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界限(2 / 2)

限時狩獵 唐酒卿 16789 字 10個月前

“這案子現在看起來不是普通凶殺案,”樸藺看著自己的記錄冊,“你可以繼續問問側寫師,或許他靈光一閃就能直接把案子破了呢。”

“樸藺,”玨溫聲勸阻,“不要這樣。”

“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樸藺抬起頭,“對不起,冒犯了。”

“你可以問程立新。”晏君尋已經很久沒睡覺了,他對樸藺抵觸自己的情緒心知肚明。但他不能發脾氣,他今晚已經夠狼狽了。

“問問他凶手是誰?”樸藺看著晏君尋,“我們早就問過了。”

“還有他媽,”晏君尋發梢的水滴在他褲子上,“被害人資料都是從楊鈺那裡泄露的,凶手和程立新一樣,是他媽經常接觸的人。她的親戚、朋友……”

晏君尋不想說了,他能感受到樸藺的不滿。

“玨已經在查了。”樸藺收回目光,“我們也不是傻瓜。”

是啊。

彆人也不是傻瓜,用得著他晏君尋次次提醒嗎?

晏君尋沉默著,直至樸藺他們離開調查室。這個房間從外看能一覽無遺,他知道過來過往的成員都在看他,他就是關在玻璃瓶裡的稀奇標本。

晏君尋拉下毛巾,借著擦水的動作擋住臉,不想讓自己對門外的事情那麼清楚。

“你解開了時山延的束縛鎖,”薑斂敲打著鍵盤,他正在構思報告,並且為此焦頭爛額,“君尋,我跟你說過,不要解開他的束縛鎖。”

晏君尋沒回答。

“你得給我一份清晰明了的報告,告訴我,告訴傅承輝,這裡發生了什麼,那個瘋子又是怎麼回事。今晚發生了踩踏事故,受傷的人很多,群眾反應激烈,我還要跟媒體打交道。7-006必須接受懲罰,他僭越行事,打亂了我們的步驟。如果,我說如果,如果他沒有關掉——”

“霍慶軍就不會出現?”晏君尋扯掉毛巾,“你把信任給一個反\社會的瘋子,卻要7-006受到處罰,”他看向薑斂,眼睛幽深,“7-006施行了最優方案,即便他不關掉區域係統,瘋子也會把霍慶軍放到公眾光屏上,他就是為這些事情來的。他打電話暴露自己,都是在為今晚這些事情做鋪墊。你真覺得停泊區的主理係統能抵抗這次入侵?彆開玩笑了,就算停泊區的主理係統是阿爾忒彌斯剩餘數據研發的第三代,它也不是阿爾忒彌斯。”

調查室裡很安靜,氣氛有點難堪。

“我可以隨時隨地解開時山延的束縛鎖,”晏君尋握著毛巾,站起身,“我們是搭檔。”

* * *

時山延坐在椅子上,快要睡著了。對麵的光照著他,他說:“關掉,彆讓我說第二遍。”

光桐□□所的檢察員關掉燈光,坐在時山延對麵。他隻是個投影,深夜被叫來檢測時山延還正不正常。

“我以為你在這裡做了什麼,”檢查員打著哈欠,“結果你隻是帶著新朋友飆了次車。”

“告訴他們我很正常,”時山延的身體靠著椅背,“讓我出去。”

“我們得走個流程,”檢查員示意他稍安勿躁,屈指在桌麵上的報告點了點,按照規矩問,“你殺人了嗎?”

“沒有,”時山延看著他,“傷口鑒定能證明他是自殺。”

“嗯……是的,”檢查員瀏覽著報告,“你隻負責開車。”

時山延想儘快結束這場弱智問答,他很煩,但在他臉上看不出來,他甚至還能笑:“我隻負責開車,我的搭檔7-001負責處理主要麻煩,我在這裡就是個馬仔,”他轉動著打火機,“我們在追查凶手,不是畏罪潛逃。”

“你的心情很一般。”檢查員叫謝枕書,除了長相沒什麼特長,長期待在光桐□□所裡,主職是檢查員兼職是獄警。他看了眼

時山延,說:“看來7-001是個不錯的搭檔,他讓你牽腸掛肚。”

“我們情比金堅,”時山延停下轉動打火機,“告訴傅承輝,我感受到了濃烈的友愛,因此不再是個變態。”

“我會如實稟報。”謝枕書拿筆在報告上畫了幾個圈,“最近身體如何?”

