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在這一瞬間陷入絕望的尷尬。
鄭涵初根本不相信自己會犯這樣的錯誤, 可當他僵硬著低頭確認的時候，他不得不麵對現實了——那下降到一半的褲門拉鏈似乎正在肆意嘲笑著他。
鄭涵初：“……”
哦豁。
柳竹安心裡倒是有一點點得意, 有點那種“你果然是個渣渣”的想法：“坐好吧。”
鄭涵初：“……”
硬漢大佬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
他默默地, 調整自己的坐姿，在駕駛位坐好, 沉默得像是在思索人生, 而後，再伸出有些僵硬的手，隔著手套，顫抖地拉上了那調皮的拉鏈。
安靜, 此刻的車裡簡直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安靜。
柳竹安：“嗯？”
鄭涵初：“……沒什麼。”
車子重新啟動。
鄭涵初乾咳一聲，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踩下了油門：
“剛剛的事，跳過。”
“嗯。”柳竹安應下，頓了頓, 問, “剛剛的哪件事？白梓憐，還是拉鏈？”
鄭涵初：“……”
黑衣大佬默默抬頭, 默默看了一眼柳竹安, 默默收回視線，默默開車。
嗬。
我記住你了, 柳竹安。
***
鄭涵初的家, 在四環。
比城郊的竹梓莊園要近, 彆墅外頭還圈了一塊兒院子, 就算在夜幕中，也在燈光的襯托下顯得綠意盈盈。
嗯，這看著才像是傳說中的霸總應該住的地方吧！反正比嵐桂園要像樣。
噓——不要告訴柳霸總。
這片地應該都是鄭涵初的。那棟以白色為主色調的建築估計也是專門設計之後修出來的。遠遠看著就覺得非常漂亮。一樓用了不少透明的材質進行裝修，屋裡開著燈，燈火通明，將院子照亮；而屋外……在車子還沒停穩前，狗叫聲已經傳了過來。
車庫在地下，不過鄭涵初這時候估計也懶得搞，反正這邊都是他的，車子也就隨便停了。從聽到狗叫聲開始就顯得有些焦急的鄭涵初幾乎都沒有停頓地開了車門，快步走向自家大門。
那已經有小寶貝在等著了。
三條狗狗在門口歡快地搖著尾巴，雖然門開著，但是都乖乖地沒有踏出門外。
一條超大隻的阿拉斯加，一條稍小隻的拉布拉多，還有一條小小隻的白色博美。
小博美在最前頭，叫得最歡快。
鄭涵初一邊走一邊摘了手套，手套無所謂地塞進口袋，方才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倒是染上了笑：
“噓——”他蹲下來，伸手在小博美的腦袋上擼了一把，“爸爸回來了，你們安靜點。”
三條大小不一的狗狗們聽得懂話一樣，真的不叫了。阿拉斯加吐著舌頭，在小博美屁股後麵拱了一下，淺棕色的拉布拉多趁機把腦袋塞到鄭涵初手底下蹭了蹭。
異常和諧。
看到這一幕的柳竹安差點笑出聲。她頓了頓，沒有崩掉霸總的人設，而是先去和白秘書交代一下，雙手插在口袋，跟著鄭涵初進了院子。
阿拉斯加的毛長了，看上去圓滾滾的，又吐著舌頭，瞧著有點蠢萌。
大狗狗繞著柳竹安走了一圈，歪著腦袋，汪了一聲。
鄭涵初道：“他可能有點想見哈哈。”
毫無疑問，哈哈就是柳柏楠養的那條哈士奇，也就是能把韓肖恩嚇得喊救命的那隻。柳竹安的記憶裡對哈士奇的印象不深，不過想著上次見麵，她和哈士奇的交情應該還不錯。
……怎麼說著這麼奇怪。
鄭涵初彎腰把小小隻的博美抱起來，直接把柳竹安需要的信息給說出來了：“納威記憶力很好，他記得他的朋友。上次和哈哈見麵的時候納威很高興，我們約個時間讓他們見見吧。”
嗯，一條叫納威的阿拉斯加和一條叫做哈哈的哈士奇是好朋友。
然後，阿拉斯加的爸爸在問哈士奇的伯伯要不要一起出來玩耍啊？
有點意思。
柳竹安直接答應下來：“好。”
