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捉蟲(1 / 2)

死之眼的咒靈 成淵 27030 字 3個月前

黑翹發綠眼睛的小孩短暫的掉完眼淚後,紅著眼眶抱著大人,完全不肯抬起腦袋。

咒靈先生一動不動,很是縱容的用手輕輕拍了拍惠的後背,任由著在回過神後羞澀到不知所措、仿佛腦袋都開始冒煙的小家夥趴在他的肩頭逃避現實。

數秒後。

伏黑惠終於鼓起勇氣鬆開手、後退了幾步站好。

他慢吞吞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頂著一張大紅臉扭頭看向身旁的漆黑結界,露出一對紅透了的耳朵,頗有種轉移話題意圖的小聲問道:“先生,那個是……?”

卯生體貼的假裝看不見,認真的回答惠的問題:“是[帳]。”

“[帳]?”惠有些茫然,他沒有在“解疑書”裡見過這個概念。

“是一種[後天術式]。”

咒靈先生想了想,用儘可能簡單易懂的語言解釋:“咒術師和詛咒戰鬥,場麵動靜一般都小不到哪裡去,為了避免引起普通人的注意力和恐慌,就需要想辦法隱瞞戰鬥場所,[帳]就是起到這樣的作用……[帳]外麵的普通人會下意識忽視這邊發生的事情,也會本能的遠離,甚至完全聽不到裡麵的聲音動靜。”

伏黑惠恍然大悟,然後很快就再度茫然起來:“那為什麼要布下這個[帳]?”

“……”

黑皮白發的男人微不可察的停頓了一會。

所幸並非所有人都和他家的茶茶那樣擁有超乎常人的洞察能力、可以在短短照麵的瞬間就輕易看穿卯生那張頹廢的麵癱臉下的真實情緒。

惠也很聰慧,但還不到茶茶那種仿佛作弊般的程度。

更何況他們的交流大多僅局限於便簽,以至於這孩子對於咒靈先生在試圖說謊時的小動作並不太了解。

比如說,會本能的轉移視線,在說謊前的聲音也會下意識有些遲疑。

“……為了,實施術式。”

麵無表情快速思考著的咒靈頂著一如既往的頹廢臉,移開視線,盯著津美紀的病房的大門,緩慢的給出了答案。

“實施術式?”

伏黑惠重複了一遍,接著後知後覺的睜大眼睛,眼神徒然亮了起來,“對了,先生是咒術師!”

惠知道自己的咒術知識還不充分,隻懂了些基礎的皮毛。

但是這位先生給他的解疑書裡有關術式的說明……曾經清晰的寫過這點:不同咒術師的生得術式差異很大,類型也五花八門,有專門用於戰鬥的術式,就有專門用於輔助、治療的。

他現在顯然就聯想到了後者。

……治療類型的術式!

不過。

伏黑惠看著麵前高大的男人,心裡產生了困惑。

這位先生……看起來那麼高大,結果反而是治療的術式嗎?

不,好像不對,可能並不是生得術式、而是後天術式的類型……就和這個[帳]差不多?

黑皮白發的咒靈沒有回答。

他隻是在聽到小家夥的話後再度頓住,微微垂下眼睫,在心底糾正——是前·咒術師。

卯生大概猜到惠產生了什麼誤會,但他沒有乾擾惠的理解。

雖然布下[帳]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避免醫生和護士注意到在“自言自語”的惠,但他臨時說出來的另一個理由……也不是虛假的事情。

因為,生病會很痛苦啊。

津美紀是他照顧的小孩,如果有能夠儘快緩和治愈的辦法,他當然會不顧一切去做。

伏黑惠在確認了猜想之後不再遲疑,他立即拉著卯生寬大的手,帶著對方往津美紀的病房走去。

這回有[帳]的掩護,沒有路過的護士或者醫生再以避免傳染為由阻止惠進入病房了。

躺在病床上輸液的女孩狀態很不好。

呼吸依舊有些急促,小臉因為過高的體溫紅撲撲的,眉眼都因為不適而微微皺起,帶著強烈的脆弱感。

這還是卯生第一次和津美紀近距離麵對麵接觸。

因為津美紀是看不見詛咒的普通人,所以注定卯生沒辦法用自己的本體坦然的去接觸這孩子,但這並不代表卯生不關注她。

他以完全平等的態度照顧著惠和津美紀。

津美紀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從過去長達一個月的便簽交流和倆小家夥堅持不懈的“捕捉”了他一個月的日常裡,卯生多少觀察出了她性格——善良又溫柔,比惠缺少警惕性,有點像是傳統的大和撫子的類型,但並不缺乏活潑,反倒是很愛笑,是個很有生機氣息的孩子。

卯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那麼虛弱的模樣。

原本在角落偷聽到的醫生的話而略微放鬆的心情,此時再度緊張了起來。

咒靈先生忍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女孩的臉。

好燙。

真的有降溫嗎?

