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2)

糖太甜。

梁宵疼得倉促閉上眼睛,悶哼了一聲。

“彆……我感冒。”

梁宵緩了一陣,從夢境和現實的交界間稍許清醒,往後避了避:“製片主任說是流感,容易傳――”

霍闌攬住他汗濕的後背,在梁宵唇畔親了親,把人整個抱起來。

霍闌抱著他,徑直進了側臥。

梁宵說不出話了,闔緊眼睛,壓了壓後知後覺泛上來的眩暈。

“我在。”霍闌輕輕親他,“我不會走。”

梁宵努力挑了挑嘴角:“我知道。”

霍闌看著他攥著自己衣擺微微發抖的手,沒說話,掌心裹住梁宵泛白的指節。

他在側臥裡靜不下心,下了樓,想等梁先生一起回去再工作。

梁宵回來時已經睡沉了,經紀人原本想把梁宵晃起來,霍闌沒讓人驚動,把梁宵抱回了房間。

起初還沒什麼異常,睡了不到半個小時,梁宵就開始做噩夢。

一聲不吭,牙關咬得死緊。

什麼也不說,隻死命蜷著,無聲無息緊閉著眼睛掉眼淚。

霍闌叫不醒他,緊急找了醫生檢查,確認了隻是感冒加上近期壓力大心事重,卻依然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在床邊守到了半夜。

一直守到梁宵輸上液,身上多多少少舒服些,噩夢看起來也平複得差不多,逐漸睡得安穩了。

霍闌坐不住,從經紀人口中問出了梁先生想吃塊糖。

“對不起。”

霍闌一遍一遍撫著他的脊背,輕聲:“以後不會了。”

梁宵被他體溫暖暖裹著,緩過來不少,蒼白著臉色扯扯嘴角:“怪我,一驚一乍。”

霍闌是去給他買糖,這種事去之前瞞著才有意思,以後不瞞了,就沒驚喜可言了。

下回霍闌再出門,他還能埋伏在門口,趁開門的機會蹦起來盤他們霍總身上,給霍闌個從天而降的驚喜plus。

梁宵還挺珍惜這種機會,吸著鼻子把自己耳朵想紅了,低聲嘟嘟囔囔:“真的,絕對不能提前告訴我――”

霍闌輕聲:“會帶你一起去。”

梁宵張了張嘴,愣了半天,被這個條件的誘惑程度生生擊垮了:“……”

梁宵咳了一聲,飛快反悔:“……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霍闌凝神看他一陣,確認了梁宵氣色比之前好出不少,唇角也跟著抿了下。

霍闌攏著他,讓梁宵放鬆靠住自己,點了點頭。

梁宵在他頸間蹭了蹭,有點不好意思:“嚇著沒有?我沒事……就是感冒了。”

梁宵晚上沒吃東西,這會兒緩過來了,也覺出些餓,在霍闌口袋裡翻了翻:“我吃不慣感冒藥,每次吃完都睡得死沉死沉,還做噩夢,其實沒事……”

霍闌輕聲:“什麼夢?”

梁宵怔了下,低頭笑笑,沒說話。

霍闌沒有追問他,低頭看了梁宵一陣,輕聲:“等我。”

梁宵估計他是要去拿東西,主動舉手:“我想吃方便麵。”

霍闌微怔:“什麼?”

“我就想吃方便麵。”

梁宵耳朵有點熱,厚著臉皮跟他矯情:“不用煮,紅燒牛肉的,不用蓋蓋子泡,蓋著泡得不好吃。”

霍闌靜靜聽著,依次記下:“好。”

梁宵恃寵而驕:“還想放一根火腿腸。”

霍闌抿了下唇角:“好。”

梁宵今晚已經把人丟得差不多了,不差這一點,藝高人膽大:“還想親一下。”

霍闌正要應聲,聞言頓了頓,手臂仍攏著他,視線落在他身上。

“不用含糖。”

糖是霍闌跑大老遠買的,梁宵挺心疼,不舍得這麼浪費:“就,就親一下。”

梁宵想的挺周全:“我不張嘴的話,應該不傳染……”

霍闌沒讓他說完,攬著肩背,低頭吻住了梁宵。

梁宵怕連累他一塊兒感冒,察覺到霍闌意向,不自覺動了動,往邊上避開。

才一躲,就被霍闌牢牢圈住。

霍闌氣息也有些不穩,抵著他額頭,嗓音微啞:“想親你。”