“健康,”時山延偏過頭,聽著走廊裡腳步聲,忽然說,“……睡得不太好,他們給我提供的房間和□□所裡的一樣垃圾。”

“是嗎,”謝枕書繼續畫圈,他不太愛笑,“動畫片還看嗎?”

“看,”時山延撐住頭,“但最近更想看漫畫。”

“條件允許可以看看,”謝枕書有意無意地瞟了眼時間,還有一分鐘,他停頓一下,說,“需要我給你幾個建議嗎?”

時山延說:“不需要。”

“儘量早睡,”謝枕書自問自答,“你的食指訓練量超標了。早睡有助於你恢複正常,同時多跟你的搭檔交流交流。”謝枕書說著把筆插回原位,目視前方,公事公辦地說,“檢察時間結束,再見。”

時間正好卡在點上,不多不少。謝枕書沒有廢話,也不需要時山延回答,直接關掉了投影,消失不見。

* * *

晏君尋坐在長椅上喝啤酒,但兩口就停了。啤酒讓他想起今晚的經曆,尤其是瘋子的臉。

“過度飲酒有損健康。”時山延從後邊伸出手,把晏君尋手上的啤酒拎起來,送到自己鼻子前聞了聞。

晏君尋沒回頭,說:“你可以讓薑斂給你換個宿舍。”

“有什麼不一樣?”時山延坐下在晏君尋身旁,把啤酒丟進垃圾桶,“分隔區的所有房間都歸我,我照樣得夜夜跟係統睡。”

這一層沒什麼人,他們背對著大廳光屏,能看到過道前麵的玻璃窗。窗外的夜空寂靜,隻有輪孤獨的月亮。

“你跟人睡過嗎?”晏君尋看向時山延,就像在問“你現在餓了嗎”。

時山延也看著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兩個人都是一身臭汗,坐在一起像是難兄難弟,誰也不嫌棄誰。但是時山延很奇怪,他似乎很難讓人感受到他的狼狽,除非他願意,否則他就是穿身破爛,也會讓彆人覺得他是在體驗生活。

“睡過。”晏君尋說道。

時山延稍微側過些身體,方便自己更好地看著晏君尋。他用食指蹭了蹭臉頰,說:“你是羨慕還是想試試?”

晏君尋觀察著時山延,半晌後說:“騙鬼,你也沒睡過。”

“跟大人討論這件事情很危險,”時山延的眼神沒有攻擊性,他仿佛洗心革麵了,在專心做著好人,“你比起做\愛更需要擁抱。”

阿爾忒彌斯不會抱晏君尋,隻有胖達會,但更多的時候他都需要獨處。當他跨過某個年齡段後,世界就剩他自己,所有人都生活在外麵。

時山延抬起手,蓋住晏君尋的頭頂。他靠近些,說:“你可以渴望彆人的溫度,但彆太期待,因為多數人都擁有冷酷的特質,他們能紮破你的幻想。”

晏君尋被壓矮了,他皺起眉,盯著時山延。

“你這樣走在路上就像隻羊,”時山延的手下滑,他用兩隻食指輕輕推著晏君尋的嘴角,低聲說,“做\愛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晏君尋被推出僵硬的笑,他偏頭挪開臉,躲避著時山延的觸碰。時山延就像要把他引入歧途的魔鬼,隨時都帶著好吃的糖。

晏君尋不肯露怯,目光在時山延臉上凶狠地走了一圈,說:“我知道。”

時山延收回手,問道:“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不可以,”晏君尋看向樓梯口,“沒人能解釋死者為什麼長得像我。”

時山延回答:“他誇你漂亮。”

晏君尋說:“去他媽的漂亮。”

“去他媽的漂亮……”時山延笑出聲,手臂搭著長椅,問,“這塊可以抽煙嗎?”

“不可以。”晏君尋掃了眼不遠處的“禁煙”兩個字。

“那給我根棒棒糖。”時山延不知道自己的得寸進尺,他得到糖以後剝著紙,“把你的想法告訴我,”他把棒棒糖含進口中,“我猜他們暫時不太想跟你溝通。”

“今晚死的‘瘋子’不是錄音裡的那個‘瘋子’。”晏君尋聞到荔枝的甜味,他的手在褲兜裡摸了個空,不由自主地看向時山延,時山延嘴裡的是最後一根了。

時山延把糖拿出來,認真地問:“還你?”

