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爹9(1 / 2)

蘑菇湯熬得恰到好處, 歐陽間的熬湯水準出人意料,高超又美味。無塵端過雲葒遞過來的碗, 順便將小娃娃抱過來, 放到自己腿上。

一大一小喝了一碗湯,無塵眸中笑意隱隱可見。看的歐陽間不爽極了。自從那年, 東柏府突然出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東柏府在一夜間化為焦土。再見東柏嵐時, 他就再沒有從東柏嵐麵上看見除平靜冷淡外的任何表情。

歐陽間比東柏嵐大了七歲。相較於始終順風順水的東柏嵐, 歐陽間前半生過的比東柏嵐苦多了。他見慣了人性醜惡, 更見慣了女人的諸多手段。從一開始, 歐陽間對紅英就極度不喜, 甚至提醒東柏嵐莫要與她走得太近。

隻是,紅英到底沒有做過錯事。歐陽間即便對她不喜, 也不可能說出太過分的話。後來,再見東柏嵐時, 所有悲劇已經發生。

歐陽間這些年常往無音寺跑,就是擔心自己的至交好友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 東柏嵐的養父是因他而死。即便, 錯不在他,以東柏嵐的性情,也會將錯處攬在自己身上。

歐陽間心不在焉轉著手中折扇,眸光掃過對麵開開心心喝湯的一對父女,撇了撇嘴:“沒良心的小丫頭。”

“出去玩吧!”無塵揉了揉雲葒整整齊小發髻, 指尖微微一動,眼眸中顯出三分疑惑:“誰替你梳的發?”無塵也想替雲葒梳頭,甚至嘗試過許多次。可看起來靈巧無比的雙手。握住梳子時,對著小姑娘一頭軟乎乎的發。就難以下手,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梳成了圓圓小發髻,剛奔出房間,乾脆利落,散的乾乾淨淨。

雲葒現在的發髻漂亮整齊又結實,幾縷細碎劉海垂在眉間,弧度彎曲。正好遮住了她額角上的淺色疤痕。小姑娘睜著漂亮的大眼睛,雙手撐下巴,笑的一臉燦爛:“你猜呀!”

無塵看向歐陽間。歐陽間連連擺手:“你彆看我,我倒是想有能耐討小孩子歡心。”他可真不會梳頭發。

小姑娘驕傲地摸了摸自己的雙丫髻:“無憂子大和尚梳的喲!”

無塵微微睜大眼。眸中驚色,明晃晃顯出來。他進無音寺將近十年,進寺那年開始,無憂子便是穩重成熟大氣的模樣。關鍵時刻能穩的住大局,又有大師兄的長輩風範,無音寺師兄弟們都很敬重他。

“大師兄……”無塵俊美的麵容上,表情頗為怪異,有些一言難儘的味道:“竟還會梳頭?”抱歉。無塵真的難以想象,總是莊重肅穆的大師兄拿著梳子,給小姑娘梳頭發的場景。

歐陽間一邊晃折扇,一邊嘻嘻笑鬨,逗小丫頭:“你瞧,無憂子大師會梳頭,我會熬湯。無爭和尚會跟你玩遊戲,瞧瞧!你這爹爹就是個擺設,還是彆要了吧?”

“他也就隻能勉強當個擺件了。”歐陽間揮手,表達嫌棄:“你跟叔叔回唐門怎麼樣?唐門有竹熊哦!”歐陽間用手比劃著竹熊的模樣:“黑白色,小時候軟軟一隻,比貓大不了多少。你見了絕對喜歡,我們那兒的孩子都喜歡。”

竹熊,大熊貓!雲葒眼睛刷地亮了起來。片刻後,她踟躕回頭看無塵。默默抱爹,軟軟糯糯嚷:“可是,無塵隻有一個。”

“他雖然沒用了點,不討喜了點,不會說話了點,不會哄雲雲開心……”雲雲掰著指頭數無塵缺點。

歐陽間連連點頭:“對對對!這麼多缺點,那你還要他?”

雲葒認真點頭:“雲雲要無塵呢。”她還是要無塵吧。傻爹已經滿門被滅,夠慘的了。要是再被自己拋棄掉,想想就讓人淚奔。

無塵笑看向歐陽間,分明和尚表情依舊淡淡,可歐陽間就是從他平淡眼神裡看出了驕傲和得意。仿佛在說,你就算把全世界搬來也沒用,這是我閨女。

歐陽間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心下卻微微鬆了口氣。自己兄弟終於不是不食人間煙火氣兒的佛了。似乎有了人的感情,勉強有恢複成往日模樣的兆頭。隻要他不打算升仙,就還有救。

雲葒被無塵掂了掂分量,無塵笑著捏住她挺翹的小鼻頭,溫和道:“重了。我帶雲雲去看竹熊。我記得,你上回來時便說唐門附近的竹熊,剛生了一胎。”

“是啊!”歐陽間似笑非笑,仿佛聽到了個大新聞:“我還以為你從來都沒聽我說話,神遊天外呢,原來你長著耳朵,聽見了!”

