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 / 2)

副導演跟著聽了編劇的講析,幫他轉達:“他們家的罪是確實的,輕易赦不成,這些年如果不是先帝派人暗中護持,他也不能逃得這麼順利。”

副導演:“先帝遺詔裡,特意說了要大赦天下。”

梁宵點了點頭:“他原本也會被無罪赦免。”

“但即位的新帝要斬草除根,將他排在了大赦之外。”

副導演點點頭:“先帝也不在了,這世上就徹底隻剩了他一個。”

原劇本裡其實並沒孑然一身到這個地步,雲琅並不知道,當年被他隨手拋了個栗子砸中的小皇孫也在京中瘋了一般不顧後果底牌儘出。

兩人最終憾然擦肩,小皇孫攢兵積糧,帶著當初被雲琅勒索的那匹馬沒日沒夜趕到邊疆,雲琅手中的煙花餘燼剛剛徹底冷透。

但編劇同靳導商量過,還是砍掉了其他支線,隻留下了被朝堂更迭裹挾著的君臣父子。

梁宵心裡有數,點點頭:“知道了。”

副導演放心下來,安排人帶他走鏡定光,又忙著去安排攝像機位去了。

這一場走了幾遍,從傍晚一直走到了天色徹底黑透。

靳導對吐血形狀沒有追求,但要求梁宵能表現出角色心裡複雜內化的感情,加上不同光線對鏡頭光影效果的加成不同,反複試了幾次,終於找到了最優的狀態。

這種隱忍的爆發戲一樣耗體力,梁宵聽見鏡頭後麵喊“卡”,闔眼歇了一陣,攢足了力氣站起來,過去跟著看了看。

“可以了,有堅忍擔當,嫌藥生嚼不願意吃的狀態也很貼合。”

靳導看著監視器,點頭誇他:“不錯。”

梁宵是真嫌難吃,嘴裡酸甜苦辣什麼味都有,現在舌頭還是麻的:“……謝謝您。”

靳導擺擺手:“今天夜戲,明天上午休息,回去吧。”

梁宵接過濕巾,擦了擦唇角掌心的淋漓血色。

最後一場戲耗心耗神,又要找準角色感受,看著沒什麼大動作,拍起來其實並不輕鬆。

梁宵按按額頭,下場準備去卸妝,剛從場邊過了一半,就被今天投在身上尤其多的視線拽住了腳步。

梁宵又不是第一次渾身是血的下戲,不由好奇,低頭看了看身上衣物:“怎麼了?”

“沒事兒,我們吃瓜呢。”

監製樂出來,跟他有卦同八:“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八卦號,造謠得已經喪心病狂沒邊了。”

監製把手機給他:“這兩天網上不都討論你到底是什麼背景嗎?今天又出來個說法,還買了個熱搜……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估計是從梁哥上部戲裡來的靈感。”

邊上一個年輕演員煞有介事:“疑似勾結詐騙團夥,欺詐無辜學生,神出鬼沒騙財騙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雲斂的角色小傳呢。”

一群人都知道《歲除》,繃不住哄笑出聲。

梁宵接過來手機,看了看。

“行了,都收斂點。”

製片主任過來維持紀律,看見梁宵看的認真,也沒忍住笑了:“確實離譜……好像還拿了張什麼紙條說是證據。”

“不用當回事,這種玩笑工作室辟一辟謠就行了。”

製片主任見多了這種鬨劇,寬他的心:“紙條算什麼證據?下次我寫張紙條,說我借了靳導一千萬,他不還錢難道就是人麵獸心了?”

圈子裡沒人不煩這些,最容易義憤填膺找著共同語言,儘力克製著笑了半天,又七嘴八舌地損起了營銷號。

段明匆匆趕過來,見梁宵被一群人有說有笑圍著,心裡就沉了大半。

段明快步拉住梁宵,跟製片主任問了聲好:“工作室找梁宵有事……”

製片主任很配合,點點頭:“快去吧。”

段明看了一眼梁宵,把手機拿回去還給監製,拽著他出了人群。

“你彆著急……事兒不大,不難收拾。”

段明找了間休息室,讓梁宵坐下,低聲安慰他:“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沉不住氣了,不過這個對咱們有利。”

