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禪位的太上皇帝(2 / 2)

隱鳳朝陽 看泉聽風 16263 字 3個月前

陳留不解的問:“郎君這是為何?”

“女孩子大了,總要手裡有些餘錢。”謝簡含笑說。

陳留想到步六孤宗言給阿菀的兩間鋪子,心裡暖暖的,郎君這是想補貼寧馨,即使陳留不缺這些錢,她感動謝簡的貼心。

寧馨似懂非懂的問:“那我可以拿它來買零嘴和柘漿嗎?”她對金錢完全沒有任何概念。

陳留氣急敗壞道:“不行!”

謝簡哈哈大笑,“這錢你可自行處置,不過買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若買回來讓阿娘沒收,阿耶可不管你。”

寧馨垂頭喪氣的“嗯”了一聲,她到底不敢違背母親。

謝知若有所思,祖父這是想培養她們管家理財能力?給她們單獨一個院子,就是把院子裡的人手交給她們處置,給鋪子的收益就是讓她們學會理財?

謝簡的深意莫說謝寧馨,就是陳留也沒有領悟,謝簡也不點破,他想看看寧馨到底什麼時候能領悟。等庶女滿六歲,他也會給每個庶女兩間商鋪,收益肯定沒有阿菀和寧馨那麼多,但隻要她們有心,肯定也能掙出一份不斐的嫁妝,謝簡也不介意培養資質好的庶女,但前提是她們要夠聰明。當然他心裡最期待的是阿菀的表現,希望這孩子彆讓自己失望,魏國的皇宮容不下不聰明的皇後。

因太子送了兩隻玉兔過來,陳留少不得要帶兩個孩子入宮道謝。這幾日隨著天和帝禪位已成事實,宮中氣氛越發沉悶,宮侍們莫說高聲說話,就是呼吸聲都不敢太響,一個個低眉順眼的伺候主人,連陳留例行打賞都不敢收。

受了宮侍的影響,陳留態度也越發嚴肅恭敬,謝寧馨到底是宮裡長大的,看到阿娘板著臉,就知不能調皮,她畢恭畢敬的跟在陳留身後拜見崔太後。

因年近元旦,崔太後難得穿起豔色的石榴紅襦裙,眉目如畫、麵若銀盤,看著不像是位高權重的太後,而是某家輕鬆悠然的貴夫人。宮裡除了崔太後,還有她的養女、陳留同父異母的姐妹華陰公主。她心情頗好的讓三人起身,又同時吩咐宮侍給寧馨、阿菀一人包了一個荷包,算是她給孩子的新年禮物,“怎麼想到今天來宮裡?”

“太子昨兒賞了她們兩隻玉兔,兩個孩子都很喜歡,我特地帶她們來謝太子賞賜。”陳留恭敬的說。

“我還想他怎麼搶了兔兒就跑,原來是要送給你們。”崔太後莞爾,她還記得拓跋曜給謝知取的小字,她笑著對陳留招手道:“過來讓我看看,阿蕤是不是胖了?”

“阿蕤?”崔太後的養女、同時也是她的弟媳華陰公主揚眉看著陳留懷中的小胖娃,“陳留這是你多出來的孫女?”華陰送庶女入宮中也有一段時間,名義上是陪伴崔太後,實則大家都知道是來陪太子的。

不過太子對幾個崔家表妹並不上心,反而對隻見過一麵的奶娃娃念念不忘。華陰再不在乎庶女,也忍不住出言譏諷陳留,想兒子想瘋了,連彆人生的兒子都認作親生,把幾個小野種當真孫子,她還當自己是公主嗎?

阿菀身份秘密對權利頂層的人來說不是秘密,但華陰和崔賢顯然沒達到這級彆,所以華陰並不知道阿菀是梁國廣陵公主。華陰公主生母是獨孤夫人,在崔太後沒入宮前,獨孤夫人是先帝的寵妃,故華陰公主也非常受寵,跟陳留在宮中的地位完全不能比。

陳留跟華陰同歲,很不幸當了華陰的競爭對手。兩人同年及笄,華陰仗著自己是先帝愛女,先嫁了鮮卑大族尉遲家的長子,讓陳留下降梁王。再後來梁王去世,陳留守寡,同年華陰也守寡,兩人同時又麵臨再選駙馬,當時駙馬候選有兩位,一位是崔賢、一位是謝簡。

