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接(1 / 2)

夜天子 月關 7471 字 9個月前

田彬霏所居的院落與田妙雯所居的院落相對。門扉不鎖、院內也沒有侍衛巡弋,但沒有人敢逾越雷池一步,實際上田家有許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這座毗鄰祖祠的大宅裡邊究竟是什麼樣兒。

每個田家人都拜過祖祠,但並不是每個田家人都有機會進入長房大宅,這裡就像調兵遣將的白虎堂,又似發號施令的內閣中樞,就連田家還不諳世事的頑皮小娃兒們,上樹掏鳥窩、爬狗洞躲貓貓,都會自覺地避開這裡,家人的告誡讓他們從小就明白,這裡是田家至高無上的所在。

自從田彬霏過世,這裡就像落了一道無形的鎖,再也沒有人進去過,原本住在宅內的下人仆傭也都搬離了這裡。田妙雯推開門走進院子,就見一地黃葉,隨著門扉開啟風的流動,在地上輕輕滾動,就像一個安眠的靈魂忽然喚醒了它們。

那一天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田妙雯踏進這所院落,還是感到一種不可遏製的哀傷。她在院子裡靜靜的站了許久,中庭,任那黃葉在裙下沙沙地翻動著。

許久,她才輕移腳步,走向田彬霏的書房。很久了,在田妙雯的吩咐下,沒有人敢擅自闖入,所以這書房也少了人每日灑掃擦拭,可房間看來依舊是一塵不雜。

博古架上有無價的藏寶,牆壁上有價值連城的古畫,一桌一椅、一幾一凳,都是古意。這套家具,是田氏例代家主使用過的,傳承已近千年,當初田家遷離老宅時搬至此處,按照原樣建造了書房,按照原樣擺了進去。

田妙雯在田彬霏慣常處理事務的那張浮雕獸麵紋漆木案前的蒲團上跪坐下來,輕輕撫拭著桌麵邊緣浮凸的木雕圖案,追思緬懷片刻,輕輕歎了口氣。摸著桌麵浮雕上一隻異形小獸口中的含珠,輕輕滾動了起來。

那桌麵浮雕是一麵有上古之風的古獸圖案,四角各有一隻異獸,或背生雙翅。或利爪如龍,口中都含木珠一顆。這顆木珠是鏤空的、能移動。

田妙雯並不是隨意的撫動,左三圈、右兩圈、再左一圈,每次都是選擇木珠上的一道木質紋理與桌麵木質紋理相吻合處停下。當四隻木珠都依此撥動完畢,桌下承載桌麵的四條飛熊狀案腿中靠近主位的兩條“嚓”地一聲。各自從口中吐出一截巴掌大的木塊。

田妙雯取出木塊放在桌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兩塊木頭,當田妙雯隨手拿起一旁的青銅燭台,在木塊中間位置輕輕一頂時,奇跡出現了,木塊中間被頂出一根圓柱體。

田妙雯將兩根圓柱輕輕拔下來,雙手靈巧地一拔、一掰、一擰,每一次動作,手中木塊都發生著變化,這並不是兩塊完整的木塊。而是用榫卯結構拚湊起來的,隨著田妙雯的動作,它被不斷拆解,變成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木頭。

兩塊木頭拆完,桌案上多了一堆不知所謂的奇怪木料,田妙雯又開始一一組裝起來。她曾學過這套木材的兩種組合方式,但是之前使用的機會太少,所以比較生疏。

用了很長時間,那堆木料在她手中組合成了一把鑰匙,一把木製的奇形鑰匙。她拿起鑰匙。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深吸一口氣,把它插進了博古架上似乎用來裝飾的一道沒有規則的孔洞。

用力轉動三圈,一旁的牆壁響起了沉重的軌軌的聲音。牆壁像一扇障子門,向一側緩緩移動著,從那厚厚的牆壁來看,外包的木板裡麵,是厚重的一扇鐵門,鐵門中出現了一排暗格。每間暗格裡都擺放著一口匣子。

