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但凡是當廚子的,除了謝尚那樣自小天資過人,家學淵源的那類名廚,誰不想擁有真心實意地喜歡自己做的菜的食客?
若有食客願意為他這般費心,範大廚恐怕能美滋滋地美上一整年。
“嘖。”
正鬱鬱,就聽廚房外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聽著像是謝尚的動靜。
範廚子盯著《探食》,暗暗磨了磨牙,好歹他自年輕時起,就經常同謝尚一個灶台上燒菜,大家在一起這麼久,平時關係也算不錯,現在他都這般倒黴了,姓謝的那廝……到還這般開心?
此時,門外謝彬蹲在地上,盯著自己的手掌心看,一張臉氣鼓鼓的,像個小蛤蟆。
謝尚忍俊不禁,終於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哄他:“是咱們這位王爺的舌頭不好使,我們家小幺兒,彬小子怎麼也不可能連一張金箔都得不到,那顧小廚算什麼?肯定沒你燒的菜好吃。”
“那到不是。”
謝彬抬頭,認真又肅穆地反駁道,“顧廚的手藝很好,大伯,”
謝尚:“……噗。”
謝彬蹙眉,猛地站起身:“大伯,你同我去‘顧記’,我請客,我們吃飯去。將來,我一定能贏過她!”
謝尚失笑,他以前真沒覺得彬小子可愛過,這小子是三房的幺子,也是第三代最小的孩子,從小就得寵愛,或許是寵壞了,越長大,這眼珠子越往腦袋頂上走。
他爹前幾年老說,家裡這第三代的娃娃們,彆人都好,隻彬小子以後也不知會是個什麼結果。
廚子雖不至於說是賤業,卻也是下九流,謝家再富貴,謝家人的身份地位卻都不高。
乾他們這一行,為人謙虛謹慎才能活得長久,過得愉快,像彬小子這般性子,以後一準要吃大虧。
他這樣的性格,就是天分再高,手藝再好,家裡也發愁。
這些年,謝家把他打發出京城,不讓他留在大酒樓,連自家的酒樓都沒讓他去過,就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而且在外頭,他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他們這些當長輩的,好歹還能替他收拾殘局,總比在京畿要地好,這地處權貴遍地,彬小子再得罪幾個,就是老爺子的頭也不硬,被砍了同樣要掉地上的。
謝彬一向說風是風說雨時雨,說走就拉著謝尚直接出了門。
“急什麼,正好來了樊樓,先試試你範叔的燒鵝如何?”
“沒必要。”
範大廚:“……”
他小徒弟一怔,偷偷抬眼看了看師父,老老實實地閉上嘴沒吭聲。雖然做徒弟的,肯定要維護師父,但對方可是謝家的那個謝彬,那就沒必要多說什麼了。擠兌師父兩句算甚?京城那些個金廚們,又有誰沒受過謝小廚的擠兌?人家凶起來,連自己長輩的錯處,那也是天天挑的。
範大廚沉默半晌,把身上的圍裙一扯,扔到旁邊,大跨步地朝廚房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回身把小徒弟的荷包扯下來係上。
他出門乾活,從來不帶錢,現在去彆人家吃飯,總不能吃霸王餐。
小徒弟:“……”
一前一後,幾個廚子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麥秸巷‘顧記’門前。
離得老遠,謝彬忽然站定,抬手整理衣冠,把衣擺拉平,拂一拂衣袖,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