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廳坐落在黑市的中心地段, 它背朝交易場方向,和鬥獸場遙遙相望。整體建築呈三角形,腰身設計都是玻璃,並在附屬的廣場上立了一個神話刑天的立體投影。那投影手持巨斧和盾牌, 會在廣場上巡邏, 時不時作出劈砍的動作, 代表刑天即便斷頭也不服輸的反抗精神。
十點整, 一輛銀色貨車停在審訊廳附近的居民區巷子裡。隱士從屋簷下探頭,朝貨車揮手:“快進來, 就停在這邊。”
貨車根據隱士的指揮,駛進院門, 剛剛好能卡在牆根的位置上。車門一開,蘇鶴亭跳了下來。
隱士說:“上樓, 彆給人看見了。”
他們三人沒說話, 跟著隱士鑽進了簡陋的樓道, 上到四樓。隱士推開老式鐵欄門,讓他們先進,待他們入內後,把門從裡麵鎖上了。
客廳內光線不好,隻有一個窗戶,能透過玻璃看見審訊廳的樓。居中一條長桌, 擺放著幾個顯示屏,顯示屏的線都交錯成團,上麵還積著陳年老灰。
“早啊,歡迎來到我們的基地。”雙馬尾正坐在顯示屏前, 蹺著二郎腿敲鍵盤。她轉過頭, 問:“你怎麼不穿裙子啦?”
蘇鶴亭剛洗過澡, 換了身西裝,沒有穿馬甲,領帶也打得歪歪扭扭。他彎腰,看那些顯示屏,道:“太紮眼了。”
他們今天有事情要做,比起裙子或T恤,西裝更好混入其中。三個人昨晚離開交易場後,借謝枕書閒置的信息ID卡跟隱士通話,從教堂那片區域找到了這輛貨車,並按照隱士提供的地址,開到了這裡。
這個“基地”就是個廢棄的民居,藏在貧民窟,四周沒有監控探頭,也沒有常駐巡查隊,適合總在惹事的臟話組織,被雙馬尾租下來當作秘密基地。
雙馬尾說:“是有點,不過好看。那條裙子誰送你的?”
蘇鶴亭道:“負8層裡的一個朋友。”
雙馬尾晃了兩下拖鞋,說:“負8層臥虎藏龍,你朋友有品味,那裙子沒個三四萬拿不到呢。”
蘇鶴亭想到秦跟銀虎斑的對話,問:“你聽過‘秦’嗎?”
隱士倒著茶,連忙說:“這個該問我!”
大家都看向他,隱士把茶杯送到謝枕書手邊,清一清嗓子,道:“秦嘛,最早提議建立交易場的就是秦老板。傳聞他在舊世界是做醫用植入體生意的,到了新世界更加如魚得水,和鬥獸場保持了幾年合作,麾下有專攻植入體強化的優秀團隊。04年以前,參賽選手使用的植入體十有八九都是出自‘秦’。”
他說著,把自己的大袖子挽起來,露出胳膊。
蝰蛇說:“你還真是個拚接人。”
隱士道:“哎呀,不要以武力論英雄嘛!”
他的肘關節是機械製造,在底部,刻有一個小小的“秦”字,並配有花冠標識。
隱士用指尖指給他們看,說:“看見這個花冠沒有?是紅色鬱金香哦。但凡有紅色鬱金香花冠標記的植入體,都是秦老板的最後傑作。我雖然不能打,卻也沒有經曆其他拚接人要經曆的適應期,因為這個肘關節和我原本的幾乎沒差彆。”
雙馬尾撩起劉海,睜大自己琥珀色的改造眼,說:“放大放大,讓我仔細瞧瞧!”
