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很好,”林波波端著手,對著鏡子抬起些下巴,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自信,“我很成功。這些新聞,”他放慢語速咬清字,“因為我而轟動聯盟。我會被曆史記住,犯罪史上肯定會留下我林波波的名字,那些,那些犯罪學家,他們會排著隊來研究我。”
林波波答完就皺起眉,他發現自己的駝背好不了了,強行挺直身體時肚子也會凸顯出來。這讓他感覺氣餒,卻又無法解決。
林波波,你含胸駝背的窩囊樣跟你老爸一樣。你真不愧是你老爸的種!
母親鄙夷地戳著林波波的腦門,他年幼的身體跟著搖晃,額頭上很快就浮出一片紅色。他嘴唇翕動,不敢講話。
“我要,要找個形體老師,”林波波高聲說,“糾正我的儀態。”
他想起第一個獵物吳瓊花,那個女人也含胸駝背,咳嗽時佝僂的身體像蝦米一樣,在他眼裡說不出的猥瑣。但他覺得吳瓊花最像他媽,他媽生病後就是吳瓊花那樣。
林波波想,年老色衰的女人都一個樣——這話是白晶晴說的。白晶晴當時撫摸著他的額頭,朝著他輕輕吹氣,嘻嘻笑著講出這句話。那股芬芳讓林波波迷失了方向,他渾渾噩噩地跟著白晶晴,被白晶晴迷得不知道東南西北。
他很愛白晶晴,愛到想跟白晶晴結婚。他認為自己能和白晶晴組成完美的家庭,也許他們還會有孩子呢。
林波波想到這裡,又覺得難受。他胸口悶得慌,連帶著幻想也不願意繼續了。他脫掉爺爺的西裝,疊放回衣櫃裡。
爺爺的衣服都由他媽洗,包括內衣褲,有時候他媽也會睡在爺爺的臥房裡。
這是便於照顧他。
他媽在客廳裡架著腿,點著劣質煙,不看林波波一眼,嘴裡反複說著。
以免他半夜被痰嗆死。嗆死就好了,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他媽捋著頭發,露出沒有血色的青白麵容。她不罵人的時候經常坐在那裡獨自抽煙,望著臥房的窗戶,聽著外邊的聲音。但她很少出門,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邋遢的生活。
林波波的世界就是由他媽構成的,那種分裂的黑白世界。
這世間投胎才是個技術活。
他媽每次抽完煙都要幽幽地說。
你天生就賤,非得鑽到我的肚子裡。我罵你是命,你懂嗎?我的命太爛了,所以你在根子上也爛了。這輩子當不了上等人,就是彆人的獵物,橫豎都要被糟蹋。
她看向林波波,嫵媚的大眼睛空洞洞的,像是乾枯的老井,裡麵有讓林波波心驚肉跳的東西。
彆像你爸被個婊\\子迷惑。我最討厭婊\\子了,她們比你還賤。
林波波用T恤擦汗,默念著“比我還賤”,回到客廳裡,打開電視。他坐得端端正正,仿佛他媽還在看著他,連頻道都是少兒頻道。
“我要找個形體老師,”林波波揪著T恤,“找個形體老師。”
易蜓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是她一直在留心林波波的聲音。她聽到林波波重複著說“形體老師”,不由地咬緊牙,有了個念頭。
* * *
“易蜓的媽媽是芭蕾老師,”晏君尋站在老小區的車棚底下,一邊打量樓房,一邊說,“單身,在新商圈那邊開班授學,已經準備在那邊買房子了。督察局不肯向她說明案子的進展,她就守在督察局門口。”
時山延仰頭看著樓房,說:“易蜓也是自己上學?”
“她是有媽媽接,”晏君尋提到母親都是“媽媽”,“但是她失蹤那晚我們在‘麗行’。區域斷電了,她媽媽堵在半途幾個小時,等到了學校時易蜓已經不見了。”
今天的停泊區很熱,太陽暴曬著地麵,這會兒沒幾個人出門。小區裡靜悄悄的,隻有那些風扇轉動的聲音。這些小區裡都是風扇,想單靠這個找凶手的住處很難。
時山延抬手擋住陽光,環顧了一圈。
但是凶手不敢動住宅附近的女孩兒,他每次都在蹲點。這種畏畏縮縮的心態很大程度上暴露了他的範圍,他不住在幾個受害者的附近,他住在能夠自然而然接觸到她們的位置上。
這就像個圓,他把自己視為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