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奔喪(上)(1 / 2)

隱鳳朝陽 看泉聽風 9293 字 3個月前

雖然拓跋曜並未直接攻入建康城, 可他將梁朝所有長江以北的領土全部占領,逼得梁朝隻能靠著長江天險苟延殘喘,若不是大軍後來流行瘧疾, 魏國大軍很有可能一路南下,直入建康。所以拓跋曜雖是不得不撤並, 但在大部分人看來大軍是大勝而歸。

魏國和梁國雖號稱是分江而治, 可梁國疆域最廣時幾乎要逼近洛陽附近, 後來高宗在時同梁國打了一場, 才將梁國逼退至北徐州附近, 魏國才得以遷都長安。而當今聖上接連發動兩次南征,居然將梁國逼退至長江以南,江北所有地域都歸魏國所有, 這可是堪比開國太|祖的功績!魏國上下都沉浸在大魏領土擴張的喜悅中!

然而京城的興奮卻沒有傳到六鎮,這次南征, 彭城王、獨孤雄和秦宗言都出征了, 彭城王大勝而歸, 隨陛下入京封賞,秦宗言和獨孤雄卻提前回來了, 他們倒不是打了敗仗讓拓跋曜趕回來, 而是兩人皆生命垂危,兩人隻想死前回鄉,免得客死異鄉, 因此拓跋曜緊急命大軍將兩人分彆送回武川和懷荒。

獨孤雄得了瘧疾, 拓跋曜雖派了太醫輪流看守, 但還是久治不愈,他提著一口氣回到武川,勉強交代了後事就死了。獨孤雄子嗣單薄,隻有兩個嫡子,皆不成器,獨孤雄也不指望兒子能保住自己柱國大將軍的位置,回武川之前就寫疏奏請陛下派將領前來接替自己位置,還讓兩個兒子好好配合朝廷派來的人,好讓兩個兒子能同未來的柱國大將軍有幾分香火情。至於家中的事宜,他把一切都托付給了謝灝,他跟謝灝相交多年,十分信任謝灝人品,與其把妻兒托付給族中,還不如托付給謝灝。

獨孤雄交代後事時,李夫人和獨孤家兩位公子就哭得死去活來,等獨孤雄一死,李夫人就暈厥過去了。謝洵接到大兄的傳訊,連夜帶妻子趕去武川奔喪。一路上獨孤氏哭暈了數次。獨孤雄以前就偏愛長女,總覺得女兒聰明又貼心,跟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完全不同,不止一次惋惜過女兒不是男兒身。後來獨孤氏又嫁給了謝洵,獨孤雄喜歡謝洵,對女兒女婿更偏愛。他突然病逝不止獨孤氏傷心,就是謝洵都私下哭了好幾次,嶽父素日對他比自己親爹還好。

獨孤雄病逝是大事,按理秦宗言肯定要去奔喪,但秦宗言自顧不暇,他雖沒感染瘧疾,可他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傷口久治不愈,跟獨孤雄一樣都隻剩了一口氣,從揚州回到懷荒,一路是躺在馬車上,到家也是被人抬入家門的。謝蘭因接到通知,看到臉色蒼白的秦宗言,眼淚一下湧出,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病弱體虛的他,他不是說自己會保重身體的嗎?

秦宗言見妻子臉色蒼白、淚光盈盈的看著自己,他勉強提了一口氣,交代了些後事,又提出如果他真有萬一,柱國大將軍的之位誰也不要爭,自有朝堂派人來接任。秦二不可置信的聽著秦宗言的遺言,但看到秦宗言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中又傷心不已,即使他連孫子都有了,也無法想象他有一天會失去阿耶。

秦宗言斷斷續續的交代完後事,看著哭成淚人的謝蘭因,心中既欣喜又心疼,他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同你們母親說說話。”

秦家諸子放聲大哭。

秦宗言被兒子哭聲鬨得頭疼,沒好氣的說:“老子還沒死,你們不用急著哭喪。”

“不許胡說!”謝蘭因一聲嗬斥,讓秦宗言語氣立刻軟下來,“好,我不胡說。”

謝蘭因對跪著的秦家諸兄弟道:“你們先下去,讓你們阿耶好好休息。”

秦二、秦三等人紅著眼眶起身,父親是秦家的頂梁柱,父親要是走了,他們該怎麼辦?秦紘並未過來,身為建德郡的防城都督,他不能擅離職守,不過謝知連夜趕回來了。在秦宗言沒回來前,謝知就問過軍醫大人的傷口,據說傷口感染。謝知心頭沉甸甸的,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一旦傷口感染,就幾乎等於判了死刑,大人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可看到秦宗言還能斷斷續續的交代遺言,謝知又有點困惑,傷口感染的病人有這麼精神嗎?謝知暗忖從揚州到懷荒這麼遠的距離,如果大人真是傷口感染,他回來就差不多要交代後事了吧?謝知倒不是詛咒秦宗言,就覺得秦宗言現在這情況有點奇怪,不像是傷口感染,莫非——大人是在做戲?謝知若有所思的回到她跟秦紘的院落,這院落她也隻在新婚時候住過一段時間,但這些年始終有人在精心維護這院落,除了家具有些舊之外,一切就像她離開之前的一樣。

“阿菀。”鳳容匆匆進來,眉頭緊蹙,“獨孤將軍逝世了。”

“什麼?”謝知驀地震驚抬頭,“獨孤將軍走了?怎麼會這樣?”

