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段明緊急聯係了劇組團隊, 一路追上樓,看著梁宵被推進病房輸上液,緊急做了身體檢查。

霍闌寸步不離, 攥著他的手, 身形凝得幾乎看不出任何動作。

“確實是重感冒……沒有肺部感染, 但還是要把高熱退下來。”

管家在門外攔著經紀人, 跟他交代:“基礎不好, 最近沒休息好,勞心勞神, 還是要養。”

管家低聲:“醫生說,發燒原本也是人體自我保護。不是長期高熱,對身體也有一定好處,主要還是休息……”

段明深吸口氣, 長呼出來, 向後靠著牆:“知道了。”

梁宵還燒得人事不省,現在進去的人多了也沒什麼用。

幫不上忙, 反而跟著打擾添亂。

“霍總……”

段明又往病房裡看了看, 勉強放下心,儘力扯回些念頭:“霍總真的是江南――”

管家苦笑:“真的。”

“原本想靠您給梁先生慢慢滲透。”

管家低聲解釋:“所以才一直給您講, 沒想到叫那些人搶了先。”

段明神色沉了沉:“是霍氏那些分家嗎?”

“不止。”管家說, “這次是龍濤下餌,分家上了套。”

對龍套的並購已經正式提上日程,星冠給的壓力越來越大,龍濤已經撐不住, 卻還是想在最後掙紮一回, 至少為開價談判搏些籌碼。

不止梁宵一個,星冠不少藝人都被龍濤全麵狠且黑地下了手, 公關營銷幾個部門這些天都在全力周旋應對。

分家手裡攥著這個雷,壓到霍闌和梁宵公開後點了,說不定真能攪一波渾水混淆視聽。但現在被龍濤這麼引著沉不住氣放出來,放在這些天星冠和龍濤的公關攻防戰裡,甚至都沒激起什麼水花。

“所以星冠這邊原本也沒當回事……就隻夾在普通報告裡遞上來,也沒特意標注。”

管家低聲:“等霍總看見,已經晚了。”

近幾年星冠漸入正軌,霍闌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震怒過,一屋子的工作團隊噤若寒蟬,不敢說話,匆匆忙忙備了去劇組的車。

霍闌在車上一直在給梁宵打電話,始終都沒能接通。

段明用力搓了把臉,苦笑:“他拍戲的時候開靜音,我們也沒注意……”

“我們知道。”管家忙點頭,“沒有怪您和梁先生的意思。”

“霍總……一直怕梁先生誤會。”

管家看了看虛掩著的病房門:“霍總早就想和梁先生說清楚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也始終在準備,沒想到最後會是這種場合。”

管家猶豫了下,看向段明:“您――”

“我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

段明扯了下嘴角,提前截住管家的話:“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聽不進去了,翻來覆去就隻記著告訴我不是江南那個人出賣的他。”

段明儘力聽了梁宵燒昏過去前跟霍闌的對話,聽得一頭霧水,現在也沒什麼頭緒:“有可能霍總說了那麼多,他也一句沒聽見……”

管家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搖搖頭:“梁先生聽進去了。”

段明愣了下:“為什麼?”

“梁先生聽進去了,才會讓霍總不要怪他。”

管家跟了霍闌多年,比旁人看得清楚,靜了一陣才又說下去:“梁先生應當是很不希望……當年那個人就是霍總。”

“是……”段明想起來,點了下頭,費解,“可為什麼――”

“梁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管家低聲說,“如果當時遇到彼此的就是他們……”

管家:“最不會原諒當年江南那個人的,就是霍總自己。”

