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顧盼聽了鐘硯說的話, 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他就是這麼個人,強行留她在身邊, 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放她後半輩子跟了旁人。
要她殉葬,實在正常。
隻是顧盼有些哭笑不得,她到底是沒想到昨晚鐘硯僅有的清醒的那麼一小會兒,竟是在安排她的後路。
她淡淡望著他蒼白的臉, 道:“你這不是還沒死嗎?”
鐘硯胸前纏著紗布,厚厚的一層都遮不住沁出的血跡, 他的手指微微發涼, 剛受了重傷這會兒也沒什麼力道, 輕輕勾著她的手指頭, 嗯了聲, 然後問:“我昏迷了多久?”
顧盼回道:“一晚上。”
鐘硯卻覺得自己昏迷了有幾個月那麼長,他都以為自己要醒不過來了, 昏沉的夢境裡光怪陸離,沒有人能看見他, 可是他卻能看見顧盼。
剛及笄的少女嬌豔明亮, 那雙勾人的眼睛看人時驕縱無禮,好像誰都沒有放在眼裡,身份明明不高,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底氣蠻橫。
他看見了顧盼和年少的太子殿下, 兩人站在樹下郎才女配,遠遠看著好不般配。
她似乎生氣了,臉上表情惱怒,又羞又急,天氣炎熱,她的一雙耳朵好像被這炎炎暑氣蒸的紅透了。
他看見趙煥章低頭去哄她,沒多久兩人就抱在一起。
鐘硯怒極上前,想將她從那人的懷中拽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碰不著她的衣袖,也握不住她,他們兩個人都看不見他。
鐘硯親眼看著他們擁抱、親吻,看著他們互訴衷腸,花前月下。
顧盼在趙煥章麵前嬌媚而不自知,明豔的令人移不開眼睛,他看著他們二人同床共枕,紅帳落下,衣襟緩緩退去,鐘硯什麼都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二人行魚水之歡,竟然是一口血吐出來,活生生被自己這場夢給氣醒。
他冷汗涔涔,手腳亦是冰冷的,摸起來沒有溫度,整張臉泛著死氣沉沉的白色,鐘硯扭曲的愛意在日複一日的壓抑中變得更加扭曲,所以才在剛剛醒來的那一小會兒,嘶啞著喉嚨下了命令,若是他死了,顧盼要為他殉葬。
她是他的女人,從血洗東宮那天之後,她就隻能是他的。
鐘硯目光病態的望著她的臉,而後低眸親了親她的嘴角,嗓子依然沙啞,發出的聲音卻不怎麼難聽,他問:“若是我死了,你肯定要恨我。”
他知道,顧盼心中肯定是不願為他殉葬的。
她巴不得離他遠遠地。
顧盼撇撇嘴,不明白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話還是這麼的多?
她不鹹不淡的回道:“你不死,我也對你沒什麼好感。”
鐘硯在她的手指頭上咬了一口,瘋的不輕。
顧盼唯有歎氣,怎麼說呢,鐘硯這一刀也是為她擋的,其實她反而希望他沒有衝上來,寧安郡主是要她的命,沒刺中第一刀,還要來第二刀。
她問:“寧安郡主是不是喜歡你?”
鐘硯皺著眉,對這位郡主沒多大的印象,“不清楚。”
顧盼便沒繼續問,鐘硯多數時候不屑於在她麵前撒謊,他說不清楚便是真的不清楚。
“你好好養傷吧,我困了,想去睡覺了。”
坐了一整夜,望著燭火睡不著。
怕他就這麼死了,但是顧盼心裡也知道,鐘硯是男主,他不會死。
鐘硯哪怕沒什麼力氣,也足夠拽著她不讓她離開,他掀開另半邊被子,拍了拍他裡側的位置,笑眯眯的說:“睡裡邊吧。”
顧盼不肯,擺著臉就要走,他也是倔強,怎麼都不鬆手。
兩人拉扯間,鐘硯胸前的傷口撕裂,血水涓涓,卻不見他變臉,也從他口中聽見一聲疼。
顧盼冷下臉,脫了鞋子爬上床,卷著被子背對著他,小聲嘟囔著:“疼死你。”
鐘硯摸摸她的頭發,渾然不在意,“我不疼。”
像個變態。
還是個神經病的變態。
顧盼緊繃了一整夜的神態這會兒才勉強鬆懈,熬了一個通宵,這會兒沾了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鐘硯精神氣很好,喝了藥後靠著枕頭,屋外等待良久的大理寺卿好不容易才等到被召見的機會。
年輕的大理寺卿,臉色不太好看。
鐘硯看都沒看他,低聲道:“不用審了,直接殺了吧。”
他說的是寧安郡主。
大理寺卿臉色微變,猶豫片刻還是開腔道:“皇上,郡主畢竟是鎮南王唯一一個女兒,不若網開一麵......”
