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猶記第一次見到陸羨青的時候,那會她剛剛畢業不久,被人推薦到明斐娛樂給陸羨青當助理,她緊張又激動,推開陸羨青家門的一瞬間差點跪下了。
陸羨青斜斜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頭看起來慵懶又迫人,一身的荷爾蒙和侵略性,就像一隻沉睡的猛獸。
“四哥,何幸姐。”她小聲打招呼,沒一個人聽見。
何幸穿著足有十厘米的高跟鞋,一頭短發利落貼耳,一隻手撐著桌子劈裡啪啦的在罵他:“祖宗我求求你也做個人吧,沈青沒讓你折磨死我讓你折磨死了,你剛領完獎就忙著去自殘,這要是讓那些營銷號知道了還不知道渲染成什麼樣!我開車,我開飛機都趕不上你!”
陸羨青不吭聲,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可見血跡。
何幸轉身扶著額頭,一邊罵一邊哭:“你知道我過來一推門看到你的樣子我什麼感覺嗎?我都想給你磕頭,你但凡能可憐可憐我呢,咱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死了?巔峰之上的影帝,大滿貫拿到手軟,毫無汙點的陸羨青,背地裡是個一天到晚想死的神經病,你到底有什麼心結,不跟我說你跟沈青說啊!他拿錢不做事?”
安寧聽的頭皮都麻了,總覺得自己好像來的不是時候,這麼大的秘密被她聽去了不會被滅口吧?思緒越飄越遠,她忽然撞見陸羨青睜眼的眼眸中,整個人哆嗦了下。
“四、四哥。”
何幸這才反應過來,一瞬間收回了眼淚和情緒,溫柔笑:“安寧來啦,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安寧:?
她抖著腳小心走過去,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這女人是個精分吧。
何幸對她很滿意,嘴嚴,也聽話,不該問的不問,交代了她一些就讓她先試用一段時間,後來她發現陸羨青遠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麼高嶺之花,其實是個最爛不過的性子,也不能那麼說。
安寧想了想,陸羨青就像是一個小孩,隨時會發生各種突發問題,他剛拍完戲那段時間是最累的,走不出戲會經常乾出一些危險的事,甚至自殺。
他有嚴重的精神衰弱,睡眠質量也非常差,他不吃安眠藥但嗜酒,勉強算是能睡著,但不多久就會醒。
安寧那時候剛給他當助理,怕厭厭吵他就給偷偷抱走,結果他半夜赤著腳出來找,撞倒了一屋子的桌椅板凳,安寧嚇得跑過來打開燈,發現他眼睛都紅了,像是個瘋子一樣一把掐住她脖子:“厭厭呢!”
安寧被他嚇呆了,感覺那雙眸子中毫無神采,冷得像是冰塊還不聚焦,這時才記起來他有夜盲症,艱難伸手扒他的手指讓自己呼吸:“四哥……”
“喵嗚。”厭厭跳上他的手臂,陸羨青像是一下子回了魂,鬆開手,抱著厭厭轉身上了樓,如同一個行屍走肉。
安寧跌在地上喘氣,他明明那麼討厭厭厭,怎麼又那麼找?不見了這隻小醜貓就跟丟了命一樣?她給何幸打電話,何幸說:“彆怕,他不會真傷你,他雖然整天想死但不會去殺人,他怕這個。”
怕?
安寧到現在都不明白何幸說的陸羨青怕這個是什麼意思,不過從那以後陸羨青倒是真的沒有傷害過他,第二天還給她倒了杯牛奶:“昨晚掐你了,道個歉。”
安寧哪敢,忙說:“沒事沒事,是我怕厭厭吵你就抱走了,下次不抱了。”
陸羨青收回手,“嗯”了聲說:“你要是不想在這兒了可以跟何幸說,讓她補你三年的工資。”
三年?安寧下意識在心裡算,這得是多少錢了,思來想去半天她小聲問:“四哥,如果不走的話,能不能補三年啊?”
陸羨青掃她一眼,安寧立刻說:“就這麼點小問題就辭職?我是那種人嗎?……真的不能補嗎?三年有……六十萬呢。”
陸羨青說:“家裡聲控燈壞了,找人來修。”
安寧覺得好笑,他這個夜盲症跟個小孩兒一樣,要擔心傷、要擔心丟,但偏偏又強大可靠。
那年她家裡出了事,哥哥慣賭把家裡輸的一乾淨,父母為了對方那五十萬彩禮就要把她嫁出去幫哥哥填空子,還找了幾個親戚把她綁回去。
陸羨青在沈青那兒做心理疏導,出來的時候沒找到安寧,讓何幸去找人才知道她被帶回去了,最後安寧也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讓父母放人,從那以後甚至都沒人敢來騷擾過她。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決定了怎麼都不會走,因為如果她走了之後再找一個接替她的不會照顧人怎麼辦?把他的秘密外泄怎麼辦?
