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鹽禦史林府,內堂。
司馬煊看著這兩箱子賬冊,心頭感慨萬千,歎道:“這些官員俸祿良田何曾少了,一得功名,朝廷也不曾虧待,何至於此。”
迎春坐在一旁喝茶,挑了挑眉,說:“誰會嫌自己錢多?”
站在司馬煊身後的李朔不禁好奇地看著迎春一眼,他也是從杭州調兵回來後才知毓王妃居然是賈迎春。
之前見禮時,司馬煊稱“內人賈氏”,他還沒有想到過是她。
李朔認識司馬煊也有許久了,知他崖岸高峻,對著身量未長足的漂亮的洛/麗/塔小妻子卻態度溫柔。
當時他一覺古代女子成親真早,二覺古代男人的癖好真的讓人無語,連司馬煊這樣的謫仙人都好這一口。
李朔自己絕不會反醒自己想娶林黛玉的計劃也有問題,其實林黛玉也才十歲出頭。
現在李朔才知這絕對有問題,賈迎春不是嫁給中山狼的懦小姐嗎?這個王妃精氣神卻一點都沒有懦弱之態,而且據說她武藝絕頂、醫術極佳,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從榮府學來?
她就是穿越者無疑了,可是她若是現代的穿越者,普通女子哪會極佳的中醫,現代女子哪裡會有連他這個特種兵連長都不會的點穴和輕功?特種兵的功夫都是殺人的手段,沒有絲毫花俏,一擊即中,不需要點穴後。
難道是古代穿越者?
司馬煊發現李朔正瞧著迎春好一會兒,不禁不悅,說:“浙軍的將士可用嗎?”
李朔回神,說:“王爺,浙軍騎兵不行,但是用來鎮懾江蘇的犯官也足夠了。”
迎春嗬嗬一笑,說:“恐怕不夠。”
李朔問道:“怎麼不夠?”
迎春道:“抄家是一個技術活,浙軍現在能能直接用嗎?抄家這事,李將軍還得理個章程出來才成。還有現在各級官員應該在未雨綢繆隱匿財物了,怎麼都給他們像掏老鼠窩一樣掏出來。這些事對於李將軍來說,可比打胡人還難吧?王爺審案處置貪官,我負責理賬,李將軍負責操家,一樣都不能少,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把貪汙虧空的錢給運回去跟皇上交差。”
李朔點頭:“王妃所言甚是。”
林如海帶著幾個鹽吏、賬房,又向司馬煊見禮。
“你身子不好,就彆多禮了,免得內人還要為你多費真氣。”
“下官知罪,下官深受王妃大恩,沒齒難忘。”
迎春道:“姑父就坐下吧,你讓人找幾個賬房協助我,然後便在榻上歇,我有有疑問問你,你再告訴我就好了,彆的不需多操心。過幾日,林妹妹該是回來了,她若見著你病殃殃的樣子便要傷心,還隻當我們為難了你,我豈不冤枉?”
林如海笑道:“王妃言重了,如海怎麼擔得起?”
林如海覺得迎春一點都不像賈家的人,並不是說賈家的女兒不好,而是她這樣的氣度和本事不像是一個閨中女兒。但是,迎春的來曆到底有什麼妨礙,林如海並不想深究,隻知這女子於他絕無害處。其實便是賈家知道她的本事可疑,身份可疑,憑賈家也動不了她,更不會那麼傻,跟這樣的能人權貴不做親戚做仇人的。
林如海又介紹了鹽政衙門和林府內部的十二個賬房先生,迎春點了點頭,說:“很好。我這才想起,還需要一些手巧又本份的丫鬟,最好識字,為我們磨墨、校閱、裝訂。”
林如海道:“我府上有幾個丫鬟,就怕不夠用,認字小廝也有幾個。”
迎春道:“都好,湊合著用。我要的記賬格式紙張,給我印好,我臨時畫就太麻煩了。其實總賬也不難理,難的是私鹽涉案各家各賬,便於追討和審案有憑有據,以服天下有識之士。再則理出這些賬後,淮揚鹽政便可改革——官鹽鹽引到現今到底定為多少才合適,既不能讓私鹽鹽商挖了根,但也要留錢給鹽商賺,這商人促進物資流通是極重要的。”
原來漕幫這賬冊都突發性的記賬,何人何時把鹽從哪裡運到哪裡,是幫內的誰負責的。這樣的流水賬,就比較混亂了。
一切準備好後,就把耳房也都征用了,司棋、潘又案管著理賬時的紀律,韓勇帶兵守在四周,防止人來搗亂。迎春也就一頭栽進去了。
等到私鹽的總額算出來,司馬煊又寫了加急奏折呈京,說明現在的基本情況,事情比他想的還要嚴重,殺到什麼程度,還得皇帝給個準話。還有,新皇必須派些候補官員來對接,不然江蘇就要出現權力真空了。
此時有了私鹽證據、汙點證人朱明,他第一步就派了李朔去將漕運總督一族下獄,李伯彥本人押來揚州審理。
另一邊憑借著手上的幾個汙點證人和虧空數額,也令新帝的心腹揚州知府在浙軍的保護下前往金陵,把甄家、吳家先控製住。甄應嘉、李榮前來揚州已被司馬煊軟禁。
李伯彥不日便押到了,司馬煊首先守的就是他。朱明知道的事太多了,否則滅口毀跡的事也不會交給他。李伯彥的死士還控製住朱明的家小,朱明抱著希望一時又不敢說了。司馬煊讓朱明放心地交代,反正有漕幫的證據在,就算挖不出李伯彥有牽係的官員的具體罪證,從而加大李伯彥自己的罪名,李伯彥也完了。
司馬煊將李伯彥的四個兒子提了上來,和朱明說:“本來李伯彥的兒子們不至於全殺了,但是你若不指證交代清楚李伯彥和相關官員的具體問題,我也仍可殺了他的所有兒子。等憑著理出的私鹽賬處置非法鹽商時,鹽商們自會的指證他,到時我將之滿門抄斬,也合乎律法。”
李伯彥沒有遇上過這樣冷酷的人,官場中人都是官官相護的,哪有這樣心狠手辣的?