他們對這個不是沒有預料,隻是都以為對方就算掌握了這一手,也會埋在最後,等效果最有力的時候一舉爆出來。

沒想到這麼早居然就掀了攤子。

現在捅出來,留下操作的空間就多出了太多,何況《歲除》的造勢剛起,像劇組裡這種看法的大有人在。雖然上了熱搜,也是嘲諷看戲的居多,並沒多少人真被所謂的證據說服相信。

星冠也是因為這個,並沒啟動應急處理。

“可能是被什麼逼急了。”段明低聲,“狗急跳牆……不要緊。咱們這邊還當個雷呢,叫他們這麼冒冒失失一捅,最多就是個啞炮了。”

段明看他臉色,在他眼前晃了兩下手:“沒事吧?”

梁宵回神,笑了下:“嗯。”

他越冷靜沉穩惜字如金,段明越不放心:“怎麼了……他們真抓著什麼把柄了?”

梁宵想了想:“紙條――”

梁宵不能確定:“紙條寫的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那邊還沒徹底放出來,應該是留著後手。”

段明:“星冠這邊有渠道,大致探了探……好像是留給他們家保鏢的。”

這種東西一個辟謠就能解決,段明沒細聽,儘力回憶:“好像是說,你嫌買的東西不夠好,訓了他們,叫他們退了重買……”

梁宵點了下頭。

段明愣了兩秒,看著他臉色,心下咯噔一沉:“你真寫了?是跟江南那個人在一塊兒的時候嗎?”

“你寫這個……是幫他敲打他們家保鏢?”

段明隱約猜著了是怎麼回事,皺緊眉:“你跟那個人還有聯係嗎?知不知道他是誰?”

梁宵:“不是他說的。”

段明心裡不安,低聲:“你彆著急。”

“我不著急。”

梁宵搖了搖頭:“我……還沒和他聯係。”

梁宵儘力挑了下嘴角,笑笑:“霍總說他沒生我的氣,想見我,差不多就是這幾天。”

段明張了張嘴,啞聲:“他知不知道你寫了紙條?”

“我不知道。”梁宵說,“我覺得……他不知道。”

梁宵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該從哪說起,張了張嘴,沒忍住咳嗽地伏在了桌子上。

段明嚇得不行,替他小心拍背:“不可能是他出賣的你,說不定是紙條落彆人手裡了。你不是給他們家保鏢了嗎?說不定他跟他們家關係不好……”

段明越想越有道理:“關係好的話,怎麼可能給他以次充好?肯定是像霍總他們家那種,主家子弟在分家受罪,被分家暗地裡折騰。”

梁宵點點頭:“我知道。”

段明快被他嚇瘋了,隱約覺得自己說的話他一句沒聽進去,扶著梁宵的頭讓他看自己,被燙得縮了下手:“怎麼這麼熱?”

梁宵怔了怔,自己試了下溫度:“沒事。”

“少來。”段明不信他,“霍總一會兒就過來接你,你先告訴我,你最擔心的是什麼,我們立刻去幫你處理。”

事情本身根本不難處理,無論是狗急跳牆還是彆的什麼緣故,既然對方提前把底牌拋出來,星冠根本花不了多少力氣就能擺平。

段明儘力迎著梁宵的視線,叫他凝聚心神:“沒事,有霍總在,什麼都能處理。”

梁宵張了下嘴,沒能出聲。

視線其實不很清晰,梁宵眨了幾次眼睛,忍著頭疼,低聲:“不是他。”

“應該不是。”段明點點頭:“他估計都不知道。”

段明快被他在江南這段孽緣氣死了,忍不住:“要真是他,我肯定支持霍總把他凍上扔海裡……”

梁宵搖搖頭:“不是他。”

段明不敢說了,隻順著他點頭:“對對,肯定不是他。”

梁宵使了幾次力,撐著桌沿站起來。

段明倉促把人扶穩:“你要乾什麼?”

梁宵怔了下:“卸妝。”

“不急……”段明怕他這個狀態去卸妝再出什麼事,不敢放梁宵走,牢牢扯著他,“你這些年一直想著他,所以才能熬過來,是不是?”

