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箏知道自己演技不行, 都是生啃劇本,所以等周長江說完就一頭鑽到布景後頭醞釀去了。
這是他整部戲最難的地方,有內斂有爆發, 很難掌握。
周長江有點擔心他駕馭不住, 這人是半點演技都沒有,能過是因為這個角色太適合他了, 再加上大部分的戲份都跟陸羨青,被他領著還看不出多大問題。
待會的戲是他挑大梁,所有人都是配角。
周長江決定多給他一點時間準備,叫住了要去b組拍戲的陸羨青, “老陸,你跟他熟麼?”
陸羨青:“怎麼?”
周長江欲言又止的往布景後掃了眼, 少年膝蓋上攤著劇本, 表情一會發狠一會悲傷一會又懊惱,認真的有些好笑。
“算了我直說了,我看得出他性子不錯, 你那麼欺負他也不惱,要說是迫於你的淫威就算了,跟組裡人也沒冷過臉, 跟以往傳言不大一樣啊。”
陸羨青一挑眉梢, “什麼叫迫於我的淫威,我哪兒淫?”
周長江一腦袋問號, “你語文是時見疏教的?淫威和淫是一件事?給我嚴肅點,問你正事兒呢!”
陸羨青也掃了一眼秦思箏,淡淡說:“確實跟傳言有出入。”
他甚至覺得,這個殼子裡的靈魂都換了人,要不然就是經曆了什麼巨變才把他從以前那個陰冷怨念變得現在這樣陽光積極。
他讓何幸查過, 卻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周長江沉吟片刻,把聲音又壓低一截,“你對他是不是認真的?”
陸羨青:“不然呢?”
周長江被他這個誠實弄得卡殼,原本準備好的話突然忘了,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尷尬的說:“你知道咱們這個圈子,一點小事都會被放大,雖然說很多粉絲嗑青山有思,但這跟出櫃還是有區彆的,你得想好了,你的事業可能會受影響。”
陸羨青:“退出娛樂圈我還能餓死了?”
周長江沉默了,他確實不會餓死,誰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麼天山上的人物,就是讓他卯足了勁兒回家當二世祖揮霍都用不完。
“那秦思箏呢?他能不能承擔這些?”
陸羨青啞然,回過頭看著秦思箏半晌,說:“那就一塊兒回家做二世祖,他要是想拍戲那我就投資給他拍,有錢還不能為所欲為了?”
周長江再次沉默,這該死的富貴養出來的這破脾氣。
陸羨青輕嗤了聲抬腳走了,幾步後又回過頭來衝他一笑,“哎周導,商量件事兒。”
周長江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陸羨青:“抽空給他吹點兒風。”
周長江:“什麼風?”
“時機成熟了我就跟明斐解約,弄個工作室把他簽手裡,他今晚就要殺青了,幫我吹吹東風。”陸羨青朝秦思箏的方向歪了下頭。
周長江一臉的不忍直視,“光欺負人還不夠,還要弄到工作室去?你可彆給我搞潛規則那一套啊,不許強迫他我警告你。”
陸羨青奇怪道:“不能潛規則我簽他乾什麼?”
周長江咬牙切齒的看著他臉上的理所當然,恨不得把劇本扔他腦門上,怎麼會有人能不要臉到這個地步!
“你給我立刻滾到b組去拍戲!”
陸羨青說:“待會,看完他這一場。”
周長江眉毛一豎,“看什麼看,趕緊去!”
陸羨青歎了口氣,“行吧。”
周長江下顎緊繃,牙齒咬合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看他一步三回頭慢吞吞的樣子又忍不住斥道:“乾什麼!你給我演什麼牛郎織女情意綿綿,趕緊去!!!”
陸羨青長長“哎”了一聲,“怎麼還罵人呢。”
周長江一頭問號,他什麼時候罵人了?
安寧比較了解陸羨青,走之前給周長江解釋,“他說的可能是……牛郎。”
周長江差點把自己氣厥過去,看陸羨青又往秦思箏那兒走,擰眉問他:“你乾什麼去!去b組走這邊!”
陸羨青朝身後擺了下手,“牛郎也得有一天七夕吧,我都不讓你搭鵲橋了,你這王母怎麼還這麼不通情理。”
周長江看著安寧,指指自己,“我不通情理?”
安寧忍笑不敢說話,周長江劈裡啪啦一頓罵,“牛郎織女一年見一次,你一天見八次,你是牛郎?”
陸羨青回過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一年見八遍還多?你乾脆給我劃個銀河。”
周長江真希望自己能劃一個,“我要有那本事,我現場就給你畫一個!”
陸羨青繞到布景後,伸手按住秦思箏白皙的後勃頸,一閃而過的揉了下。
秦思箏整個人繃直,一回頭看到微笑的陸羨青,“四哥。”
“在緊張?”
