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主(1 / 2)

櫻桃肉 糕糕醬 26021 字 3個月前

江櫻透過五指的疼痛才發覺, 剛剛那下沒控製好力道,有點大力了。她懸在半空的手,遲疑地又放了回去, 蓋在他的左臉上。

“……”

林徹:“你還想再來一次?”

她無言,默默地揉了揉他的臉,權當做安撫。

“你還真是, ”他被她一來一回,收放自如的動作給折服了,“膽子不小。”

江櫻態度溫和地否認:“我這不是看你喝酒了, 怕你醉過去, 想讓你清醒清醒。”

“第一次動手,沒拿捏準,抱歉。”

他莫名其妙地聽出了一絲“乾得漂亮”的潛台詞。

林徹抬了抬下巴:“你真以為你是第一次?”

“嗯?”江櫻不解。

“你倒讓我想起來了, ”他瞳深如沼澤:“打人巴掌這種事, 可以說算是你的天賦。”

江櫻懷疑他想誇大罪責, 好脾氣道:“我什麼時候還打過你了?”

“你不記得很正常,”他懶洋洋道:“你那時才兩歲。”

是一個冬天。

美國,暴雪紛飛, 他待在家裡還不覺得有什麼, 看著窗外潑天的雪景, 還覺得挺酷, 想出去玩, 結果被林淵警告才作罷。

等天氣好了一點時,外頭平坦的雪地上多出了一串腳印。

江嘉樹抱著兩歲的江櫻前來拜訪, 家中大人剛去世, 最小的妹妹跟家裡的保姆不親, 不肯讓人帶, 隻願意跟著哥哥。

大人們談話,江櫻就被放到另一個玩具屋裡玩,林徹開著他的小跑車暢通無阻地進到房間時,被這個忽然出現的小年糕給嚇了一跳。

小年糕不哭不鬨,隻會玩著手頭的娃娃,林徹坐在一邊看了一會,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喂,你叫什麼啊?”

小年糕沒聽見,抱著娃娃哄睡覺。

“你沒有名字的嗎?”他繼續問,越看越覺得妹妹長得又軟又白,把自己手上的玩具遞給她:“不要老是玩娃娃了,沒意思。”

“不要,”她奶聲奶氣地道,低頭把玩具槍放回盒子裡,依舊擺弄著娃娃。

林徹有點脾氣了,跟著她作鬥爭。

最後,成功地把小年糕惹怒,哼哼唧唧地用小手把他湊近的臉拍開,一字一句道:“你好煩。”

……

江櫻將毯子扯好,“我太小了,沒印象了。”

“你還打算耍賴?”

“不是,”她無奈:“我當時那麼小,哪有什麼力氣,也最多是碰了碰你的臉。”

林徹從她身上下來,靠在椅背上,閒閒地補充:“也就是我得去找冰塊來敷的程度。”

江櫻:“……”

每次和他說話,總是能再一次地刷新她對厚顏無恥的定義,她溫吞地順著話題延展了點:“那我還給你帶來了童年的陰影和傷害了?”

“既然如此,那應該是哥哥他們不了解,把我們的婚約訂得太草率了,不如……”

林徹抬手將台燈熄滅。

屋內重新回歸黑暗,他涼涼地止住話題:“你想得美。”

江櫻不說話了,對著黑暗撇了撇嘴角。

“自己醒了,就去床上睡,”他道:“搞得好像我虐待你。”

江櫻還是有點寄人籬下的覺悟:“我和你之間,還是我睡沙發會比較舒服。”

畢竟他這大長腿,睡一夜下來肯定不舒服。

“你以為我這兒隻有一間房?”

她真是這麼覺得的,畢竟開的是酒吧又不是酒店,嗯了一聲,“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沒有關係的。”

林徹覺察到她有窩在毯子裡不動的趨勢,低笑道:“這麼快就替我考慮了,真想當個賢妻良母?”