陸羨青就像是一個珍貴的琉璃,外麵看著光鮮亮麗,其實裡頭全是淤泥,一旦遭受傷害就萬劫不複了。
他沒有傷害過彆人,對自己也很好,所以她不走,隻要陸羨青和何幸不趕她走他就一直照顧著,直到他們不需要自己!
“想什麼呢?”陸羨青開口,拉回了安寧的思緒,低頭看她:“要哭了?何幸罵你我擔著,你讓她來罵我。”
安寧忍不住翻白眼,這人白天晚上就跟兩個人似的,一個會說話一個白長一張嘴。
“不行!要是把你丟了何幸姐能殺了我,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不管。”安寧叉著腰誓不讓路,打定主意說:“你要是不讓我跟著,那你從我屍體上踩過去!”說完一閉眼。
“……”陸羨青無語:“去機場等我,機場見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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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箏這邊,他乾活利落,蔣臻也漸入佳境,兩個人配合居然很快就摘完了。
“四哥那邊有點事已經強行結束了,是沒辦法,他這邊也結束時長就不夠了。”導演看著時間有點犯愁,想了會說:“這樣吧,給他加點難度,讓村長過去跟他說這個不合格,需要重新采摘。”
村長過去裝模作樣檢查了一下筐裡的洋菇涼,咳了聲說:“小秦,你們摘的這些不合格呀。你看這個太老了,這個麼又太嫩了,不行啊,要重新摘。”
秦思箏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看著筐裡大小所差不多的洋菇涼,奇怪道:“不是說外層的紙質果萼略乾就可以了麼?”
村長有點心虛,但節目組那麼說他就得那麼做,“還是有細微區彆的,我先幫你把這些拿去稱重,你繼續再摘一點,再摘個五斤吧。”
小番茄臉都有點紅了,坐在一邊喘氣像個虛弱的小狗,再呆一會怕是要中暑,秦思箏一把抓住筐,“說清楚!”
村長被他嚇了一跳,“你乾什麼?”
秦思箏聲音強硬,抓住筐的邊緣寸步不讓:“剛才教的時候你明確說過,外層變成紙質就可以采摘了,現在為什麼突然改掉?必須說清楚!”
他不懂什麼娛樂圈規則,也不打算去討好誰,他要公平!
蔣臻一把拽住秦思箏的手腕,低聲提點他:“彆衝動,節目效果是這樣的,我們重新摘就是了,彆生氣,很快就摘完了。”
秦思箏不在乎是否重新摘,但小番茄身體不好,再曬一會萬一中暑怎麼辦:“不行。”
村長往後退了一步,忍著背上的汗大著膽子說:“不行也要重新摘,不合格就是不合格,我們野狐村就是對待每一顆果子都很認真!”
雙方僵持不下,此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擱在秦思箏的手腕上有些涼,聲音也涼:“吵什麼。”
秦思箏倏地鬆了手,村長看見來人忙道:“有些不過關,所以要重新摘。”
蔣臻禮貌跟他問好,幫他解答:“四哥,這件事也不能怪思箏,兩邊各執一詞,摘也摘夠了,村長這邊覺得不合格,確實挺難處理的。”
陸羨青沒看他,低頭掃了眼滿滿的一大筐洋菇涼:“哪個不合格?”
村長指著筐說:“有很多,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需要重新采摘!”
陸羨青點了下頭:“行,很多。”
導演催促著鏡頭趕緊給,“拉近了拍,連臉上的毛孔都要給我拍出來!一個細微表情都不要放過!”
陸羨青冷著眼,勾出一點冰冷的笑,“你把不合格的挑出來,當麵挑,缺多少,補多少。開始吧。”
村長:?
導演也:?
陸羨青這架勢怎麼像是來給自家小孩兒撐腰的?他被這個想法嚇得一哆嗦,他一定是瘋了。
這對勁嗎?
攝像用眼神詢問還繼續懟臉拍嗎?還沒等他得到回應,再回頭的時候差點把攝像機扔了。
陸羨青剝了一顆洋菇涼,抵在秦思箏的唇珠上,“張嘴。”
秦思箏不明所以地張口,眨了眨眼睛好像還沒回過神來,緊接著陸羨青靠在他耳邊好像說了句什麼,他臉突的紅了。
導演和萬萊兩臉懵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好,蹙眉跟攝像師說:“拍,多給他們鏡頭,不管是什麼,他倆同框就能爆。”
秦思箏耳朵尖都紅了,耳朵還縈繞著那句低低的“厭厭,不許動手,不許打人。”
他又沒真的打,村長又不是司千秋那麼欠揍,他明明忍住了好不好!