真的有好好得到治療嗎?

他不由這麼擔憂的想到。

而被高大的咒靈小心翼翼撫摸著臉頰和額頭的津美紀沒有反應。

普通人在正常情況下是無法察覺到咒靈的存在,哪怕被咒靈所觸碰也一樣、

皮膚不會傳遞“觸感”到大腦當中,耳朵也聽不到咒靈的聲音,鼻尖也聞不到咒靈的氣味,潛意識也沒辦法接受到咒靈的視線。

唯獨在滿足[看到]的條件之後,才會像是開啟了連接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一樣擁有可以察覺[異常]的能力。

現在的津美紀,顯然是不滿足[看到]的條件。

“惠,我的術式很特殊。”

咒靈先生收回手,不再多想。

在治療之前,很是認真的蹲下來和惠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治療的形式很離奇,可能會嚇你一大跳……但請你放心,津美紀絕對不會受任何傷。”卯生說著,然後歪頭想了想,補充:“不過,我還是建議你能暫時閉上眼睛……好了我會叫你。”

“沒關係,我可以接受的。”伏黑惠深吸了一口氣,綠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卯生的臉,“我相信您。”

卯生重新站起來。

他凝視著病床上的女孩,隨後抬手,一根細長鋒銳的骨刺從手心刺破皮膚緩緩探出,最後形成長達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尖刺狀物品。

這是卯生死後變為咒靈後,所擁有的另一項能力。

隻要咒力不枯竭,就能夠依靠自身體內的骨頭進行合成和調整、不斷刺破皮膚製造出各種骨狀的物體。而且他的骨頭相當堅硬,甚至能和烈火錘煉過的高級咒具相提並論。

治療還沒開始,伏黑惠就已經被嚇到了。

……看起來好痛啊。

如果不是害怕打擾到對方施展術式,他都要忍不住撲過去看看對方的手現在怎麼樣了。

將二十五厘米左右的骨刺握在手中,卯生閉上眼,下一秒,仿佛鮮血凝結般的暗沉紅眸被以深藍為基底的璀璨虹眸。

視野再度被可怕的終焉之景所取代。

在密集的死之線的乾擾下,卯生平靜的將手中骨刺調轉了方向,觀察著,將尖刺一端對準了津美紀的肺部。

卯生的治療方式,並不是使用咒術界普遍認可的[反轉術式]。

準確來說,卯生其實並不精通[反轉術式]這種隻有極少數咒術師才能學會的特殊術式。

身為天才的他雖然能夠使用,但偏科偏的很厲害。

他的[反轉術式]隻能夠處理外傷,對外傷的效果很好,但對於疾病、毒素、詛咒感染這類特殊情況……就完全沒有作用了。

但顯然,他有彆的辦法可以彌補[反轉術式]的不足。

那就是他的生得術式——名為[直死之魔眼]的能力。

[殺死]其實隻是一種籠統的說法。

準確來形容的話,應該是[看到其終結形態並帶到現實]。

除了本身不存在[消亡]概念的物質,這個世界上沒有卯生[理解]後卻無法抹去的存在。

包括疾病、毒素在內。

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要非常小心、非常慎重的使用才行。

卯生的術式很危險。

因為幾乎沒有他無法理解的死亡,所以他看得到的死之線和死之點難以想象的多,而線和點又沒有強度,一不小心用武器觸碰切割,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沿線切割開,被攻擊的物體將會造成不可防禦、不可治愈的傷害,刺穿點就更麻煩了,被攻擊之物會在一瞬間被徹底終結其存在。

他是實打實的超危險咒靈。

所幸卯生的體質能夠完全承受得住魔眼帶來的精神汙染和壓力,像是呼吸一樣簡單輕易的辨彆每一根死線和死點的歸屬,從來沒有造成過任何失誤。

僅僅花了一秒不到就找到了目標,黑皮白發的咒靈迅疾準確的將手中的細長骨刺筆直揮下,在伏黑惠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刺穿了津美紀的胸口,接著抽出。

“……!!”

