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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仁和提溪的聯係驟然變得密切起來,每日裡快馬往返,傳遞著消息。生苗出山的消息終於隱瞞不住漸漸流傳開來,不過銅仁城的百姓對這件事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生苗出山而已,又不是番邦外敵打過來了,有什麼好驚訝的。說起來大家隻是久不來往,彼此生疏了,五百年前說不定還是一家呢,那感覺……就像一個從小沒有見過麵的遠房表弟搬到了他們隔壁村子。
這個民族曆史實在是太久遠了,以致千八百年前的事,他們聊起來也像是說起他們小時候的事,既陌生又親切,而沒有什麼遙遠的感覺。真正感到緊張的,隻有張家和於家。
提溪司那邊有張家的分支,提溪長官司長官就是張鐸的本家堂弟,那裡還有於家的分支於家寨,至於第三方勢力就是涼月穀果基家。格哚佬的部落要遷至提溪,擠占的就是他們的領地,壓縮的就是他們的生存空間。
戴同知狼狽而歸,張鐸便命提溪司長官直接與格哚佬部進行聯係,雙方接觸、接洽、磋商、洽談,如是者十來天∫√,.,消息不斷傳送至銅仁,累的馬瘦毛長,終於拿到了格哚佬部的最終答複:
格哚佬同意,既然他們出了山,就按山外人的規矩,納入銅仁府管轄,接受銅仁府的管治,可以讓戶科到他們的寨子為他們造冊登記,建戶貼、黃冊,正式成為銅仁府下轄的一個部落。
但是作為交換條件。格哚佬要求父母官向他剛剛遷來的部落提供糧食、農具、種子,並且派遣人員教習如何開梯田、種莊稼,而且他們還要求和涼月穀果基家一樣,不納糧、不服役,隻向直屬的土司老爺繳納供奉。
這樣的條件張鐸怎麼可能答應,提溪司的地盤分成三塊,最大的一塊就是他張家的,靠近水銀山的那一塊則是於家的,另外涼月穀果基家占有一小塊,涼月穀的主要領地還是在山裡。
格哚佬部要在那兒落地生根。建山寨、開梯田,狩山打獵,這就是從於家、張家和果基家的飯碗裡搶吃的,這張餅一共就那麼大,多一個人來分,其他人就要少一塊,就算他肯答應,果基家和於家肯答應麼?
至此,張鐸的綏靖政策徹底破產。打破了一切幻想,唯有選擇兵戎相見了。張鐸立即傳檄全府各地土司,命他們趕赴銅仁議事,以便合各路土司的兵馬。討伐格哚佬部。
格哚佬的部落本來是住在深山裡的,官方戶籍名冊上全無記載,屬於黑戶,雖然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官府沒有能力把它的統治延伸到深山老林裡去。但這樣一來也方便他們對格哚佬部采取行動。
此番討伐,張鐸自己就能做主,隻要能迅速平息此事。就不會引起朝廷注意或插手,其他各地的土司也不會掣肘。即便被朝廷察知,也可以答複以平息地方小型騷亂,他可以放手施為。
哚妮聽說了這件事,驚慌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張知府要召集各路土司討伐我爹呢,這可怎麼辦,小天哥,你還是快下令,命其他各部支援吧。”
葉小天搖搖頭,道:“拋開教中的關係不談,你爹這麼多年,總也交下一些朋友吧?如果需要,他會請人幫忙的。這件事,你不要管,我,也不能管!”
葉小天起身向外走去,見哚妮依舊一臉慌張,便安慰道:“你不用太擔心,張知府才是最怕出事的那個人,所以就算他贏了,也不會把你爹怎麼樣!”
哚妮望著葉小天的背影,想不通葉小天為什麼要舍易就難,想了許久,她的眼睛漸漸亮起來,她明白了,她相信小天哥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神諭,小天哥拒絕動用尊者的權力也是神的一個考驗,是對她父親是否虔誠的一個考驗。
葉小天當然不會無聊到替神去考驗他老丈人是否虔誠,在他做出讓生苗出山的決定時,他就預料到不會那麼輕鬆,不流血、不奮鬥,就能讓彆人拱手讓出自己的地盤,太不現實。
然而困守深山,那些心地純良質樸的山民隻能變得愈加愚昧落後,繼續被山外的世界遠遠拋在後麵,總有一天他們將落得一個猴子般供人戲耍奴役的悲慘下場。
而一步步接觸,通過交往、交際、通商、聯姻,長遠規劃,步步滲透,曆數百年自然進化來進行這一過程,誰能確保他的繼任者會繼續貫徹他的主張?若是他老爹現在要求他回京繼續當獄卒,他肯定不會去,這麼孝順的他都不敢保證一定順從父親的期望,他憑什麼這麼相信他的繼任者?
所以當張鐸決定用武力把格哚佬部趕回深山,傳檄全府各地土司的時候,葉小天並沒有給予格哚佬更多的指示,正如格哚佬當初出山時,他也隻是指出要去哪,至於怎麼去、用什麼理由,如何站住腳,他一概不管。
格哚佬部隻是他數十萬子民中的一小部分,他要是想當個事事親為的老媽子,累吐了血也隻能成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諸葛亮。山外的世界繁華、富庶,遠比深山的艱苦條件要好。這裡的人有鮮麗的衣服,有花樣繁多的飲食,有跑得飛快的車子,也有複雜的人際關際……
那些山民和他們的族長、酋領、長老們,他們今後所需要麵對的,不再是惡劣的自然環境和禽獸蚊蠅,但也不是一路坦途,他們要掌握新的謀生技能、他們要打交道的,是遠比山石樹木猛虎群狼更複雜的同類,他們需要適應,需要學習在山外世界中活下去的本領。
“在那裡,站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