秦思箏點點頭,“這場戲是大爆發,我怕自己一會發揮不好,拖大家的後腿。”
陸羨青拿起一瓶水擰開,換掉了他的劇本合上。
秦思箏喝了一口,喉結輕輕滾動咽下透明的液體,陸羨青也不自覺咽了下唾沫,但隨即還是彆過了頭。
“聽故事麼?”
秦思箏微愣,這個節骨眼講什麼故事。
陸羨青說:“你認識我媽了,她雖然會撒嬌,都美人遲暮了還看起來像個小女孩兒似的。”
秦思箏捏著水平勸他:“阿姨才沒有美人遲暮,還很好看,而且好年輕,你彆這麼說,她會不開心的。”
陸羨青轉頭看他,忽然笑了,“這話應該讓她聽聽,保準哄得她把星星都摘給你,要是再喊句媽咪,恐怕連家底兒都要掏了。”
秦思箏想起那次脫口而出的“媽咪”,臉頰微微泛紅,“您彆開玩笑。”
陸羨青趁機摸了下他的頭占便宜,然後說:“我第一次去拍戲,就是你喜歡的那部戮生,題材特彆大膽,當時沒人敢拍那個,我也沒想過紅什麼的,就是喜歡這個本子就接了,當時我老師,就是現在星光學院的院長還勸我彆拍,這個拍了就是自毀前途。”
秦思箏認認真真聽著,沒發現陸羨青的手從頭頂挪到了耳朵,直到他輕捏了下才反應過來,硬是忍住了沒躲。
“我需要那種討好觀眾來的前途?那時候年紀也不大,就覺得你愛喜歡不喜歡,我拍了我爽了,你不喜歡拉倒。”
秦思箏幻想了一下十七八歲的陸羨青,應當是一臉桀驁,比現在的內斂深沉多鋒芒多張揚,整個人光芒四射。
“每一個角色都是一簇靈魂,演繹者給它一個容納的軀殼,讓它得以在世間存活,在鏡頭上展現。”
“我們不是操縱者,是借給他一段時間的軀殼,陪伴它走完一生。”陸羨青說完,給了他一點時間消化這幾句話。
過了一會,他又苦笑了聲,“我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我很難從角色中走出來,通常要花一年的時間,挺多黑粉說我恃才傲物,其實我根本拍不了。”
陸羨青眼神落寞,聲音也有點淡下去,帶著一點無奈的苦味。
“角色的靈魂與我糾纏,走不出去的時候必須要做心理乾預才能勉強正常一些,有些營銷號也不是捕風捉影,我確實從出道就開始做心理乾預,不然早去精神病院了。”
秦思箏手裡的水瓶滾到地上,“什麼?”
陸羨青閉眼低下頭,語氣中儘是壓抑的痛苦,“很可怕對吧,這也是我為什麼不能交太多朋友的原因,何幸怕彆人知道我這樣,人多口雜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索性就少跟人來往。”
秦思箏心像是被細針細細密密的紮過,找不出具體哪兒疼又像是到處都疼,他一直覺得陸羨青在這個圈子無所不能,做什麼都遊刃有餘,沒想到他心裡埋了那麼大的苦。
他身居高位,人人以為他高朋滿座烈火烹油,事實上他連朋友都不能深交。
彆人肆意罵他傲慢,其實那是不得已的委曲求全,還要一次又一次的直麵病情。
陸羨青拽起袖子,露出一條疤痕給他看:“我拍完戮生後,嘗試過自殺,好在何幸機敏把我送醫院了,不然你現在就見不著我了。”
那條疤痕已經很淡了,秦思箏還是覺得被打了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陸羨青笑了下拉起袖子蓋上,沒讓他多看。
秦思箏收回手,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都紅了,“您為什麼願意告訴我?何幸姐小心隱瞞了這麼多年,您就不怕我告訴彆人嗎?”
陸羨青:“不怕。”
秦思箏:“為什麼?”
陸羨青伸手摸摸他的臉,“拍完了告訴你。”
秦思箏心癢難耐,抓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您現在就告訴我吧,要不然我一會靜不下心拍戲。”
陸羨青伸手在他頭上一敲,“剛才跟你說的全是廢話?”
秦思箏眨眨眼,慢慢鬆開了手,幾乎是同時又抓住了他,這次一下撈到了手指。
“四哥,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陸羨青說:“不能。”
秦思箏抿了抿唇,儘管聽他拒絕還是直說了,“您能不能答應我,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樣的事,都不要傷害自己,不要……自殺,好好活著,好不好?”
陸羨青聽過許多次這樣的話,沈青說過,何幸說過,安寧也說過。
秦思箏看他不說話,稍有些急切的抓緊他的手催促,“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