“不用。”晏君尋回答道。

時山延把糖送回口中,咬著問:“你怎麼發現他不是錄音裡的‘瘋子’的?”

“他跟我通話的時候,”晏君尋後靠些許,略微仰起些頭,頂部的燈光照得他暈眩,“聽起來比錄音裡的更急躁,使用的措辭也不同……他在停車場見到我們時又很從容。”

“然後你發現他沒戴戒指,”時山延總結道,“這傻子多無聊啊。”

沒錯,今晚的“瘋子”沒戴戒指。他用手抓晏君尋胳膊時,晏君尋就發現他手指上甚至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他不像幕後的那個,更像是丟出來的炸彈,成功攪混了水。

瘋子打來電話的時候剛吃過晚飯,那應該是他最後一頓。他根本不住在商圈,他在電話裡張牙舞爪,就是為了讓位置被發現。從精挑細選的命案被害人到今晚的騷亂,構成一個完整的圓。

“輿論明早會爆炸,”晏君尋在眩暈裡感覺到困倦,“他在廣場上提到了黑豹和傅承輝,還說係統會統治世界。”

這些都是停泊區的□□,關鍵在於他還複製了晏君尋的長相,這讓晏君尋聯想到了不久前的信息曝光。

如果今晚蘇鶴亭沒有及時關掉係統監控,瘋子也許會讓那張臉入鏡,晏君尋就無法再擺脫輿論的指控。因為黑豹、反社會、係統三個詞聯係在了一起,即便傅承輝和督察局能證實瘋子跟晏君尋沒關係,也會被當作搪塞群眾的借口。聯盟待發展地區對黑豹和傅承輝的恐懼絕非短期能夠改變,傅承輝一貫的政治形象也不夠平易近人,案子到這裡晏君尋已經察覺它超出了自己的管轄範圍。

比起傅承輝,晏君尋更在意瘋子喊的那些話。他說“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意味著什麼?這種喪心病狂的家夥還可能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知道點阿爾忒彌斯的事情,”晏君尋閉上眼,一遍遍回放瘋子自殺前的模樣,“也知道點我的事情。”

贗品,臭水溝,裝模作樣。

晏君尋耳邊回響著雨聲。最近這些雨聲出現的太頻繁了,仿佛在暗示他有點失去控製。他企圖用黑板的書寫聲蓋掉雨聲,可是腦袋裡的信息太龐雜,擠壓著晏君尋,讓他不能很好地處理自己的情緒。

這是你的下場。

瘋子抵著槍,噩夢一般地重複。

晏君尋,這是你的下場。

“嘭!”

大廳裡忽然跌碎了一隻玻璃杯,聲音炸在晏君尋耳邊,讓原本有點意識模糊的他即刻清醒。突然醒來的衝擊刺激著胸口,讓他心跳得有點快。

時山延咬碎糖,看向大廳。

“怎麼了?”薑斂從門裡出來,問道。

中央光屏上的視頻放大,出現了熟悉的地下室。

“你為什麼要騙人?”有隻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摁著劉晨的頭,讓他對著鏡頭,是個女人的聲音,“你怎麼能在新聞上說謊!”

“十分鐘前這個視頻從劉晨的聊天室裡流出來,被各個賬號轉載,”玨對薑斂說,“我們需要立刻采取行動,讓視頻停止繼續傳播,並且在她動手前找到劉晨。”

鏡頭很模糊,跟霍慶軍是相同的效果。劉晨的臉抵到了鏡頭前,他剛剛從昏迷裡醒來,意識不清醒。

“你們殺了霍慶軍,”女人提高劉晨的頭,讓他對準鏡頭,“你是最壞的,你,你和何誌國,”她難以理解的憤怒都傾瀉在這一刻,“你們聯手殺了我,殺了我女兒,又殺了霍慶軍!你們不是人!”

鏡頭晃動著摔到地上,視頻戛然而止,像是被踩斷了。

晏君尋看到畫麵靜止時的鞋子,球鞋很舊,不耐臟,沒怎麼洗過,鞋碼超過了普通女性的碼數,更像是一雙男人穿的鞋。

晏君尋腦袋裡的鋼彈兒滾得滿地都是,它們相互碰撞,再連在一起,構成了清晰的路線。

他的推測完全正確,就是這個女人!

“叫醒程立新,”晏君尋站起來,“他一定認識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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