賢、妻、良、母。

這四個字,宛如一種魔咒。

江櫻立刻起身,披著毯子從沙發上站起來,幾步路就快步奔向大床的懷抱,完全忽視掉坐在沙發旁的人,經過時,毯子還重重地掃過他的另外半張臉。

她重新躺好,把自己塞成一團毛毛蟲後才安心道:“晚安。”

林徹:“……”

*

第二天。

段銘從後台走出來,早晨八點的酒吧剛被收拾乾淨,昨晚趕過來的一批人都沒回,難得見麵,彼此喝酒吹水到現在,桌上擺著各種早餐外賣的袋子。

肯德基,小籠包,腸粉,粥,茶點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滿臉是熬完夜後的潰散,再看到段銘後,光速恢複光彩:

“銘哥,老板呢?”

“當然是送嫂子回去了,”張曦道:“你說,老大是不是覺得我們見不得人,所以連嫂子都不給我們看一眼。”

季川搖頭:“我倒覺得可能是兩人私底下還沒談攏?”

段銘抬頭,難得聽到了相同的觀點。

“我昨晚剛好路過老大的房間,聽到裡麵格外清脆的巴掌聲…”

眾人意外地停下吃早餐,眼神裡皆是戲:“我靠,玩這麼大啊”“嘖嘖,這麼大聲嗎?”“果然是熱戀中的年輕人”“這就是成年人的愛情嗎?”

“但是,”季川清清嗓子,將他們腦子裡的黃色廢料給掃光:“沒多久,老大就出來了!去了隔壁房間!”

“???”

打道回府的男人剛走進來,就接受了不同程度視線的檢視,注意到他特彆帶上的黑色口罩,大半張臉被遮住,隻露出好看的丹鳳眼。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季川昨晚聽到的巴掌聲落在了哪個地方。

阿笨還不懂:“老大,你為什麼要戴口罩?感冒了嗎?”

段銘拍他的腦袋:“分明是被嫂子削了啊!”

“你在說什麼,”林徹手壓在他的後頸上,淡淡地警告:“誰削誰?”

阿笨道:“我們在討論你和嫂子,季川哥說你們好像吵架了?你昨晚還被趕出去睡?”

“你放屁,”季川裂開了:“我是這麼說的嗎?!阿笨你這個笨蛋!”

“先搞清楚一點,”林徹麵無表情地看了一圈人:“我是那種需要倒貼的?”

這倒不是。

他們沒見過江櫻,但平日裡林徹作為頭牌有多受歡迎,可都是有所目睹的,挑戰誰都不可能去挑戰老大的異性吸引程度。

所以,剛剛的想象隻是錯覺?

林徹收回眼,總算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對不起,都是我們太胡鬨了”的內心想法,了然地坐回沙發上。

阿姨從後廚出來,見林徹回來了,忙不迭地將一大包冰放到他手上:“老板,剛才江小姐走之前,交代我準備冰塊給你敷臉!”

林徹:“……”

氣氛變回詭異起來。

所有人想問又不敢問,更加不敢笑,一頓早餐就在憋笑和煎熬中吃完,臨走前,還不忘在林徹耳邊嗶嗶幾句:

“男人嘛,在外多強,對老婆還是應該慫的。”

“嫂子……牛逼?”

“老大,莫灰心!”

最後,在他快要殺死人的眼神中飛快離開酒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林徹回到房間,床鋪已經被收拾整齊了,沙發上的抱枕也被放回原位,地毯上乾乾淨淨的,連一根屬於她的頭發絲都沒有。

他摘下口罩,看著鏡子裡的左臉,明顯紅起來的一大塊。

媽的,真疼。

她說得沒錯,小時候的力道壓根就像棉花,對他提不起一點威脅。

隻是還一點,他沒告訴她。

當年的小年糕最後還是被嚇到了,看著他故意用冰塊敷臉的樣子,害怕到哭了,一邊軟綿綿地說“對不起”,一邊在他的哄勸下,親了親他的臉。

……

……

江櫻一大早就收到了管家的信息,昨晚已經替她去查看了監控,從頭到尾就隻有清掃的工作人員經過她的家外。

門口指紋鎖上的指腹印,大概是工作人員擦窗時不小心弄上的。

虛驚一場。

她回家重新洗了一遍澡,對著鏡子裡擦護膚品時,又想到起床出來看到林徹時,他正摸著自己微紅腫的臉,似笑非笑地對她說了一聲“厲害”。

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後有沒有認真敷臉。

男生都糙,再想起他無所謂地拿出口罩帶上的樣子,江櫻決定還是要提醒他一下的。

畢竟連她兩歲時“打”了他一下,都能記仇到現在……萬一留疤,那豈不是一輩子都得被賴上了?