穿過綠色的草地，到了鄭涵初這棟屋子。一樓確實是以玻璃牆壁為主，估計全部的燈都點著了，精致得彆具一格。
電視打開了，似乎正在播放什麼廣告，仿佛還有人在家。
柳竹安跟在鄭涵初身後進來，看著沙發，心都提起來一半。
沒人。
但是，一隻，兩隻，三隻……七隻貓。
外加三條狗。
人生贏家。
沙發已經被貓咪們占領了，一隻大橘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身邊圍著另外三隻軟乎乎的小奶貓，還有一隻懶洋洋的加菲，一隻漂亮的布偶，還有一隻一看就很精神的黑白牛奶貓咪。
那隻長毛牛奶貓發出一聲拉長的喵嗚，三兩步竄過來，攀上了鄭涵初的肩膀。
鄭涵初：“莉莉乖，這是大寶未來的鏟屎官——之一。”
黑白貓莉莉喵嗚了一聲，長尾巴勾在“爸爸”脖子上，悠閒自得。
鄭涵初翹了翹嘴角：“你等我一下。”
三分鐘後，鄭鏟屎官抱下來一個足足有半米高的塑料箱子，裡頭從貓砂到貓糧，一應俱全。
鄭涵初：“有什麼弄不清楚的，可以問我。”
柳竹安：“……我想，你知道最後不會是我負責她？”
“我知道，”鄭涵初道，“我也知道，你會喜歡她的。我送你出去。”
柳總裁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更是沒伸手把嘿嘿的行李接過來。她腦袋裡還有點亂，最開始她認定的事情在鄭涵初這裡推翻，她忍不住對劇情線產生了懷疑。
這個世界真的神奇。
柳竹安在柳霸總的身體裡已經有段時間了，不過她也沒有忘記她該做的事情。現在來看，就連深情男配都會“背叛”女主，這個白梓憐真的沒問題嗎？
她覺得鄭涵初在車上說的那些很重要。隻不過，總裁人設不能崩，她絕對不可以處在弱勢的地位！
於是，等兩個人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柳竹安先開了口：
“我以為，是你幫白梓憐離開，所以，你對我是有意見的。”
鄭涵初動作一頓。
他把嘿嘿的行李放到了地上，轉頭去看柳竹安。
身高與體型的差異在這個時刻非常明顯。鄭涵初還穿著晚宴那身黑色的西裝，整個人顯得冷硬而凶狠，望著柳竹安眼眸裡是一片深邃的暗色。
“你說你救過她？”
他冷冷道：“我也說了。她救過我。”
鄭涵初二十八，六年前二十二，剛剛大學畢業。
他的大學就是在山城市讀的。那時候還稚嫩的鄭涵初，是會因為大學畢業，朋友終將散開而感到不安與難過，他甚至會半夜突然心裡不爽，出門喝酒。
鄭涵初年輕的時候，也不是現在的樣子。那時候他更天真一些，也更傻一些。
他沒有去自家產業喝酒，而是漫無目的，隨便選了個看得順眼的大排檔進去喝酒，然後想起來自己不能再開車，趁著酒勁，腦子一當機，選擇步行回家。
就在那個夜晚，他受了這輩子最嚴重的傷，他被卷入貨車的車輪下，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裡。
疼痛讓他感到無比的清醒，又在某種意義上麻木了他的感知。
血液的流逝帶走了他的神智。那時候的鄭涵初滿腦子隻有一句話：
——我還年輕，我不想死。誰能救救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然後，就有那麼一隻黑色的流浪貓出現在他身邊，在他臉上舔了舔，舔去他生理性的眼淚，陪他等來了天使一般的白梓憐。
那個天使般的女孩兒穿著水手服，長長的頭發垂下，掃過他的麵龐。
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大腦也即將罷工，可他還是拚儘全力把他的救命恩人記在腦海裡。
到現在為止，六年。
幫過鄭涵初的黑貓哈利壽終正寢，因為哈利而逐漸帶回家的動物寶寶們也占據了他半個家。
隻是，他能擁有哈利，可他無法擁有白梓憐。而白梓憐在鄭涵初的生命中，也已經走過五分之一。