還沒說完,鐘硯抬起臉,眼神冷冷的,十足的殺氣斂在眸中,他冷笑了聲,很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正因為她是鎮南王的女兒,朕才會給她這麼痛快的死法。”
他眼底的煞氣一閃而過,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現下躺在床上沒法起來的人就是顧盼了。
她身體弱,被刺了那麼一刀,能不能活還是個問題。
大理寺卿見皇帝心意已決,也很識趣的閉嘴了,沒有再多說什麼。
*
顧盼是非恩怨分的很清的人,鐘硯這回是為她受的傷,故而這個男人厚臉皮的要求她伺候起居,她也沒有拒絕。
七天之後,鐘硯才能勉勉強強的下床。
他已有了一段時日沒有上早朝,朝堂上積攢了許多奏折等著他批閱。
鐘硯直接將她的屋子當做書房來用,整日都待在她的屋裡,批折子的時候還厚著臉皮說自己抬不起手。
顧盼覺得他這種行為實屬不要臉,本來不想理他,但又被他抱在腿上哪兒都去不了,若是她一走,鐘硯便不肯吃藥。
顧盼隻想快些將他的傷養好,便什麼都不欠他。
鐘硯懶洋洋的將麵前的奏折丟給她,“你來看。”
顧盼彆開眼,煩躁道:“我不識字。”
“那我念,你來寫。”
“我也不會寫。”
鐘硯就開始笑,“那正好,我教你寫字。”
他就這樣順理成章將奏折丟到一旁再也不管,顧盼咬牙切齒的拿起毛筆,臉都不紅,冷靜的不得了,說:“我突然就會寫了。”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偏鐘硯抱著她的時候還喜歡親她的脖子,有事沒事就咬一口,仗著自己是個病人,仗著這段時日,顧盼不會和他計較而為所欲為。
她握著毛筆的手在發抖,喉嚨深處的聲音都嬌媚了幾分,“你彆這樣......”
好在鐘硯不敢真的惹她生氣,逗夠了就收了手,摸摸她的臉,好聲好氣的哄她,“不鬨你了。”
顧盼照顧了他整整一個月,鐘硯的傷漸漸好了起來。
這個時候,冬天都快要過去了,京城也再沒有下過雪,轉眼又快要過去一年。
有時顧盼望著遠處的天空,也有自暴自棄的想,要不然就算了吧。
忘了吧。
就這樣待在這裡,陪他耗一輩子。
冬天剛過,鐘硯便要立她為後。
這個時候顧盼才想起來,她還有一件事沒做,她還沒有告訴顏父他的女兒已經死了。
顧盼沒法出宮,隻好去書房找鐘硯。
這是她入宮之後頭一回主動去找他,一路暢通無阻,守在門外的劉墉瞧見她後,愣了一愣。
顧盼抿了抿唇,問:“他在嗎?”
“在。”
“我能進去嗎?”
劉墉哪裡敢攔她,立馬開了門,“您快進去。”
鐘硯在書房裡同人議事,趙隨和徐長河望著突然闖入的顧盼皆是一愣,尤其是趙隨,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
鐘硯沉著臉,立刻將書房裡的另外兩個男人給打發走了,“你們先去偏殿等著。”
人一走,鐘硯對她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顧盼直接說:“我想出宮。”
鐘硯看著她的眼神沉了沉,麵色不變,問道:“出去做什麼?”
顧盼抿緊了薄唇,“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的。”
說明白了,將來她回去了才不會留下遺憾。
顏父是那麼的疼愛他的女兒,她不能欺瞞他。
鐘硯聰慧過人,一猜便猜出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沉頓片刻,道:“我讓他進宮。”
顧盼微怔,覺得這樣好像也沒多大的分彆,隻要讓她見到顏父就夠了。
第二天中午,顧盼就見到了顏父。
見到他後,顧盼忽然就喪失了和他說出真相的勇氣,她忽然間開始猶豫,把真相告訴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