雲葒在無音寺歡騰地過了小半個月。這裡吃得飽穿得暖,時不時還能搞個小搗蛋活動。雲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起來。隻是,她身高依舊不長,沒有半點像正常孩子一般,要長大的跡象。

“阿嚏!阿嚏!”雲葒邊打噴嚏,邊抱著一大捧花奔進禪房。她額頭上還沁著汗,將花遞到無塵麵前:“好看不?”無塵一個大男人,不管他有沒有遁入空門,對花兒都沒有興趣。冷冷淡淡瞥了一眼,無塵抬眸,替雲葒擦去額頭上的汗,又見她穿得極少,眉頭皺起:“天氣還沒有完全暖和,穿的太少,小心感染風寒。”

“不會噠。”小姑娘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拍完胸脯後,就在大半夜發起了高燒。歐陽間被從被窩裡揪出來,頂著熊貓眼給雲葒把脈。

無塵單手抱著高燒不止,迷迷蒙蒙說胡話的小姑娘,不停替娃娃擦汗:“怎麼樣?”

“不怎麼樣。”歐陽間淡淡抽手:“我早就跟你說過,能不讓她生病就不讓她生病,最好少出門走動。以她的體質,根本無法用藥。”無塵臉色難看,一邊拍著小姑娘的後背,一邊壓低嗓音:“她天性活潑,是個喜歡到處跑的。”

若是為了身體,強行把這丫頭拘束在小房間裡。無塵狠不下心。歐陽間寫了張藥方,漫步往外走:“治療風寒的藥方大多藥效重。其中許多藥於她而言有弊無利。我隻能開個不痛不癢的方子治療,聊勝於無吧。”

雲葒體質就是這般,像個□□,不讓人省心。無塵太陽穴上青筋突突亂跳,懷裡的小姑娘像是烙鐵般滾燙。他隻能一刻不停地幫她敷冷毛巾降溫,折騰到次日中午,小姑娘總算平靜下來,沉沉昏睡過去,燒也退了。

無憂子早晨等了許久,沒等到雲葒過來。隻能先去督促師弟師侄們做早課。結束後,又匆匆去找無塵。

“又生病了?”無塵臉色憔悴,眼下一片青黑,唇瓣龜裂。衣服也皺皺巴巴,明顯一夜未睡。聽到師兄的問話,無塵點頭:“發熱。”

“這麼下去不成啊!”無憂子麵露難色。看過還在昏睡的雲葒,拉著無塵出門:“這才半月,她就生了三回病。歐陽少俠說過,生病過後,她會更加虛弱。不如,等她清醒過後,問問她自己的意見吧。”

歐陽間近一個月內,飛鴿傳書出去七八封。每日埋首在藥堂中鑽研藥方,可惜一直沒有成果。雲葒的毒棘手難治,想讓她像正常人一般活著,難如登天。

“我知道了。”

無憂子看過雲葒後,又轉到禪夢和尚的禪房,敲門進去。禪夢和尚正在抄經。老和尚已經抄了一上午,手有點酸,看見弟子進來,正好放下筆偷會兒懶,“怎麼了?”無憂子雙手合十:“師父,雲葒小施主又生病了。高燒不退。剛剛才睡過去。”

老和尚眼皮子跳了兩下,轉出桌子。滄桑眼眸中掠過一絲隱憂。雲葒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他竟不知這孩子體質虛弱至此。前麵八年的日子,她到底是怎麼過過來的?

“師父,弟子……”無憂子的話被禪夢抬手打斷,禪夢淡淡道:“再等等。”他知道無憂子想說什麼,無非是讓雲葒練功。“其實,我在意的不僅僅是無音寺不收女弟子。無塵那孩子,始終對東柏府大火耿耿於懷,對自己並非東柏老府主的兒子心存執念。他覺得,自己不是東柏府的親生血脈,害得東柏府主瘋魔至死。從前,他丟了東柏功法,不再修習東柏功法,而是轉修無無音功。”

“現在讓他重新教授東柏功法,就是讓他重新撕開自己的傷疤。”老頭撚著佛珠,道了聲阿彌陀佛:“這八年,他不想提東柏府之事。我便也不再提。隻是……”

“或許,我們也可以借助此事,幫師弟解開心結。這才是我們該做的。”無憂子神情嚴肅:“師父,逃避終究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那妖女為了逼迫師弟回魔教,無所不用其極。從前,妖女還有雲葒小施主當成底牌,現在她手裡沒了依仗,我怕……她會直接將師弟的真實身份捅出去。與其到時陷入被動,不如先幫助師弟將這層布掀開!讓他麵對自己!”