兩人都看上謝簡,奈何當年崔皇後勢大,獨孤家為了拉攏崔後,授意獨孤夫人把華陰下降給崔賢。崔賢名字裡有個賢字,可個性一點都不賢。他是魏國出名的紈絝弟子,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通,跟風度翩翩的謝簡完全不能比。華陰這些年同崔賢關係一直不冷不熱。

不過夫妻兩人關係雖冷淡,倒也生有二女一子,比起膝下荒涼的陳留要好很多。華陰曾當眾嘲笑陳留生母卑微,所以養的女兒也上不了台麵,貴為公主都沒公主的氣度,有失皇家體麵。當朝哪個公主像她這麼賢惠的?

她譏諷陳留主動給駙馬納妾,也沒讓駙馬生出兒子來,天生帶衰。蕭斌也就算了,明明謝簡在梁國有子有女,偏偏尚她以後就再無兒子。陳留也因此恨毒了華陰,兩人見麵,除非必要,她絕對不會同華陰說話。

現在陳留也想開了,她是無子,可寧馨乖巧聽話,夫婿精明能乾,長子長女不說視她若生母,也願意尊她敬她,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人要學會惜福,不知惜福就過成華陰這樣的日子,兒女沒一個成器的。

陳留不理會華陰,將阿菀放在崔太後身側,“這孩子來了長安後就不肯吃彆的,隻肯吃奶,都瘦了。”

崔太後不喜歡孩子,但如果孩子不哭不鬨,乖乖的坐著對她笑,還長得很可愛的話,她也有閒心逗逗,她摸著謝知的小手說:“因為我們小阿蕤知道奶是好東西對吧?”

“嗯!”謝知點點頭,她快滿一歲,很多孩子在這年紀不是會走路就是會說話。謝知還不想走路,就開始先說話,先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不是她自吹,她感覺自己似乎更討人喜歡了,不然公主祖母不會天天把她抱在懷裡,連祖父都會每晚定時逗她。她也不是隻喜歡吃奶,可奈何乳母給她準備的食物不太甜就是太鹹,怎麼吃?還不如吃奶。不過等她大一點就好了,大一點就可以吃有味道的食物。

崔太後驚奇的挑眉說:“這是會說話了?”

“會說,就是隻能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陳留哄著謝知,“阿蕤,快給太皇太後行禮。”陳留是人精子,既然崔太後喊她阿蕤,那麼在宮廷謝知隻能叫做玉蕤。

謝知對著崔太後拱拱小手,“美!”這個美字她說的字正腔圓,又比誇女人美更好的詞彙嗎?沒有。所以謝知見哪個人都說美,至於祖父——嗬嗬!一個信誓旦旦對著阿娘保證會養她、結果轉身就把自己丟給乳母和祖母的大渣男,說他美才是美著他了!

“哎呦!”崔太後這下真被謝知逗笑了,“這孩子這麼怎麼這麼機靈?”

陳留笑道:“還不是寧馨淘氣,整天都要阿蕤誇她美,阿蕤就這個字說得最順溜。”

崔太後笑著摟著寧馨說:“我們寧馨本來就是小美人!”

寧馨嬌聲道:“大母才是最美!”

崔太後被兩個孩子的童言稚語逗得眉開眼笑,華陰在一旁恨得牙癢癢的,陳留慣會逢迎拍馬!

陳留眉眼也不抬,兩人是死對頭了,不用說都知道華陰的心思,說自己逢迎拍馬?她可沒有生母還沒死,就認崔太後為養母。崔太後更不會把兩個庶女的勾心鬥角放在心裡,她可沒閒心開解她們。

陳留在太後宮中留飯,等太子下課,前來給太後請安時,陳留大吃一驚,因為拓跋曜暴瘦許多,他本就不胖,現在更瘦的跟竹竿一般,麵色都有些發黃。

陳留關切的問:“太子怎麼瘦了?”