“委屈了?”陸羨青挑眉問他。
秦思箏不說話,他知道這是錄節目,可是誰辛苦了半天被這樣欺負也會委屈的,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強大。
徐釗說過,娛樂圈就是誰紅聽誰的,他這種糊咖到哪裡都會受欺負,他得忍著。可他想說,去他媽的,憑什麼。
也就是不能靠拳頭說話,不然他一拳就能把這些人打廢。
陸羨青伸手擦了擦他手指上的泥土,低聲問他:“要我幫你一起摘嗎?”
“不要!”秦思箏攥起拳,他才不會被這些伎倆難倒,不就是再摘一點果子嗎,“您帶小湯圓去玩吧!我自己就可以了!還有,蔣臻第一次來,要不然您帶他一起轉轉?”
陸羨青沒告訴他小湯圓都走了,冷臉凶道:“沒空,不帶!”
秦思箏一愣,蔣臻也是一愣,他怎麼回絕的這麼快?不過沒事,他有的是時間,於是笑著伸出手跟陸羨青問好,他就不信自己這雙手還吸引不了陸羨青。
陸羨青看著朝自己伸出來的那雙手,挺漂亮,但比秦思箏差遠了,連傷口也沒有,一看就是精心養護的。
“指甲有泥。”陸羨青說。
蔣臻倏地收回手,臉都紅了,連連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四哥,剛幫思箏摘東西還沒來得及洗手。”
村長很快又回來了,笑著說:“剛才的果子我看差不多都合格,隻有少部分不太好的,不過沒有關係。這是我們給你的額外啟動資金,獎勵風箏爸爸和小番茄的努力!”
秦思箏驚喜,“真的?還有啟動資金嗎?”
陸羨青垂眼笑了笑,沒明說錢的來源。
秦思箏接過村長的錢,低頭跟小番茄說,“我們可以去玩啦,開不開心!”
“那我也要去遊樂場!還要吃好多好多的糖葫蘆!爸爸快走呀。”小番茄摘掉帽子,小臉上全是興奮,秦思箏給他抹了一把汗牽著他往前走,幾步之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回過頭朝陸羨青笑了一下。
眸光盛滿陽光,閃閃發光的小虎牙和梨渦,連頭頂的被草帽帶起來的一撮呆毛看起來傻乎乎的,還朝他揮了揮手。
“四哥再見。”
“去吧。”陸羨青無奈笑了下,跟個小孩兒似的,一點點好就把壞的全忘了。
秦思箏牽著小番茄往家裡走,準備換件衣服再出去,小番茄看到稻草垛,扯了扯他的袖子,“爸爸,你昨晚說做糖葫蘆,那我們還做嗎?”
“你想吃嗎?”秦思箏問他,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將他抱在稻草垛上坐著,紮了一個草紮扛了回去。
他摘了些葡萄和洋菇涼,挨個兒交替串在竹簽子上,又跑到村裡的小賣部買了一大袋糖熬化了,將竹簽在糖水裡滾了一圈插在草紮上,赫然是一串串糖葫蘆。
小番茄眼睛都瞪大了,“爸爸好棒!”
秦思箏拿了一根給小番茄,他晃著腿坐在桌上吃,忽然看到窗外有好多個哥哥姐姐正往裡看,饞嘴似的咽唾沫。
他眨眨眼,問:“你們想吃嗎?”
一群孩子拚命點頭,但又不太敢進來,隻好在外麵眼巴巴兒地盯著看,小番茄攥著糖葫蘆簽子小聲問,“爸爸,我能給哥哥姐姐們吃嗎?”
秦思箏抬頭看向外麵,孩子們越來越多,大有整個村的小朋友都聚集過來的架勢,這完全不夠分,除非他再做。
“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有錢去遊樂場了。”
小番茄看他們實在想吃,糾結了好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要去遊樂場了,我想請哥哥姐姐們吃糖葫蘆。”
於是半個小時之後,一大一小兩人扛著草紮在廣場上給孩子們分糖葫蘆,臉上的笑意比糖葫蘆反射的陽光還要耀眼。
整整一下午,秦思箏哪兒也沒去成,卻給整個野狐村的小朋友們過了一個難忘的童樂節。
這裡大部分都是留守兒童,經濟落後貧困,一年可能都見不到父母一次,更彆說有人陪他們過童樂節了。
導演自己都覺得,這小孩兒該紅,如果是作秀,那也作的太真了。
這一期下來,秦思箏絕對可以吸一大波粉絲。
秦思箏莫名想起了孤兒院裡的弟弟妹妹們,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因為自己突然不見了而感覺到難過。
他抬頭看了下暮色低垂的天空,一口氣還沒吐出去,一隻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像是一條微涼的蛇卷了上來。
他下意識攥住對方的手腕,手肘猛地向後一擊,聽見對方慘痛吸氣,果斷補了一個過肩摔,“砰”地一聲他看清了被摔的人。
“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