“魔教找自從東柏府大火後,近年行事越發猖獗,隱隱有卷土再來之勢。”無憂子說到天音教,話語低沉了些,麵上隱隱露出不忿和冷然:“江湖上有許多個小門派被魔教逼迫臣服,再這麼下去,江湖又得陷入混亂。”

這八年,魔教隱隱顯露出勢力複蘇的跡象。在江湖各地大肆招攬弟子,威逼利誘小門派加入魔教。更有許多普通人被魔教中人抓去,放血煉藥。

何其凶狠殘忍!

“謝廷現在還沒有動作,想必是沒死心。”無憂子看的很清楚:“他想讓無塵回到魔教。這不光是為他找回親生兒子。還能利用他晨光劍和無音寺弟子的身份給我們威懾。”

東柏府少主,無音寺方丈禪夢大師的親傳弟子,最後卻成了魔教少主,簡直就是在武林正道臉上啪啪打巴掌。絕對能找回多年前魔教節節敗退,最後狼狽逃竄,隻能隱匿山林的場子。

“我從前隻擔心他心存死誌。不敢輕舉妄動。”老和尚撚動佛珠的速度加快,眼眸中隱隱隱隱帶出尖銳:“無塵自小順風順水,摔得頭一個跟頭卻如此之大,險些掉進去爬不起來。加之,他失去了全部親人,一旦鑽進死胡同,我們就回天乏術。你說的對,現在不一樣。”

現在無塵有了雲葒,那是包袱,也是羈絆和責任。不論他對雲葒感情如何,雲葒是他的血脈,如今又是淒慘境況。無塵就算為了雲葒,也會振作。

雲葒自從進了這個世界,經常生病昏迷,睡上好幾天再睜眼。如今,她都習慣這種情況了,淡定地從床上爬起來:“無塵和尚!”

“無塵和尚!”

無塵如同以往數次一般,手中端著一碗藥,緩步進入產房。白衣僧人麵目俊郎,眼眸間少了平時可見的陰霾和冷淡。伸手將雲葒抱起:“喝藥。”

小臉圓乎許多的娃娃捏住鼻子,飛快往後退:“不要不要。歐陽叔叔不是說,我不能吃藥嗎?”

“這是補氣養血之藥。”無塵輕聲哄著她:“一碗,喝下去之後,就不必喝了。”小姑娘雙手摟住無塵的腰,在他衣服上亂蹭。像隻撒嬌的小貓,尾巴揚得高高的,眼巴巴求他:“不想喝藥。”

“歐陽叔叔熬出來的藥又苦又澀又難喝。”小姑娘滿臉嫌棄,嘴巴嘟起,心不甘情不願:“一天到晚都喝藥……”不開心!

她每回跑出去,身上都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真真正正變成藥罐子,雲葒才知道,是多麼痛苦無力。小姑娘埋在無塵懷裡,死活不探頭喝藥。癩皮狗一般。無塵輕歎一聲,空出一隻手。不顧雲葒反抗,愣是將她從自己懷裡拽出來。低沉嗓音好聽又磁性:“我陪你一塊兒喝。”

“怎麼樣?”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要,要怎麼一塊兒喝啊?”無塵半垂下眼睫:“你喝一口,我陪你喝一口。”

“良藥苦口利於病,你剛剛發了高熱,必須喝藥,彌補氣血體力。”雲葒不像普通小孩兒,恢複力快。無塵為了哄她喝藥,每次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其實,不光雲葒身上有藥味兒。無塵每回出門,身上的藥味兒比雲葒更重。

小姑娘大眼睛轉了轉,伸手摟住無塵脖子,笑嘻嘻嚷:“你教我輕功,我就乖乖喝藥了。”無塵每回都隻是嘴嗨哄她,從不付諸實踐。雲葒一直很惦記無音寺的輕功,身法縹緲出塵,格外好看。歐陽間輕功速度極快。可他的輕功類型更偏向於刺客。悄然無聲,落地都選擇最偏僻陰暗,無人注意的角落,然後,嗖地像老鼠一般竄出來。