梁宵受不了這個,被他們霍總的低音炮刺激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張嘴,被霍闌細細吻進來。

梁宵騰地熟了,又不敢大喘氣,小口小口地易牌,熱乎乎拽住霍闌衣角。

霍闌攏著他的手,闔眼全心全意深吻他,忽然在梁宵嘴裡探著了點甜意,不由微怔。

梁宵一緊張,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梁宵:“……”

霍闌稍稍向後撤開,看著梁宵,平了平胸口氣息,想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霍闌胸口生疼:“怎麼還沒吃完?”

“含著……”梁宵摳摳搜搜藏個糖都被抓了包,不太好意思,麵紅耳赤,“化得挺慢的。”

還剩小半塊,少說能含十分鐘呢。

梁宵扼腕惋惜,扒著霍闌的衣服口袋又摸了一塊,不著痕跡藏在了枕頭底下。

霍闌垂眸看得清楚,沒出言點破,替他拭淨了額間薄汗,親了下額角:“我很快回來。”

霍總說到做到,離開不到十分鐘,已經帶著梁先生點的方便麵回了房間。

梁宵有陣子沒吃過這種據說沒營養的速食食品了,聞著味就犯了饞,利落坐起來。

“還沒泡好。”霍闌擱在一旁,握著他的手攏過來,拿過藥箱,“等下吃。”

梁宵的手被折騰得可見的淒慘,手背上因為拔針倉促掛了條血線,腕間還被咬出來了個幾乎有些怵目的血痕。

梁宵低頭看了看,都被嚇了一跳:“這麼慘嗎……”

霍闌抬眸看他一眼,不舍得說他,平了平氣:“以後不要這樣。”

梁宵自己都不太忍心看,彆過頭眯著眼睛,囫圇點頭。

“太難受了……可以咬我。”

霍闌替他處理了手背上的傷,確認了手腕沒被咬破,拿掌心細細覆著:“我不用力。”

梁宵大致能理解這句話在他們有肌肉的人口中的意思是“讓你咬得動”,但還是隱約覺得整句話聽起來都不很對勁,恍惚點頭:“好……”

霍闌不想牽扯他心事,不再多提,拿過小方桌幫他支上,把泡好的麵端過來。

梁宵喝上麵湯心滿意足,戳了塊火腿腸,高高興興塞進嘴裡:“對了……霍總,你剛要去拿什麼?”

霍闌被他問起,肩背輕繃了下,靜默一陣下定決心,拿出了個半舊的筆記本遞過去。

梁宵愣了下:“是什麼?”

霍闌握著筆記本的手稍緊了緊,交給他,將手撤回來:“你有時間時看。”

他不清楚梁宵究竟夢見了什麼,卻依然憑直覺猜得到,那些夢境無疑和江南的舊事有關。

他們並沒能在一起很久,但那段時光在這些年裡,支撐的或許不隻是他一個。

在被往事支撐著跌跌撞撞往前走的時候,被牽掛和執念磨出血礪得生疼的,也絕不隻是他一個。

梁宵隱約覺出嚴肅,雙手鄭重接過來,摸了摸:“日記?”

霍闌闔眸:“是。”

這次回帝都,霍闌帶了不止一本日記回來,除了被鎖起來亟待銷毀的那一本,這本記得是在江南時的全部內容。

“看過之後……”

霍闌並不看他,低聲:“有什麼想問的,都能來找我。”

梁宵下意識點了點頭:“好。”

霍闌輕攥了下拳,靜默片刻改口:“都要來找我。”

這些天他始終不敢挑明,不隻是因為梁先生每次都在他要說實話的時候撲上來牢牢封住他的嘴。

霍闌沒有把握,也不清楚梁宵知道這些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就像梁宵當初拿不準他會不會懷疑,霍闌也拿不準,梁宵把他和江南的舊識對上,之後會怎麼做。