隱士隻好舉著胳膊,繼續道:“為了換這個,我當年可是拚了老命呢。”
他以前坑蒙拐騙,偽造假古董,憑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假貨高價賣出,哄得一眾大老板把他奉為座上賓。可是騙人總有被識破的那一天,隱士不欲舊事重提,感慨完就翻過。
他說:“交易場剛建的時候,秦老板的生意如日中天,可惜他04年暴斃了,繼任的是他弟弟,就是昨晚被爆頭的皇帝。皇帝不搞植入體,他把秦老板的植入體團隊轉賣給彆人了,自己做起了小貓窩,後又把整個負8層收入囊中。
“不過呢,秦老板有個兒子,叫什麼不知道,隻露過幾次麵,一直在養病。這個小秦和皇帝關係不合,我是有聽過一些傳聞,說皇帝把小秦也弄到了負8層。”
蝰蛇抽了下鼻子,拉低帽簷,想起自己被小貓窩騙的經曆,說:“他們什麼人都敢動?”
隱士道:“敢啊,姓秦的那會兒比衛達還硬。你知道獸化拚接人怎麼出現的嗎?就是他家造的,還有反應神經手術,最早也隻有他們能做。獸化拚接人的初衷是結合動物特性,製造出一批武力強勁的新人類……”
新人類。
蘇鶴亭直起身體,轉頭看向審訊廳,在那刑天幻影裡思考。
又是新人類。
舊世界做狩獵實驗,是為了新人類,新世界做改造手術,還是為了新人類,就連衛達的人造人計劃也是,仿佛有個怪圈,或者有股神秘力量,對人類持有不滿態度,需要人類不斷地強化、改造、拆解自身,以此獲得新生。
隱士說:“昨晚皇帝死了,刑天今天一定會在審訊廳召開會議。我建議,要找那什麼玄女,得兵分三路,從不同的門進去。”
謝枕書一直在沙發上垂眸休息,沒講過一句話。等隱士說完,他抬手揉了下額角,道:“不能分開。”
蝰蛇手裡沒有審訊廳的分解圖,跟著謝枕書說:“不能分開!”
謝枕書轉過手腕,掃了眼時間,說:“10點半會下暴雨。”
今天確實是個陰天。
謝枕書盯著秒針,那“哢哢”走的時間像加了速一般。兩分鐘後,他說:“幾個供電站附近失修的牆壁會坍塌,武裝組得調抽人手前往檢查。”
武裝組在黑市能用的車輛、飛行器都有限,分散出巡後,再往回趕需要時間。沒有了玄女的眼睛,審訊廳每層的信息識彆等於零,這是蘇鶴亭換西裝的原因,他們可以稍作偽裝,正麵直入。
蘇鶴亭說:“這個任務隻有三個人噢。”
隱士麵朝蝰蛇,驚訝地問:“你下車啦?”
蝰蛇道:“是你!”
隱士掩麵,說:“沒有我,誰給你們打掩護?蝰蛇,你這眼睛都裂成拚圖了,不如你留下來陪雙馬尾打遊戲。”
蘇鶴亭說:“這裡有替換眼嗎?給他一個應急。”
雙馬尾拉開抽屜,在裡麵一頓翻,找出顆眼珠子,道:“有是有,可沒人會裝啊。”
蝰蛇不想被當作累贅,心一狠,說:“醫用鑷子有沒有?我自己換!”
他用了個燃燒劑,就坐在沙發上,自己換了。那手法極其粗暴,又沒有麻醉劑,安裝時疼得他青筋暴起。幸虧他這隻眼是為戰鬥而設計的,早早考慮到了這種緊急時刻,不需要太複雜的程序和太高超的技術。但這隻替換眼終究不比正經改造眼,可使用時間很短,並且異常脆弱,隻能保證他在一定時間裡能看清東西,過期或者麵部受擊都可能造成重傷。
雙馬尾昨晚在交易場大鬨一場,今天困得兩眼發直。她趿著拖鞋,說:“貨車裡的槍支彈藥都是歸係教藏在教堂裡的東西,如果你們潛入失敗,死前記得把它們銷毀掉,不然我就有大麻煩啦。”
她歪過頭,雙手合十,露齒一笑。
“拜托啦!”
隱士說:“呸呸!不要講喪氣話!”
雙馬尾撓頭,哈哈大笑,道:“死就死了,有什麼不好意思,大家都會死嘛!哦,如果你們成功了,記得把這個交給玄女。”
她從桌上抓起張紙,塞給蘇鶴亭。蘇鶴亭攤開,是張塗鴉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