雲葒一點兒也不喜歡。

“好。”無塵數不清自己說了第幾次好。開始,他擔心過,擔心小姑娘纏著自己,學輕功內力。每回,雲葒拽住他衣袖,眼巴巴瞅著自己時,無塵心都軟成了一灘水。隻能狼狽偏開目光,找借口搪塞。

小姑娘會蔫噠噠地低頭,失望蹲在在牆角裡種會兒蘑菇。但是過不了多久,她又元氣滿滿地奔出去,找人玩兒。等到下回吃藥,依舊像第一次一樣,撒嬌說想學輕功,然後被自己輕易糊弄過去。像是完全不記得從前幾次的承諾和對話。

這次也是。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超開心地從他手裡拿過藥丸:“那說好了哦。”

隻是,她小臉依舊充滿嫌棄。咕嘟咕嘟一口灌下,苦澀的藥湯入喉。雲葒整張臉皺成了一團。

沒一會兒,繼續眉開眼笑,窩在他懷裡。還踮起腳尖,想摸無塵的光頭:“我想摸嘛,給我摸一下。”

“我保證,就一下下。”雲葒小手一次次摸過去,被一次次捉回來。亂蹭的爪子被第五次拍掉後,雲葒哼了一聲,生氣扭臉背對無塵,小手摸著自己軟軟的黑發,小聲嘀咕:“小氣。雲雲自己也有腦袋,自己摸自己的,哼!!”

無塵失笑,低頭的一瞬間,剛剛背對著他的小姑娘猛地轉身,飛撲過去。

冰涼涼小手蹭著男人的光頭,笑得一臉張狂得意,半趴在他肩膀上,雙眸眯成了月牙:“哈哈哈!!讓你不給我摸,我就要摸!”無塵頭頂的戒疤被雲葒蹭得發癢。他微微皺眉,長臂伸出,把女孩拎開。

板著臉,塞到對麵,讓她做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說。”雲葒不開心地揪住男人耳朵,用力捏了兩下,勉為其難後退:“好吧,你想說就說,我聽著。”

“你可以學內力,可以學輕功。”無塵目光緊鎖雲葒,與她四目相對。男人黑漆漆的眼底是理智冷靜,他輕聲說道:“但是,你想要練武,就要承受練武的苦。三九寒暑,日出日落,一日不能間斷,一刻不可放鬆。若是你有天分有毅力。借助練武,能夠改善自己的身體,不會再像現在這般虛弱無力,時時生病。”

無塵微微抿唇,將所有選擇的利弊說清,最後輕聲道:“這是你的身體,你的人生,你有選擇的權利。”白衣僧人手掌覆上雲葒小腦袋,口中一句話未曾出口——我知道,你其實很懂事。

雲葒一把抱住無塵胳膊,大眼睛閃亮亮的,充滿對輕功的向往:“我當然要練啦!!”

“好。”無塵點頭應聲:“你既然選擇,以後就不能再更改。”

“再苦也要堅持下去。”

無塵說著,揉了揉眉心,偏轉過眸子。看向房門,語調壓低,無奈道:“歐陽兄,你可以進來了。”不用像小偷一樣,蹲在門邊偷聽。

歐陽間搖晃著扇子,大搖大擺進門。俊美的臉笑成一朵花,燦爛如陽。哇吼吼!他馬上就要有一隻可愛的團子徒弟了。歐陽間想到這裡,故作威嚴地第低咳兩聲,端正坐下。

“從今日起,你便隨歐陽兄,修煉唐門心經。”無塵道:“現在,拜師吧!”歐陽間微微挺直脊背,努力擺出最正經的姿態。雲小姑娘歪頭打量了他一會兒,無辜提醒,“歐陽叔叔,你眼角有眼屎誒。”

歐陽間……!!摔。他人生曆程的重大儀式就這麼被小姑娘兩句話攪和了。他略尷尬,雲葒卻乖巧端起茶杯,跪著挪到他麵前。揚臉兒,對歐陽間甜甜的笑:“師父,喝茶。”

“嗯。”歐陽間學著禪夢老和尚捋胡須。他總覺得,這動作十分有逼格。抬手後發現,自己沒胡子。人生中第一次當師父,歐陽間其實有點兒方。下意識舉起茶杯喝了一口,“燙燙燙燙燙燙!”

歐陽間人生中的重大收徒儀式,以他竄起兩丈高,作為收場。

雲葒又被無塵領到禪夢大師麵前,獲得禪夢大師許可,後正式開始修習武藝。

無音寺和尚們每日聽到第一聲雞鳴,便要起來做早課。練武第一天,雲葒被歐陽間硬生生從床上拽起來,小姑娘揉著惺忪睡眼:“師父,乾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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