這些匣子被田妙雯搬到了桌上,打開來便有一股嗆人的氣味,每口匣子裡都有防蟲蚊的藥物,田妙雯從匣子裡取出了一摞摞的文牘,分門彆類地放在桌上。

田家的秘諜係統、商業係統、在中原秘密購置的田地、在西南由田家暗中把持的礦山……

田家的底蘊,其實遠比它暴露在表麵的力量要龐大的多,就像一棵被人鋸斷了的巨樹,地麵上隻剩下磨盤大的一截樹樁,但地下依舊是龐大的根係。

最後一口匣子田妙雯沒有打開,因為那口匣子隻能由家主掌握,那口匣子裡裝的是人脈,是田家用金錢、用人情,一代代經營下來的龐大人脈。

官紳士宦,三教九流,唯有那人死去,藏在這匣中的有關那個人的一切才會銷毀,否則誰掌握了這些秘密,誰就可以讓那些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他做事。

田妙雯沒有注意到這口匣子的漆麵比其它匣子顯得更乾淨,因為那暗格中本就非常乾淨,些許的差彆是很難注意到的。

她輕輕撫摸著擺放在桌麵的一切,這些都是田家一代代人苦苦經營的積累,是田家最終極的力量,永樂大帝的詔命成了田氏複興不可逾越的一道天塹,但田家並未失望,它一直在積蓄著力量。

對田嘉鑫的考驗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以田妙雯的睿智,已經知道唯一的結果。過程或者還會有些坎坷,但結局已經注定,經過這番考核,在田嘉鑫登上家主寶座的道路上已經沒有障礙,她可以放心地交權了。

“該是把它們交給十四郎的時候了……”

田妙雯輕輕歎了口氣,心中空落落的,相依為命的哥哥不在人世了,她從小為之奮鬥的目標也隨著她的出嫁終於要放棄了,心中難免產生一絲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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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陽有兩大土官的府衙,注意,這不是土官在貴陽置下的彆業,而是府衙,有權參知、與聞、共商、決策貴州政務的朝承認可的府衙,權力機構。

這兩座土官府衙,一座叫宅吉,是水西第一土司宣慰使安家的府衙。另一座叫北衙,是水東第一土司宣慰使宋家的府衙。兩家從洪武初年就共同成為執政宣慰使,共掌貴州事務。

更加巧合的是,當年水西宣慰使過世,兒子年幼,當時是由他的掌印夫人奢香執政;而水東宣慰使宋欽也在洪武初年過世。因為孩子年幼,由其掌印夫人劉淑貞執政。

這兩個女人成為了當時貴州地方政權的最高統治者,女性統治者更理性、執政手段更柔和,或者正因為這個原因。使得當時的貴州地方統治者與性情剛烈之極的洪武大帝相處極為融洽。

從那以後,宋家和朝廷的關係一直很融洽,直到今天,因為宋家這一代的家主是個外柔內剛的豪傑,而朝廷委派的督撫大員葉夢熊。同樣是個外柔內剛的英雄,撕開那層表麵的柔和之後,兩人的碰撞異常激烈。

北衙內,氣氛非常緊張。家主宋英明從撫台衙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自免家主之位,傳位於兒子宋天刀,並且要把自己逐出家門,這一下可把宋氏家族留在貴陽城內的人馬嚇得不輕。

宋天刀眼見父親臉色鐵青、大光其火,也是心驚膽戰,率領眾人跪地求懇。宋英明橫了心堅不改口,冷冷地對兒子道:“洪邊十二馬頭,下轄的水東、貴竹等十個長官司,自今日起,全部交給你了,你好生打理家業,不要讓為父失望!”

宋天刀如何不明白父親心中的打算,急得連連叩首道:“父親,兒子明白父親的打算。有孩兒在,怎麼能讓父親大人去冒這樣的險,兒自請族譜除名。救回小妹的事,交給兒子去辦吧!”

宋英明拍案道:“混帳!一死,何其易也!為父偌大年紀,還能活得幾年。你不去承擔那重任,難道要老夫承擔?”

正說著,下人來報,說是兩思田氏的十四郎宋嘉鑫求見。以宋嘉鑫的身份地位,見宋天刀尚還勉強,本沒資格見宋英明。可宋天刀現在巴不得有個人來打破這種僵局,登時兩眼一亮,道:“快!快請!不,我親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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