天下歸位,你我自今而後,還是莫要妄論天命了吧。”

原來一年前,孫策方死,孫權接替,周瑜推薦了故友魯肅為官,曾私下對魯肅說過,按照讖緯推演,取代劉氏者,必興於東南,推步事勢,當其曆數,終構帝基,這說的就是認為孫權是最終稱帝,取代劉氏之人。而他與魯肅應當輔佐孫權左右,以成大事。且不說周瑜當初說這話,是不是為了拉魯肅入夥,一同加入孫氏集團,抵禦本地勢力。一年之前,袁紹仍雄踞河北,劉表好端端活在荊州,而益州、涼州還動亂未歇,周瑜當時有這樣的想法,可以說是很有遠見的。

隻是誰都沒想到袁紹死的那麼快,而朝廷又早在荊州埋了伏筆。

聲勢還沒等起來,天下已經集附。

如今於吳郡親自接了皇帝禦駕,魯肅便也就收了心,良言相勸於周瑜。

周瑜望著遠去的皇帝乘輿,沉聲道:“且過二年,再看他。”

打天下與治天下從來都是兩回事,能打天下的,未必能治天下,尤其是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天下——周瑜相信,像他這等伺機而動的俊傑,天下不在少數。他要做的,隻是不做第一個出頭者。

是夜,劉協在府邸歇下,因路途勞累,見人便都安排到了第二日,此時室內仍是清清靜靜隻有他與曹昂二人。

劉協捏著一份奏報,原本歪靠著枕頭,此時坐起來,遞給曹昂,歎道:“鄭司農去了。”

所謂的鄭司農,便是鄭玄,師從馬融,乃是當代的經學大師,戰亂中給袁氏脅迫,不得不出仕。後來袁氏敗落,朝廷就給他做了大司農,誰知道不到一年,就病故了,時年七十有三歲。

曹昂看那奏章上寫著,鄭玄之死,吊喪的門生子弟至於千餘人,也歎了一聲。

自盧植病故之後,這些學問淵博又人品上佳的大師一個接一個辭世,再如此下去,經學文化恐怕都要出現斷層了。

劉協想到這裡,問道:“上次兗州荀彧舉薦的狂生,人到了嗎?”

“陛下是說仲長統?”曹昂記得清爽,“他已在吳郡等候多時。”

“叫他來,朕與他說說話。”

曹昂看一眼天色,輕聲道:“陛下明日還要會見吳地官員……”看今日那周瑜的態度,明日的見麵,少不得也要耗費一場心神。

劉協明白曹昂的擔憂,一笑道:“見周公瑾是要費些心神,不過朕召見那仲長統,隻當說點睡前故事,不礙什麼事兒的。子脩放心。”

曹昂無奈,隻得下去傳召仲長統前來。

仲長統二十有一,隻比皇帝大一歲,自幼好讀書,才思敏捷,豪爽不羈,常出驚人之語,因為被稱為狂生,在遊學於青州、冀州等地時,入了兗州牧荀彧的眼,而後被推薦給朝廷,又因為那一番“人道為本、天道為末”的出格言論,勾起了皇帝的興趣,命他先至於吳郡等候。

隻是原本在他想來,皇帝今日才至,要見他總也要等到三五日之後,因此自己躲在屋子裡,支了個架子正烤肉吃,不成想就給召見了。

宮人哪能讓他一身烤肉味去麵聖呢?忙要先給他沐浴更衣。

仲長統吮著手指頭,大大咧咧道:“哪裡能讓陛下等候呢?”他也知道機會不常有,萬一皇帝等得不耐煩或是睡著了,誰知道哪一日再想起他來,“到時候陛下怪罪下來,你們擔得起嗎?”

宮人不知所措,隻能看向曹昂。

曹昂隻見了荀彧推薦的奏章,知道這仲長統是青年人,隻是沒想到這麼年輕,非但容貌年輕,連神色中的跳脫飛揚,都還像是少年人。他身邊的人都久在朝中周旋,便是從前最跳脫率真的趙泰,也有積分深沉心思,倒是少見如仲長統這等真正的年輕人,想到皇帝所說的“睡前故事”,一笑道:“由他去吧。”

所以仲長統出現在皇帝麵前時,還帶著一身遮掩不掉的烤肉味。

而劉協嗅到空氣中浮動的肉香,誠實得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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