梁宵輕輕打了個激靈,閉了幾次眼睛,低聲:“不是他……”

梁宵有些站不住,彎了下腰。

“是是,我知道不是他。”

段明小心扶著他坐回去:“彆想他了,你想霍總,想想霍總。”

梁宵嘴角輕抿了下,摸索了幾次,摸到塊糖握在掌心。

段明想起來什麼,翻出那本日記塞給他:“你看這個,看這個心情就好了。”

梁宵不舍得看,搖了搖頭,把日記抱在懷裡。

“你看看,萬一霍總就是你在江南撿的那個野A呢?”

段明急得沒法,胡編亂造著哄他:“你看,什麼都對上了。霍總被分家針對,那群保鏢不儘心,你替霍總寫了紙條教訓了那群混蛋,紙條落在分家手裡,霍總一直都不知道……”

梁宵被他逗得抿了下嘴角,低低“嗯”了一聲,靜了一陣又反悔,搖搖頭:“不行。”

段明愣了下:“什麼?”

梁宵:“不能是霍總。”

段明沒想明白:“為什麼?明明――”

梁宵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然抬起頭,視線落在門口。

霍闌眉峰蹙得死緊,開門進來,脫下衣物替梁宵裹上,把他整個人攬進懷裡:“怎麼回事?”

段明不知道該怎麼說,支吾:“是――是他家事……”

霍闌看著梁宵抱在懷裡的那本日記,輕聲:“沒看?”

梁宵抬頭怔怔看著他,搖搖頭。

霍闌壓下胸口翻攪著的疼,把人護進懷裡,低頭輕輕親了下滾熱的額間:“是我的過失。”

他沒耽擱,抱著梁宵快步出門,上了車,沒回酒店,直接叫司機去了醫院。

梁宵被他嚴嚴實實護著,燒得有些昏沉了,半闔著眼靠在他頸間。

“他沒有出賣你……他不知道。”

霍闌握住梁宵的手,輕輕揉開他攥得發僵的指節,把早熄了屏的手機拿出來放在一旁。

霍闌用力闔了下眼,嗓音啞得厲害:“他什麼都不知道。你當初經曆過什麼,現在經曆過什麼,替他做了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就隻心安理得地在過自己的日子……”

霍闌小心親梁宵的眼睛,低聲:“他對不起你,所以一直都不敢對你說。”

梁宵聽不很清楚,也很難把字句連成意思,枕著霍闌的手臂眨了下眼睛,努力朝他笑了笑。

霍闌喉間幾乎泛起些腥甜,視線落進梁宵眼底:“梁宵。”

梁宵怔了下,本能跟著凝聚心神,抬了抬頭。

“他在這,在抱著你。”

霍闌闔上眼,啞聲:“你要怎麼罰他。”

梁宵稍稍睜大了眼睛,怔忡看著他,艱難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

“你在發高燒。”霍闌握住他的手,“不是幻覺,也沒有聽錯。”

霍闌胸口起伏了幾次:“我原以為,你會看日記――”

梁宵輕聲叫他:“霍闌。”

霍闌胸肩狠狠一悸,不說話了,視線定定落在他身上。

梁宵握著他的手掌,摸了摸:“是你嗎?”

“是。”霍闌掌心輕顫了下,試探著一點點回握,“你在江南遇到的是我,一直都――”

梁宵:“你過得好嗎?”

霍闌幾乎喘不上氣,儘力闔了下眼,低頭朝他笑笑:“很好。”

“我也――”

梁宵咧開嘴笑了下:“我也過得很好。”

霍闌這些天沒落下任何梁宵被營銷號扒出的過往,樁樁件件都戳在胸口,搖搖頭,攏住他的手。

“真的。”梁宵說,“我們都過得很好。”

梁宵:“他過得不好。”

霍闌怔住,沒能說得出話。

梁宵:“他很努力了。”

梁宵儘力掙著翻身,抱住霍闌,在他心口親了下:“彆欺負他。”

霍闌手臂幾乎有些發抖,儘力將梁宵抱穩。

梁宵不放心,握著他的手:“彆――”

霍闌啞聲:“好。”

梁宵笑了笑:“嗯。”

梁宵沒再說話,靠在霍闌懷裡,閉上眼睛。

霍闌急喘了幾口氣,倉促闔上眼,將梁宵死死圈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