拓跋曜淡淡道:“最近胃口不好。”

陳留見拓跋曜明顯不願意多說,也識趣的沒再追問,反而說著家裡的趣事逗崔太後和拓跋曜開心。果然拓跋曜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還抱了一會阿菀。他想著阿菀的父親也是太皇太後當政,結果他死了,太皇太後也被親子關起來,南梁皇室大亂、江山不穩,兩人兩敗俱傷,難道他們拓跋家也要重蹈覆轍嗎?

謝知不知道拓跋曜心裡想什麼,可見他小小年紀皺著眉頭,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他糾結的眉心,小孩子彆這麼愁眉苦臉的,大人會不喜歡的。謝知不知道皇室目前鬥爭到了何種程度,但是再激烈都不是拓跋曜可以參與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歡祖母和父親膝下,讓他們更加疼愛他,無論誰輸誰贏,他都不會有損失。

拓跋曜摸著謝知軟軟的小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要是跟阿菀一樣是無知幼兒就好了。

陳留陪崔太後和太子進完午膳,在崔太後快午休前告辭離去。等晚上謝簡回來,陳留同謝簡說起太子暴瘦的事,“郎君,你說要不要讓太後給太子請太醫令看看?”

“不用。”謝簡說,“太後最寵太子,早讓太醫令診斷過了。太子是因為思慮過多才暴瘦。”

陳留歎氣:“一個小孩子哪來的思慮過多?要我說他就要該吃吃、該玩玩,天塌下來還需要他來頂?”

謝簡笑而不語,他怎麼能不思慮過多?天和帝又不是僅他一個兒子,他自然要擔心自己萬一得罪了某一方,會被廢掉太子之位;或者登基後,永遠做天和帝的傀儡。

因為有了天和帝禪位風波,長安城過年的氣氛並不是很熱烈,整個長安城的勳貴權臣們都約束著自家紈絝安分守已,連朝堂元旦大禮都平靜無波的渡過。直到正月初五立春氣氛才好轉。

因為這一日年僅五歲的太子拓跋曜登基,改元始興,二十一歲的天和帝禪位。天和帝自封太上皇帝,這是區彆於漢高祖之父這樣雖為皇帝之父卻不統治天下的太上皇,同時冊封崔太後為太皇太後。

初五那天太上皇帝先攜新帝、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去太廟祭祖,下午去東郊迎春親耕,祈求今年風調雨順。不管眾人心裡如何想,至少麵子上其樂融融,朝堂王公大臣們皆恭敬的跟在皇帝身後,同天子一起親耕。

在場的勳貴都是成年人,奔波了一天,都有些疲憊,可大體還能撐不住。唯有拓跋曜隻有五歲,即使他手裡拿著的是特彆定做的小鋤頭,也沒法跟大人一樣耕地,他沒力氣了。畢竟上午他穿著正服隨父親去太廟祭祖,中午一刻都沒休息的來這裡,他現在隻憑著一口氣撐著不倒。

他見父親自顧自的跟朝臣耕地閒談,下意識想起身休息,天和帝立刻低頭看向兒子,拓跋曜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說,這時一道天籟解救了他:“陛下,聖人年幼體弱,無法支撐太久,不如先送他回寢宮休息?”

天和帝見說話的是謝簡,眉頭一皺,但他說的話也有道理,他冷淡道:“既然如此,由你來送聖人回宮。”這事本應該是內侍做的。

“喏。”謝簡應聲,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並不覺得天和帝是看輕自己。

拓跋曜沉默的隨著謝簡回寢殿,因身上的禮服太重,他想低頭放鬆身體,卻聽謝簡道:“陛下,您貴為天子,當為百官先,任何時候都不可失禮。”

拓跋曜驀地抬頭看向謝簡,他認為自己是天子嗎?不認為自己是阿耶的傀儡嗎?

謝簡彎腰對拓跋曜恭聲說:“陛下,回了寢宮就可休息,但無論在什麼時候,禮儀都是不可放鬆的。”

拓跋曜不耐煩的聽他指導自己,他現在隻想休息!拓跋曜隨口譏諷道:“謝中書這麼愛教導朕,當朕的太傅如何?”

“臣榮幸之至。”謝簡說。

拓跋曜怔了怔道:“朕胡說了,太傅莫要放在心上。”無論是太子太傅、還是太傅,都是清閒的官員,謝簡之前都沒當太子太傅,現在他願意當自己這個傀儡皇帝的太傅?

