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庭雖知他身份不低,終究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不免有些猶豫,蘇循天上前一把搶過契約,罵道:“你他娘的,典史大人的話也敢不聽!”李言庭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在葫縣炙手可熱的葉典史,連忙惶恐地欠了欠身。
蘇循天把契約遞給葉小天,葉小天展開一看,原來躺在地上這人是個賣桐油的,名叫若曉生。
若曉生年前的時候急著用錢,便向李言庭借了些錢,言明一個月後以桐油兩挑作價市價的七成還帳。若交貨時無油可交便轉作借貸,三個月一個對本利,後利滾本,本翻利,一年內必須償還。底下有雙方簽字畫押。如今看來,他是沒有及時還賬。
葉小天在心裡暗暗估算了一下,三個月一個對本利,利滾本,本翻利,一年的功夫,本利翻滾確實是二十多挑的桐油錢了,不覺輕輕籲了口氣,把契約還給李言庭,道:“看他如此模樣,確是無錢可還,你便打死他又能如何?”
李言庭苦著臉道:“小人哪裡想打死他了,打死了他我的債不就更沒人還了麼?這人家裡還有幾畝薄田,一年下來也能打個四五十挑穀物,小人叫他拿田地抵債,他又不肯,小人也是無奈,這才……”
葉小天道:“罷了!我已經知道了,毆打他人終是不妥。你既占了道理,便去官府求個公斷,再叫本官看見你當街毆打他人,必予嚴辦!”
李言庭惶恐地道:“是是是,小人記得了。”
蘇循天擺手道:“行了,趕快滾蛋,有什麼理論不清之處,去縣衙求個公斷便是。你們這些刁民,目無王法,有點什麼事兒專會動用私刑,再叫蘇某看見。定不饒你!”
李言庭賠笑應是,趕緊喚了另外幾人,拖起死狗一般的若曉生,趕去縣衙告狀了。聽他招喚另外幾人的稱呼。應該是同族的兄弟。
蘇循天望著他們拖著若曉生一路罵罵咧咧趕往縣衙,對葉小天笑道:“卑職方才可真擔心大人你一惱起來,又不知輕重地出手了。”
葉小天“哼”了一聲道:“你當我是不講道理的人麼?那姓李的占了道理,我能如何?隻是他毆打他人險出人命,你我既然吃的是官家飯,總不能不管的。“
蘇循天點頭稱是。
那時節,放印子錢並不違法,而印子錢的月息普遍很高。其中對本利是最高的,百分之百。逾期則滾利,隻需一年不還。本利之和便達到一個驚人的地步,然則契約是黑紙白字擺在那裡的,他當初既然接受了這個月息,葉小天雖然同情卻也幫不上他什麼。
葉小天走了兩步,忽然說道:“那李言庭放貸固然不違法。卻不免折損陰德,放印子錢,不應該啊!”
蘇循天道:“典史大人說的極是!”他一抬頭,見葉小天正若有深意地盯著他,心頭不由一跳,慌忙道:“大人,我……我沒放貸!”
葉小天淡淡地道:“你沒放貸。卻也差不多了,嚴格說起來,至少他放貸是合法的,而你設賭卻是法所不容!”
蘇循天麵紅耳赤,吱吱唔唔地道:“那個……我跟風鈴兒……我隻是給他撐撐腰,收些好處鎮鎮場子……”
葉小天歎了口氣道:“你我兄弟一場。我也不想多說你什麼。隻是,做人做事,總要對得起一顆良心,凡事不要太過了。”
蘇循天唯唯喏喏地道:“是是是,我……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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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趕回縣衙的時候。就見李言庭和幾個族內兄弟正從衙門裡出來,迎頭碰見他,馬上避到路旁,點頭哈腰地讓路。後邊那個叫若曉生的沮然若喪,沒精打采,呆滯的目光看了看葉小天,全無反應。
葉小天見他們這麼快就出來了,先是有些訝異,可轉念一想,這證據確鑿,確實沒什麼好審的。再說雙方都是平民百姓,花知縣無需有所忌諱,斷起案來自然迅速。
葉小天對那李言庭招了招手,問道:“縣太爺已經判了?”
李言庭點頭哈腰地道:“判了,判了。嘿嘿,小民沒進過衙門,原想著定是十分的麻煩,所以輕易不敢到衙門裡來,沒想到判的這般迅速。”
葉小天道:“哦?縣太爺怎麼判的?”
李言庭道:“白紙黑字,一清二楚,雙方立下的字據,他當初都同意了的,自然沒什麼好講。大老爺明斷,把他那幾畝薄田判給了小的。”
葉小天“唔”了一聲,李言庭便點頭哈腰地道:“老爺沒彆的事,那小民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