伏黑惠發出了極大的抽氣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雖然在卯生將骨刺尖端對準津美紀的瞬間伏黑惠的心臟就緊張到砰砰亂跳,但他依舊很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害怕、不要乾擾先生。

直到眼睜睜看著對方將那根骨刺刺下又抽出,惠終於忍不住撲到了津美紀病床上。

欸?

沒有……傷口?

在看清楚後,惠愣愣的睜大眼睛,腦袋一時間轉不過彎。

津美紀剛剛被刺穿的部位沒有絲毫血跡,隻有衣服上留下的小小圓孔能夠證明剛剛的事並不是幻覺。

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圓孔下露出的皮膚完好無損。

這是……什麼情況?

心情大落大起的伏黑惠看著昏睡中的津美紀肉眼可見舒緩下來的呼吸,迷茫的扭頭看向卯生。

將骨刺銷毀,那對讓人毛骨悚然的璀璨虹眸也變回了原本暗沉沉的紅色,高大的咒靈忽然注意到小家夥驚魂不定的神情,不由躊躇了一會,雙膝彎曲的蹲下來,雙手搭在大腿上,頗有種做錯事的大狗乖巧解釋的既視感:

“……抱歉,還是嚇到你了嗎?”

“但是津美紀已經沒事了,再過幾分鐘,體溫也會漸漸回到正常水平……對不起,我應該態度堅定一點,讓你閉上眼睛的。”

這個治療的辦法是真的非常嚇人。

伏黑惠終於回神,他呆呆的看了看津美紀,又看了看麵前既視感極強的大人,“先生您……是做了什麼?”

“我殺死了津美紀的[病]。”

“殺死了[病]?”

伏黑惠忍不住重複了一遍。

病……是可以被殺死的嗎?

在伏黑惠恍惚感歎術式的多樣性時,津美紀的體溫很快就降回到正常水平了。

咒靈先生反複的確認了津美紀的體溫,他看著昏睡中的女孩漸漸安穩下來的神情,終於放下了最擔心的事。

然後不得不開始麵對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關於怎麼帶伏黑家姐弟離開急診中心。

其實這個問題現在處理起來,並不算麻煩。

先前護士和醫生之所以那麼執著於聯係家長,是因為津美紀先前的情況實在是很嚴重,而且才七歲,免疫力不高,如果真的是流感的話,很容易引起並發症,所以醫生必須要和小患者的監護人取得實時聯係才行,至少要和其說明情況。

因為那已經超出小學生自身能夠處理範圍的疾病。

但是津美紀現在已經完全康複了。

隻要讓伏黑惠去把醫生找來複查,很快就能得到這個結果。

到時候,不管醫生再怎麼茫然驚奇,都很快就會改變想法,認為隻是單純感冒導致的發燒而已。

既然隻是普通感冒,並且現在已經康複……那也就不必再執著於和孩子監護人說明情況的事情。

小學生自己來看感冒雖然奇特了一點,但還不至於被抓著不放。這裡畢竟不是大醫院,而是更類似於診所的設施,而津美紀也不是住院,因此沒有那麼多手續要辦,加上伏黑惠已經把錢交了,所以哪怕直接離開,也沒有什麼關係。

頂多被指責一聲父母不負責。

然而醫院不可能讓一個小小的孩子背著另一個還沒醒的孩子獨自步行回家,尤其是深夜,這是基本的道德人品問題。而且,萬一兩個小孩在外麵出了什麼事,醫院也逃不開乾係。

他們不會冒這個風險。

所以急診中心必然會收留這兩個小孩到白天,至少等到津美紀蘇醒。

如果要深夜離開,就必須等到小孩的監護人來接才行了。

綜上所述。

對於現在的卯生來說,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就是:讓惠把醫生喊過來複查、得到康複的診斷,然後讓惠假裝和監護人聯係,以患者的病已經康複且監護人沒空為由,讓他自己和津美紀在白天離開。

……就是聽起來未免太過淒慘了。

尤其是卯生如果不想要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的話,就必須把自己不會出麵接他們回家的事情說明白。

這是相當難以開口的事情。

尤其是在這兩個小孩急需大人陪伴的情況下。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不想要這麼做。

但是……

卯生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安的交握著,手指一下一下的不斷交換著位置。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頹喪,隻不過現在因為苦惱,頹喪的程度變得更嚴重了一點。

“……惠。”

“是?”