謝簡說:“聖人,君無戲言。”

拓跋曜仰頭看著謝簡,謝簡低著頭同他對視,“您是皇帝,你說的話都是對的,所以在說之前要考慮清楚,這些話是否能說。”

拓跋曜沉默了半晌,輕輕一笑,“多謝太傅指點!”

謝簡含笑頷首,送拓跋曜回宮,等宮侍替他卸下禮服,謝簡方才告退。臨走前拓跋曜問謝簡:“太傅,阿蕤可好?”

“很好,說話也比以前流利。”謝簡說。

“下回太傅有空,帶她來宮裡玩。”

“臣遵旨。”謝簡道。

“這不是旨意。”拓跋曜擺手,“阿蕤是我妹妹。”

“有您這樣的兄長,是阿蕤的福氣。”謝簡說。

拓跋曜頷首,一本正經的說:“等將來朕會給阿蕤一個封地。”他妹妹都有封地。

謝簡含笑應了。

陳留尚未回府,就聽宮中傳來消息說,太上皇帝命謝中書擔任太傅一職。雖說還沒去掉謝簡中書令之職,可隻要有點政治素養的人都知道,天和帝在一步步架空崔太後的人,謝簡隻是第一個。

天和帝禪位之初的這段日子,朝廷異常的平靜,太上皇帝讓謝簡去當太傅,謝簡也毫無異議,第二天便去書房教導皇帝,不僅沒有一絲怨言,反而備課授課都十分上心。他中書令之位雖在,可對太上皇帝派來奪權中書侍郎視若無睹,似乎真把自己當成太傅,一心一意教導皇帝。

公主府的日子也過的波瀾不興,等到了三月,婉姬又給謝簡添一女,也是謝簡最小的女兒七娘。陳留失望之餘也徹底放下,不再想儘辦法求子,而是安安心心的養育女兒、教養孫子。閒暇之餘還會帶著孩子,同謝簡外出賞景遊玩,夫妻兩人感情倒是越發恩愛。

等七娘出生,公主府也改造完畢,陳留定下庶女一滿五歲就要跟母親分開,姐妹同住一處的規定,對外宣稱所有女兒都由自己撫養,同時還給了婉姬媵人名分。

這一招讓謝知佩服不已,釜底抽薪的把姬妾傍身的孩子拿走,讓姬妾不敢輕舉妄動。同時抬一個、壓兩個,讓三個女人在自己一畝三分地上勾心鬥角,也免得她們因無聊而生事,不愧是宮裡養出來的高手。

不過陳留後院是得意,朝堂上謝簡卻過得壓抑,太上皇帝認準他是崔太後第一走犬,傾儘全力的壓製他,不讓他動彈半分,謝簡乾脆以年老體弱為由,辭去中書令之位,專心教育皇帝。

陳留聽到謝簡從中書令變成太傅就懵了,哪怕天和帝是她阿弟,她心裡也更親近崔太後,他們家現在的榮華富貴都是崔太後帶來的。但陳留又怕多問給謝簡壓力,忍著心中焦慮,還是像往常一樣對待謝簡。

謝簡看出她的心思,語氣溫和但堅定的安慰陳留,“放心,我沒事。”太後身邊幾位重臣身後都有各自的家族,唯有謝簡是孤軍奮戰,在天和帝禪位之前,謝簡就猜到天和帝會先集中火力對付自己。

他也不想跟天和帝硬乾,既然他想打壓自己,他就乾脆專心做太傅,給自己留條後路也好。謝簡從來不認為天和帝會贏,他當皇帝都沒贏過太後,難道成為太上皇帝就會有所改變?就憑把皇太後改成太皇太後?可笑之極。

謝簡沒說緣故,可他的話讓陳留心一下平靜,她趴在謝簡懷裡,“我信郎君。”

謝簡撫摸著陳留的背,“不會太久的,最多四年。”

“嗯。”陳留信任的看著謝簡。

雖說謝簡一向先知先覺,可他到底不是神仙,不能預測將來。原本他猜測自己最多蟄伏四年,可是沒想到天和帝禪位第四年柔然的再次進犯,將他們的計劃全部打亂。天和帝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的威信,禦駕親征,同時命天子拓跋曜鎮守京都,這一年拓跋曜八歲、謝知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