【江櫻:你的臉冰敷完了有好一點嗎?(可愛)】

她等了一會,收到他發來的照片。

“……”

竟然是自拍。

雖然不至於破相,但隱約可見手指的印記,在他冷白的膚色上,泛紅得違和,眼尾下垂,一雙眼生得含情。

琥珀色的眸仁比女孩子的美瞳都還要精致漂亮。

憂鬱又無辜。

江櫻覺得自己,好像被狙擊到了。

滴滴。

他的語音發了過來,不太正經地隔空對她道:“你以為敷幾下就能好?好好地記住你對我犯下的罪行,彆想找借口逃避。”

“……”

江櫻竭力將“不要臉”三個字給咽了回去,看在他昨晚收留自己的份上,耐著性子回複:【所以,要記得多敷幾次。】

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會撇清“罪行”,她又多加了一句:【這幾天我會多監督你的。】

這一次,他回得很快。

又是語音,聽起來閒閒的,透著一層笑意道:“怎麼,你還想我每天發自拍給你檢查傷勢?”

江櫻:“?”

她有這個意思嗎?

“好吧,”他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如你所願。”

江櫻:“………………?”

*

宿舍群裡,趙黛發了信息@她:【江櫻,體檢結果我幫你拿了,記得來學校取。】

她回了一個點頭謝謝的表情包,起身往學校趕,和趙黛她們約好了在教學樓碰麵。

群裡的人還在熱聊,說是宿舍群,其實也就隻有她,宋恬和趙黛三個人。

江櫻隨意瞥了眼,聊天記錄裡大部分都是趙黛和宋恬在私下議論著蘇可馨。

【趙黛:好煩啊,她今天五點多才回來的,動靜大得把我吵醒了就睡不著了。】

【宋恬:我起床時,她剛去洗澡,一身酒味!還有人給她送早餐。】

【趙黛:??我們學校的人嗎?】

【宋恬:應該不是吧,看打扮像校外的,耳釘比女孩子還多。】

【趙黛:她在夜場混的嘛,認識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很正常?】

江櫻皺眉,想到昨晚聽到的歌聲,還有她在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並沒有覺得蘇可馨像她們說得那麼不堪。

甚至還隱隱有點反感她們將“夜場混的”和“不三不四”劃上等號。

她第一次在群裡說話:【她好像也沒做什麼壞事吧?】

群裡安靜了下。

【趙黛:江櫻,你是沒聽說過吧。她就是本地人,以前上學時就是因為看不爽班上的一個女生,就去找了社會上認識的大哥,把女生給□□了!事情鬨得很大。】

【宋恬:而且,人家女生也沒惹她,純粹是蘇可馨覺得她裝,看不順眼。你不要傻傻地被騙了。】

這樣的嗎?

白色的教學樓下,趙黛遠遠地就看到江櫻走來,小跑幾步從台階下來,拿著她用文件袋裝好的體檢表:“你來啦,我天,你也太瘦了吧。”

“才八十多一點,你到底是怎麼長的?我分點肉給你多好?”

她說著,順勢著想要勾住她的手。

蘇可馨冷漠地在後邊插了進來,隔開兩人的距離,冷冰冰道:“發育不良,有什麼好羨慕的?”

江櫻:“……”

“驚了,”宋恬盯著她遠去的背影:“怎麼會有這麼沒禮貌的人啊?”

趙黛:“嚇我一跳。”

兩人回頭,則看到江櫻不緊不慢地接過體檢表,有點替她著急:“江櫻,你小心點啊,蘇可馨總針對你。”

“嗯,”她低聲道:“好的,我會注意的。”

看起來並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拿好了該拿的,又去領了軍訓服,結束後,趙黛接到男朋友的電話,揮手和她們告彆。

宋恬忙道:“不是說好讓我們見一下的嗎?”

“他很蠢的,”趙黛道:“連教學樓都沒找到,反而我還得去找他,宋恬,你不是還要去團委辦公室嗎?不怕耽誤?”