他當初確實拚儘全力找過梁宵……可就像梁宵說的,世事弄人。

陰差陽錯,他聽錯了自己的外號。

給藥廠起錯了名字。

霍闌難以自製的有些懊惱,闔眸儘力壓了壓念頭,把心神儘數斂下去。

兩人分開後,梁宵這些年走過來,隻可能更艱難。

所以即使再不能確定梁宵得知真相後的反應,他也無權再隻是為了保有眼前的平靜,再不同梁宵徹底解釋清楚。

……

他們霍總的態度實在太鄭重,梁宵把日記本接過來,沒敢立刻翻開,仔仔細細藏到了枕頭底下。

霍闌並不催他,拿過還沒完成的工作,坐在床頭。

梁宵還要背台詞,摸過劇本,裹著被子越挪越近,跟他們霍總頭碰頭擠在了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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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沒能睡好,第二天一早,梁宵按時醒了爬起來,覺得頭也跟著隱約有些沉。

“不舒服就彆拍了。”

段明陪他到了劇組,皺著眉看他臉色:“靳導又不是不準你請假。”

“要請也要提前幾天……”梁宵咳了兩聲,撐著額頭笑笑,“沒事,不嚴重。”

劇組每天的拍攝進度都是有安排的,會預先作出兩天甚至三天的準備。道具布景還能等,群演和相關的工作人員都是按天算錢,意外停擺一天,都有不少既定支出要跟著打水漂。

雖說劇組有容錯的資金儲備,能儘量配合的時候,梁宵還是不想打亂計劃。

梁宵按了按額頭,拿了個凝膠袋敷著,又忍不住拿出那本日記看了兩眼。

段明已經被他顯擺過一早上,大致知道前情,掃了一眼:“看到哪兒了?”

梁宵挺知足:“封皮。”

段明:“……”

段明放下手裡的日程表,過去往他嘴裡塞了支溫度計。

梁宵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解釋:“看一頁少一頁。”

梁宵含著溫度計,嘟嘟囔囔計劃:“一共九十頁,三天看一頁,可以看兩百七十天。”

段明已經習慣了他這個什麼都屯的毛病,依然忍不住吐槽:“從前有一隻鬆鼠,撿來的種子不舍得吃,還怕彆人發現,全挖坑埋地裡藏起來……”

助理聽了十來遍這個故事,從手機遊戲裡抬頭,高高興興接話:“後來它在一片小花園裡餓哭了。”

梁宵:“……”

梁宵跟著兩個單身到現在的人說不清楚,抱著日記,摸出塊糖塞進了嘴裡。

劇組這幾天的戲不重,大都是些不得不拍又沒什麼近景的過渡,對體力要求不高,拍起來倒也不算多難。

梁宵正好趕上了小侯爺病倒在破廟裡的情節,半真半假咳嗽了一天,下場時幾乎已經有些說不出話。

“辛苦辛苦。”負責排日程的副導演在場邊迎他,給梁宵送潤喉糖漿,“最後一場,咳完就完了……您休息一下。”

梁宵原本還沒多想,看著提前備好的藥,隱約覺得不對:“靳導這幾天是不是跟宋祁導演聊過天?”

副導演詫異:“您怎麼知道?”

“宋導在籌拍年底的衝獎戲,要和靳導借調攝像和美術。”

副導演實話實說:“陳老師檔期緊,不一定有時間,還在協商……”

梁宵揉揉額頭,接過止咳糖漿幾口灌下去,換瓶水漱了漱口。

人儘其才,物儘其用。

彆的不清楚,感冒了乾脆就讓他咳一天這種主意,就無疑是當初讓江平潮哭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宋導能想得出來的。

“沒事。”梁宵清了清嗓子,感覺好了不少,接過道具血袋,“下場戲有要求嗎?”

副導演愣了愣:“什麼要求?”

梁宵拿不準靳導宋化到了什麼程度:“比如我吐血的時候,第幾秒開始,從哪邊嘴角,血要濺成什麼形狀……”

副導演聽得肅然起敬:“沒有沒有,表現出心神動蕩就行了。”

這一幕是雲琅逃亡時因病困在破廟,遇上京師忽然戒嚴,鴉雀無聲鐘鼓不鳴,直到淩晨,城內寺廟宮觀忽然響起長鳴鐘聲。

鐘聲綿延,先帝駕崩,邊境急傳金鼓,狼煙隱約有再起之象。

雲琅原本已病得昏沉命在旦夕,在破廟裡硬生生嗆出口血,爬起來,拿最後一塊貼身玉佩換了副藥。

沒有鍋煎熬,他一口口嚼碎了硬吞下去,一步一步走回了京城。

“先帝是這世上唯一還牽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