鳳容說:“將軍得了瘧疾,一直沒好,勉強拖到回武川,交代完後事就走了。”

謝知神色凝重的坐下,鳳容給她倒了一杯水,“將軍的身體如何?”

謝知微微搖頭,鳳容看她的一臉沉重,握著她的手安慰說:“一切都會好的。”

謝知苦笑,在現代如果傷口感染,實在不行就截肢,可在古代截肢哪有那麼容易?怎麼止血?截肢後繼續傷口感染怎麼辦……謝知越想越害怕,她現在隻希望大人是在做戲,不是真得傷口感染,不然他們恐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人受儘折磨。

不止謝知害怕,謝蘭因更害怕,她怕秦宗言這次會撐不過去,等眾人退下後,她哭著就要看秦宗言的傷口,卻被秦宗言一把摟住,“阿鏡,我沒事。”

謝蘭因哽咽道:“你都一路躺回來了,怎麼可能沒事?”

“我真沒大事。”秦宗言動了動傷腳,“就是傷口會好的慢一點。”

謝蘭因睜大眼睛看著秦宗言,就這樣還沒事?

秦宗言輕歎一聲,“獨孤雄都得瘧疾了,我總不能一點事都沒有。”

謝蘭因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獨孤將軍的瘧疾是被人害的?”

“不是,他那是運氣不好。”秦宗言搖頭否認,他長歎一聲,獨孤雄也是自作自受,出門在外就要保重自己身體,秦宗言聽從兒媳勸告,對自己飲食衛生很注意,親衛的碗筷頓頓都是洗乾淨的,有條件就放在大鍋裡煮一煮再吃。因此這次軍中染上瘧疾,秦家的親衛大部分都沒染上,秦家軍醫和夥夫立了大功。他也勸獨孤雄如此,獨孤雄還說自己越來越娘們,結果他有了男人氣概,卻跟軍士們一起染上瘧疾。

謝蘭因問:“那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說以後不出門了嗎?就在家陪你。”秦宗言含笑說:“沒有借口,怎麼能在家陪你?”

謝蘭因吃驚的問:“你是故意弄傷自己的腳?”

“嗯。”秦宗言摟著妻子頷首,他本來想將計就計,但兒媳說過戰場上刀劍很臟,有時候可能一個小傷口就會致死,因此秦宗言就讓親衛做戲刺了自己一劍,同時還從站馬上摔下來,既然是做戲,就要做真戲。當然劍是乾淨的,沒有任何鐵鏽,刺自己之前,還讓人在酒精裡浸泡許久。

謝蘭因聽得心都顫了,“你怎麼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秦宗言莞爾,“軍中軍醫也不是吃素的,我是不是受傷,他們肯定能看出來。”他輕拍妻子的背,“陛下這次南征沒有達成目的,肯定下次還會南征。”

謝蘭因抿了抿嘴沒說話,她在魏國的時間比梁國多,可梁國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她一生最好、最壞的回憶都在梁國,現在聽到魏國要攻打梁國,她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秦宗言摟著妻子親吻,“放心,陛下下次南征,起碼也要五年以後。”這次一打就是一年多,陛下這些年積攢的家底全用完了吧?不過他將魏國領土幾乎擴建了三成,陛下這次回京威望無人可及,畢竟除了太|祖和高宗,魏國還沒有一個帝皇可以立下如此大功。

謝蘭因有點擔心在梁國的謝家,“不知偽帝會不會遷怒謝家。”

秦宗言莞爾,“謝家在梁國幾乎無人為高官,朝中無人,偽帝想遷怒也遷怒不著。”

謝蘭因完全沒有被秦宗言安慰到,沒有官職,謝家更是任人宰割。

“頂多就是一無所有,不至於沒命,等他們納入魏國,嶽父自然會補償他們。”秦宗言說,“陛下對梁國子民還算溫和。”拓跋曜是想南北合並的,必然不會苛刻梁國子民。

謝蘭因無奈的說:“也隻能如此。”她根本做不了什麼,她手搭在秦宗言的傷口,“下次南征你不會去了?”

秦宗言握住她的手親吻,“不會,以後我就陪著你,不過以後老大以後可能就要長住懷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