這個女孩兒完美地詮釋著鄭涵初心目中的美好，再加上他無法自控的心動，他一邊壓抑著自己，看著她長大，告訴自己要克製要耐心；一邊又暗自為她付出，哪怕看著她被各種男性癡戀著。
畢竟她那麼優秀不是？
如果不是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走捷徑的人，白梓憐估計就不是需要的時候才會得到幫助，而是一路順風順水，猶如錦鯉附身。
當然，也沒差多少。白梓憐根本就是錦鯉附體，她想要的一定會有，她完全可以說是心想事成，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順著她，對她好，因為她是白梓憐。
鄭涵初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白梓憐值得最好的。
而後，這一切戛然而止於一周之前。
那是一個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彆的日子。
他和往常一樣被莉莉叫醒，給貓貓狗狗準備好早餐，去書房處理好昨夜發來的郵件。等他關掉郵件頁麵，看到被自己設成屏幕背景的白梓憐那一瞬間，突然感到了惡心。
就好像嗡的一聲，有什麼人在他腦袋上狠狠砸了一拳頭。恍惚過後整個清醒過來。
我為什麼會喜歡白梓憐？
他問自己。
鄭涵初說這話的時候，視線還停留在柳竹安身上，似乎還想要得到什麼肯定一樣。
鄭涵初：“我想起了之前從未想起的事情。”
最初見麵的那位氣勢洶洶沉默凶悍的鄭大佬已經在柳竹安麵前崩了人設。他的外表看上去還是凶的，但在這一秒，柳竹安總能把他看成一隻憤怒地揮爪子的黑色獅子貓，還是“喵喵喵”超標，有點話嘮的那一種。
“她不是自己說的那樣，晚上出來透透氣，結果遇見了我。”鄭涵初道，“她一直跟著我。一整個晚上，她一直在悄悄跟著我。她看著我被撞，看著我差點死，在我躺著等死的時候，以救世主的麵貌在我麵前出現。”
鄭涵初一字一頓：“她根本不是什麼天使。”
“她是個心思深沉的騙子。”
“在那個瞬間，我就好像是……突然從迷情劑中清醒，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諷刺得讓人發笑。我明明是看著她長大，從十五歲到現在的二十一歲，可我又好像是從未看清過她。”鄭涵初冷冷道，“我觀察了她六年，所以當我清醒過來之後，我終於看到很多從前從未深思過的事情。”
“她知道很多不該她知道的事情，她知道幾乎每個人的喜好，程安煜，高昂義，魏賢熙……還有好幾個。在不同人的麵前，她甚至會說著不一樣的話，有不一樣的表現。”
“……不寒而栗，我之前甚至從未發覺有哪裡不對，深陷在裡頭的人都一樣。就好像之前的你一樣。”
柳竹安：“我？”
鄭涵初盯著柳竹安，動了動嘴角：“你真的覺得你之前的表現是正常的？如果說我是因為隻記得被她救過，所以心動，你呢？你會因為救過她而動心？”
“我甚至以為，她是什麼女巫。”鄭涵初道，“我們，不過是傀儡。”
他的語調帶著一點點的自嘲，仿佛是嘲笑自己瞎了眼睛的這六年。
而後，終於反應過來的他重新搬起嘿嘿的行李，腳步隱約加快了些，似乎要遮掩自己剛剛暴露出的情緒。
柳竹安內心受到了衝擊。
除了紙片人，她還沒有來得及喜歡過什麼人類，雖然她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真的有些同請鄭大佬浪費掉的這六年。
想了想，她開口：
“你應該慶幸，她還沒和你在一起。”
鄭涵初道：“隻是現在。隻要她想，我不保證我還能清醒著不會答應。”
柳竹安：“那就努力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