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登上岩石,返身探出手來,於珺婷將香香軟軟的小手遞到他掌中,被葉小天用力一提,輕盈地躍上怪石,葉小天往裡邊挪了挪,輕輕坐下,雙手抱膝,眺望青天白雲下層染一般的大地梯田,一時心曠神怡。
於珺婷在他身邊坐下,淡淡幽香迅速傳入他的鼻端,葉小天探頭看看令人心悸的高崖之下,笑道:“監州大人!這塊石頭結實嗎?可彆轟地一聲掉下去,我們可就死的太冤了!”
於珺婷忍俊不禁地道:“葉大人如此惜命麼?這塊石頭在這兒也不知幾千幾萬年了,哪那麼容易就掉下去,如果偏偏我們來了它就掉下懸崖,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怨的。”
葉小天笑道:“要真是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咱們肯定摔成一癱肉泥,我是無所謂的,監州大人這般美貌,也摔得不堪入目,如何是好。”
於珺婷道:“死都死了,美不美又如何?都是一具皮囊罷了。”
葉小天道:“皮囊固然可以不在乎,可是兩個人全都摔個稀爛,也分不清哪一塊是我、哪一塊是你,那不是盛斂入棺時都要摻在一起?”
於珺婷微歪螓首,睇了他一眼,腦海中不期然地想起了一段元曲:“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們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葉小天忽然也想到了這段元曲,頓明覺得不妥。急忙扭頭蕩開目光,目光轉處,就看到於珺婷也正反向扭過頭去,白玉般明淨的頰上微微泛起兩抹淡淡的暈紅。
山風依舊急烈,兩人之間卻似蕩漾著一抹溫柔的曖昧。過了許久,於珺婷才輕輕歎了口氣,仰麵躺倒,將頭枕著手臂,幽幽地道:“真希望就這樣靠著地、望著天,聽著山風呼嘯。什麼都不想,一輩子!”
葉小天坐在那裡,一說話就會被風吹淡,必須得提高音量,所以他也乾脆躺了下來。扭過頭道:“這話怎麼說?我看監州大人平日裡威風八麵,一腔雄心大誌,隻因這田原風光,便要煙消雲散麼?”
於珺婷忽地麵現悲戚之色,黯然一笑道:“威風八麵麼?”
葉小天頓時起疑,道:“監州大人有心事?”
於珺婷欲言又止,葉小天看在眼裡,不禁起了好奇心。他翻了個身。手托著腮,麵朝於珺婷,默默地凝視她。於珺婷很不自在地扭過身去。側身躺著,幽幽地道:“你不要問了。”
葉小天沒有聽清,湊過去道:“你說什麼?”因為山風的影響,於珺婷隻當聲音忽然放大了些是他提高了聲音,微慍地回頭道:“我……”
她本想說:“我說你不要問了!”結果頭一轉,恰好迎上葉小天的嘴巴。兩人的嘴唇一擦,同時呆在那裡。
“轟……”
葉小天隻覺山風好象驟然放大了十倍。馬上就要吹得他隨風而去了。於珺婷杏眼圓睜,愕然望著葉小天。她是有心勾引葉小天,就連這欲言又止也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可她並未想過這樣的開始。
二人呆了半晌,葉小天才訕訕地道:“誤會!純屬誤會!監州大人千萬不要動怒!”
於珺婷瞪著他,目光緩緩移向他的手,見他五指箕張,牢牢抓著岩縫,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乾嘛?”
葉小天乾笑道:“我怕監州大人一怒之下,會把我踹下懸崖!”
於珺婷忍不住“噗嗤”一笑,冷哼一聲道:“我為了救你,不惜得罪了五位權貴,怎麼舍得你就這麼容易死了?”
她翻身坐起,嗔怪地看了葉小天一眼,道:“不就是碰了下唇麼,本姑娘是什麼人,才不在乎呢!”說著狠狠地擦了擦嘴唇,隻是唇上不曾擦下去什麼,倒是腮上的兩抹“胭脂”越擦越明顯了。
葉小天趕緊大拍馬屁道:“監州大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心胸氣度自非我等凡人可以揣摩,自然不會效仿那等沒見識的小女子一般忸忸怩怩……”
“好啦!彆再聒噪了,不然我真把你踢下懸崖!”
葉小天馬上閉嘴!
於珺亭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屈起膝上,雙手抱腿,把下巴搭在了膝上。葉小天雖見她眸波中又顯憂傷,可是經過方才之事,哪裡還敢再問。
於珺婷悵然良久,輕輕一歎,主動開了口:“葉推官,你以為,我這個女土司,當真逍遙自在、八麵威風麼?”
葉小天疑惑地道:“怎麼,難道……不是這樣?”
隱隱的,葉小天感覺似乎有什麼狗血劇情要上演了,貌似大宅門裡總少不了這樣的戲碼,如果沒有,百姓們就會深以為憾,並主動熱情地幫其臆想一些出來。
於珺婷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爹有三個親兄弟。卻隻有我一個女兒,他因為是長兄,所以做了土司。依照規矩,我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可一個女人繼承大位,你覺得我那些叔父會服氣麼?”
於珺婷長而翹的睫毛眨了眨,已是泫然欲淚。在她口中,那難為過她、刁難過她、卻屢屢被她整得灰頭土臉的三位叔父變成了陰險狠辣的老狐狸,她在叔父們層出不窮的陷害下苦苦掙紮、飽受屈辱、屢遭暗算。
於珺婷所說的一切,前半段都是真的,後半段則她是即興發揮,聽起來很是真實,隻聽得葉小天義憤填膺,忍不住怒聲道:“骨肉至親,尚且如此坑害算計,當真毫無人性,該殺!”
於珺婷眸波濕潤,憂傷地道:“對張知府我可以毫不留情,可是對自家親人,我又如何能下狠手?我從小就想做奢香夫人那樣的女人。能深受族人愛戴,我不想做武則天,縱然權傾天下,還不是孤家寡人?有什麼意思呢……“
於珺婷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幽幽地道:“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感化他們……”
葉小天道:“監州大人太善良了,他們已然利欲熏心,怎麼可能受你感化呢?”
於珺婷歎道:“我這個侄女,還能對自己的親叔父怎麼樣?他們不仁,我卻不能不義。不能感化他們,隻要我能鬥垮張知府。帶領於家成為銅仁第一家族,在大勢麵前,想必他們也不敢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