“抱歉,能過來一下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說。”

“是的,請說。”

坐在另一邊的惠聞言立即小跑過來,他站在大人的麵前,認真的仰起小臉傾聽著。

“津美紀已經退燒了,等一下你可以和醫生說清楚情況。”

慢吞吞訴說著的咒靈先生艱難的開口,他猶豫一會,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醫生大概還是會讓津美紀留在這觀察一段時間、避免再度發燒,不過這個觀察期按道理不會太久,應該很快就會允許你們回家。”

惠乖乖的點頭。

咒靈先生暗沉的紅眸看著小孩的臉,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收緊了自己交握的手,說出了接下來最重要的一句話:

“但是,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無法假裝是你們的父親去接你們離開。”

惠顯然愣住了。

“對不起,不過請放心,津美紀的病康複之後,你們想要離開這裡是很簡單的事情……”卯生愧疚的垂著眼,快速把自己想的辦法說出來,將惠該怎麼做一一指導清楚。

隨後,他再度道歉:“真的非常抱歉……”

“不,沒事的。”小孩下意識搖搖頭回答,“先生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沒關係的,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隻要不會被發現監護人不在,被送進福利院就可以了……”

雖然這麼說著,惠還是不由的垂下了眼睫,小小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擺,腦袋也往下低了低。

像是受到了很大打擊。

這也的確是很大的打擊。

像是剛剛找到安全感的幼貓再度被雷雨澆了一激靈。

但是,為什麼?

伏黑惠無法理解。

先生到底為什麼那麼不願意出現在他人麵前?

明明已經為他們做了那麼多的事,明明在說出這種話時神情中的愧疚不是作假,那為什麼隻有這方麵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呢?

這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吧?

比起寫那本詳細的“解疑書”,比起每天送飯、每天認真回便簽、每天躲避著他們的“抓捕計劃”,甚至是淩晨一點多得知津美紀生病而慌忙趕過來……這應該是最簡單的事情了吧?

伏黑惠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關鍵。

然而,他的潛意識卻在不斷的否認那個關鍵。

[難道說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嗎?]

這個想法,讓伏黑惠瞬間回神。

小家夥不敢再深思,隻是和卯生第一回送便當就找到他們家位置時的情景那樣,本能的給對方的行為找合理的借口:“先生不用擔心,如果您有重要的事情,現在離開也沒有關係……是因為要陪您的女兒嗎?確實——”

“惠……?”

滿心愧疚和頹喪的卯生,和遭到了些許打擊情緒有些低落的惠,沒有一個意識到病床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津美紀。

大概也有她剛剛大病初愈、氣息虛弱的原因在,總之,直到她困惑的開口,另一邊的卯生和惠才猛地回神,扭頭看向病床那邊。

卯生頓住了。

沒想到津美紀在他殺死[疾病]後不到十分鐘就醒了的卯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嚇了一跳。

明明剛剛還昏睡的很深。

從驚愕中回神,卯生在那瞬間感覺自己全身泡在了冷水當中。

與此同時,還有一絲“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惆悵。

“惠,你在和誰說話?”

剛剛蘇醒,還昏昏沉沉的津美紀歪了歪腦袋,一對深棕色的瞳孔有些迷茫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在咒靈先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逃離的緊張目光下,說出了讓男人瞬間失去精神氣的話:

“為什麼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

一個人……自言自語?

津美紀的話,顯然讓惠腦子轉不過彎。

惠緩緩睜大了眼睛,腦袋空空一片。

他本能的轉過頭,看向身旁僵住身體的“空氣先生”,對方緊繃的側臉和低垂的眼眉,讓惠所有的困惑都在那一瞬間迎刃而解。

……是這樣一回事嗎?

惠的目光呆滯的定格到了對方寬大兜帽上宛如cospy似的奇怪突起。

那樣形狀奇特的寬大帽子,先生還每次都這麼穿著出來……惠還一度思考過那樣看起來鬆垮垮的兜帽布料到底是怎麼立起兩個尖尖的角狀痕跡的。

惠心跳如雷。

本身就聰慧的他,在潛意識逃避的真相被關鍵一擊打破之後,所有的過往都湧現了出來。

津美紀看不到先生。

是術式嗎?是術式吧?

不,不對。

是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先生。

隻有這個答案。

隻有這樣,先生過去所有奇怪的行為才能說得通。

卯生沉默後,抬手拉了拉自己兜帽的帽簷,他不敢再和惠對視,隻是低聲說了一句抱歉,隨後沉默的邁開步伐往外走。

“等……等一下!”伏黑惠在津美紀奇怪的目光下著急的開口,然後追了過去。

不能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