朱明便對李伯彥道:“老爺,放了我的家人吧,你放過我的家人就等於是為你的家人爭取一線生機。”
李伯彥道:“隻要我還活著,你家人沒事。”他也默認朱明向司馬煊交代,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也交代一些。
李伯彥為首的漕運官員也幾乎無一幸免,再有他下一級的江蘇官員和甄應嘉涉及大半。倒是金陵四大家族在金陵還沒有什麼實權官,沒有到這個層麵涉及鹽稅虧空及大量的走私,他們主要是家族龐大,奴才眾多的問題。
有了李伯彥的指證招認,司馬煊再審甄應嘉和吳榮。那吳榮還罷了,不一會兒隻能招認,而甄應嘉卻扯著上皇南巡花費的事,說無論是私鹽賺的錢還是鹽稅挪用,錢都是填補那個窟窿了。
司馬煊道:“私鹽、鹽稅虧空都花在上皇南巡了?那上皇南巡花費可有細則賬冊?”
甄應嘉道:“事過多年,早就因走水燒沒了。”
司馬煊道:“且先不說你愛放火的事。就算上皇南巡花費,這私鹽、鹽稅挪用在這上頭,你甄家在戶部欠下200萬兩欠銀又怎麼說?不會又是上皇南巡花的吧?上皇南巡難不成一個人吃兩人的飯錢?”
甄應嘉道:“聖人南巡何等排場?這幾次南巡,兩千萬兩銀子還是緊著花的。”
司馬煊笑道:“好,我是講道理的,我先不定你貪汙之罪。張主薄,甄大人的供述可都記下了?”
張主薄道:“全記下了。那就讓甄大人在核對供述,準確無誤後,讓他畫押吧。”
張主薄把甄應嘉的審理案卷記錄交給他核對,甄應嘉見果然全是按照他的供述寫的,也沒有定他的罪。這時候讓他畫押,他也推脫不得了,於是畫了押。
司馬煊拿著案卷,又道:“張主薄,立馬將此案卷封起來!”
“是!”書著,張主薄將案卷卷起,收入一個長竹筒中。
司馬煊又道:“王武、趙平,你們帶此案卷八百裡加急送進京去給皇上,讓皇上轉呈上皇!就讓皇上轉達,上皇白花用了甄大人家這麼多錢,現在還欠著呢!像甄大人這麼忠心為主的臣子,本王處置不得他。便請上皇派人運銀子來,本王作為兒子親自給運去金陵甄家,善待忠臣。若有必要,本王代上皇跟甄家致歉也在所不惜!”
甄應嘉一聽先是傻了,反應過來後暗道:上當了!
“不可!”甄應嘉當真沒有見過如此不按官場和貴族規矩不的人,這還是一個王爺!
司馬煊道:“甄大人,本王不定你的罪,但是也不需要你來命令本王可做什麼不可做什麼。”
甄應嘉想起上皇在位後期雖然寬仁,但是也是個文治武功的皇帝,早年南北征戰平亂,他若狠起來,再不念奉聖夫人的舊情,那麼甄家才是萬劫不覆。
這時候猖狂一輩子,連新皇、王爺都沒有多放眼裡的甄應嘉才清醒起來,原來從始至終,他們甄家到底隻是皇家奴才。他們得了恩典後已經忘了自己是誰,其實皇家要拿他們,也輕而易舉。
若是上皇還念著甄家的情,王爺也好、新皇也好不至於殺他或誅他的家人;但是上皇一怒,甄家的最堅強的屏障就失去了。
他那供述中,就好像一切都是上皇的錯,好像是上皇欠了他們的錢一樣。可是甄家原本寒微,能有今天雄踞江南,家族富貴繁茂,不就是因為上皇的恩典嗎?
上皇又怎麼會錯?上皇就算錯了,身為忠心的臣子奴才也要頂上去,因為沒有上皇,就沒有他們甄家。讓甄家擔著織造的職位,不就是上皇恩典給他們富貴嗎?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們在這幾十年中拿回損失嗎?可是上皇如何能看他們不但這裡拿回了損失,還一邊借錢、一邊挪用鹽稅?
上皇隻要看過案卷,那麼他對甄家的情份就化為烏有了。
甄應嘉終於磕頭,道:“請王爺高抬貴手,我……我認罪,我招供。”
司馬煊道:“你招供的要是和最後賬本理出來的,以及本王審彆的官員審出來的有所出入,那隻怕就要再審了,那時罪就重一分了。”
甄應嘉此時明白,對方是個狠人,自己逃不脫他的掌心,隻求自己和家人能活一命,輕輕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司馬煊找到突破口,審出一個就帶著一窩。這審完總督審巡撫,審完巡撫審道台,審了道台審江蘇的幾個知府,又再審一些知縣。
除了這些官員,還有與他們勾結的私鹽鹽商,也一個個抓了起來審問。司馬煊一天要審十幾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其實,李朔和揚州知府李充的工作也一樣繁重,便如迎春所說,這怎麼抄家能最大限度地保障資產入國庫就是個技術活了。李充是潛邸出身的新皇心腹,對新皇是忠心耿耿,他沒有讀過多少書,辦事和現在官場上那一套很不相同,他就是個大老粗——他就要看著貪的錢充回國庫。曆史也無數次證明,正如毛/主/席所說,往往是大老粗辦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