宋恬看了下時間,隻好道:“那下次吧。”

三個人在教學樓前分彆。

帝都的秋意比深城要濃,校道上的枯葉已經被風吹落了一點,天黑得更快些,傍晚時分,隻剩下涼風和路燈。

江櫻逆著人流往校外走去,路過一堵塗鴉牆,越往外人越少。

“喂。”

身後有人叫住她,拿著一顆石子“嗖”得往她耳邊砸過,落在牆上,被反彈回她的腳邊。

江櫻摘下耳機,疑惑地轉過身。

帶著黑色漁夫帽的男生站在樹下,手上把玩著剩下的幾個石子,不懷好意道:“還記得我嗎?”

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無論過了多久,她都一定會不會忘記。

是她很久以前,在噩夢裡徘徊的始作俑者。

*

“你確定這樣真的行?”

林徹擰眉,對著手機那頭的人確認了一遍,高瘦的身影站在學校裡,被路過上晚課的學弟學妹們一路偷偷看,隻可惜了戴著口罩,看不清真容。

段銘道:“肯定,雖然橋段俗套了點,但能經久不衰,一定是有它可取之處的。英雄救美,江小姐在這邊隻認識你一個人。”

“一定會奔赴你的懷抱,你再趁著她被嚇得還未回過神來時,提出請求,被拒絕的幾率一定小。”

“再說了,江小姐不是才打了你嗎……”

“掛了,”他掐掉電話,按照有人發來的定位,抬步走去後門的位置。

……

……

“許子添。”

江櫻警惕地看著他,每一個字都是從唇齒裡艱難擠出來,不太願意麵對。

如果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被綁架。

初中同校,雖然在同一個班,但極少交集,她從入學起,就在公告欄上看過太多關於他的處置通告。

是個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

她一直以為這個人和自己的世界相離很遠,同班這麼久,都沒有過任何交集。

直到初三的寒假。

春節初七,她去墓園看完爸爸媽媽,一路走出墓地時,也像此刻般遇見了他,穿著黑色的毛衣,遠遠叫住她:“江櫻,你能借我下手機嗎?”

在闔家歡樂的氛圍裡,她沒有猶豫太多,走過去,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遞給他的下一秒裡,他呼出了一口寒氣,對她道:“抱歉。”

緊接著,另一個人從身後用沾了迷藥的白布緊緊捂住她的的口鼻,手臂大力鎖緊在她的脖子上,連求救都做不到,眼前的世界就暗了下去。

等她成功脫身之後,江嘉樹自然不容許這樣的人好過。

從那以後,就沒聽到過許子添這三個字,隨著初中畢業,上了高中,新的學校,這件事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江櫻,”許子添站在原地,看著她道:“看來你過得一切都好,我還以為你真成了瞎子,還愧疚了很久。”

“你如果是要假惺惺道歉的話,”她偏過頭:“那就算了,我不想聽。”

“道歉的話,在一開始就和你說了,”許子添道:“你哥哥姐姐真狠啊,你分明完好無損,卻一點都不放過我,把我全家趕出深城。”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

“憑什麼你就可以當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我就因為犯了一點點錯就要天崩地裂……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你又出現了。”

他話裡話外,不知悔改和要報複的語氣太過濃烈,江櫻克製著不發抖,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要跑開時,就看見了不遠處緊緊包圍上來的男人。

恐懼感徹底從腳底淹沒了上來。

那一年的冬天比任何時候都要冷,被關在偏僻的地下室裡,整整兩個星期,見不到江嘉樹和江梨,看守她的人,是個精神不太正常的瘋子,每天深夜罵罵咧咧地把她從昏迷中嚇醒。

一日三餐都像是酷刑。

給她冰坨子,她躲在角落裡慢慢地等著它融化,喝著冰水,高燒冷汗,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

這樣的噩夢還要再來一次嗎?

她做錯了什麼?

“……你們,”她害怕到喘不過氣來,心臟像被人用力按住,酸澀又痛苦的情緒像雪崩一樣滾上來,壓得她眼角發紅,眼前已經朦朧了一片,費力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絲聲音:“都給我滾開!”

——不要再出現在我的世界了,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