-

梁宵燒得昏昏沉沉,身上的難受反而淡了,意識輕飄,混沌著翻來覆去反複折騰翻攪。

營養不好,能被單手撂倒。

罰他抄劇本,管著他坐直,清楚他一定背不下來。

知道他吃藥怕苦,清楚他喜歡什麼糖。

無論什麼問題都一定會給他講到徹底明白或者崩潰為止。

一絲不苟到幾乎死板,彆人說什麼都信,信了就傻乎乎地幫。飯卡和半個倉庫的抑製劑說給就給他,渾然天成的一隻肥羊……

霍闌的聲音在他耳畔,反反複複回響。

記憶裡瘦削單薄戴著眼鏡的少年忽然就有了名字。

被名字牽扯著,過往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畫地為牢錮著他,怎麼都醒不過來。

……

闔著的眼皮外光影閃動,梁宵蹙緊眉,儘力側過頭,往靜處避了避。

熟悉的手掌探過來,乾燥暖融,細細替他罩住眼睛。

梁宵一點點放鬆下來,重新墜進夢境。

剛被少年霍闌帶回家的時候,他還很靜不下心。

書實在太難背,小梁宵趴在窗戶邊上往外看風景,折著紙飛機百無聊賴地想往下扔,被少年霍闌一絲不苟地攔住,說是會汙染環境破壞綠化。

小梁宵實在想玩,怏怏地在屋裡飄來飄去,終於把在桌前做題的人逼得沒法了,放下筆起身。

怕他要把自己從窗戶扔下去,小梁宵未雨綢繆,拽著窗簾就往自己身上纏。

少年的霍闌戴著眼鏡,還遠沒有現在那一身冷厲的氣勢,抿著唇角,嚴肅又頭疼地把他從窗簾上摘下來,問他又在折騰什麼。

小梁宵哆哆嗦嗦,問他是不是要謀財害命。

小梁宵嘴快,一順口就承認了自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意識到露餡想要改口,卻發現霍闌根本沒聽他胡言亂語。

外麵還有些冷,少年霍闌穿上外套,就要去開門。

小梁宵被他嚇著了,以為他要走,跳下來跑過去拽著他,可憐巴巴地耷著頭認錯:“不鬨了……”

少年霍闌被他拽得趔趄,愣了愣,伸手摸了下他的頭。

……

那天傍晚,少年霍闌在樓下幫他撿了一晚上的紙飛機。

天色漸漸暗了,日光西沉,晚霞把世界都染得泛著橙紅。

瘦削的少年扶了膝蓋輕喘著,仰頭認認真真地看他扔飛機的方向,跑著去追。

梁宵眼底微燙,側了下臉,在覆著眼睛的掌心輕輕蹭了蹭。

霍闌對他其實一點都不嚴厲。

他不清楚家是什麼樣,少年霍闌也不知道怎麼交朋友。除了對他的學習一絲不苟從不放鬆,其餘的隻要他多磨幾次,都會放棄原則配合著他做。

他胡亂挪屋裡的家具,霍闌就幫他一塊兒抬。他想給家裡添點布置,買了貼畫抹了膠水,霍闌就幫他扶著凳子,讓他往窗戶上貼從路邊砍價買回來的大甩賣紅雙喜字。

他突發奇想要釣魚,樓下保安不讓,鬨了兩天自己都忘了。霍闌依然儘己所能買了一魚缸錦鯉,又去買了副四米五長的釣竿,到了半夜,神色局促地敲開門給他扛到了桌上。

小梁宵看得出霍闌並不開心,又想不出彆的辦法,隻能儘力帶著他折騰。

都是半大的少年,再定得下心沉穩早熟,被同齡玩伴拐著,也難免會有一起玩的念頭。

小梁宵儘力拐著他不務正業,拖著少年霍闌往外跑,出門繞兩公裡吃久負盛名的豆花,去夜市吃一點都不健康的小吃,撬開鎖上天台,坐在樓頂上晃著腿一塊兒看太陽落山。

這些年,梁宵每次回頭想,都覺得那段時間過得尤其開心。

開心到即使後來再覺得煎熬難過了,閉上眼睛假裝回了那個時候,就好像還能好好過得下去。

但這樣的日子又好像確實太短也太少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好好和霍闌道彆,一件接一件的意外裹挾著他們,他自身難保,又豁出去拚了命想保霍闌,最後好像做到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能保住。

梁宵難以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在夢裡回憶,他當初走的時候都乾了些什麼,帶走了什麼,留下了什麼。

他留給霍闌了什麼,他讓霍闌一個人麵對了什麼。

霍闌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找不到他又被分家算計的時候,父母過世的時候,身邊沒一個人能信任、步步危機如臨深淵的時候。

霍闌說,他是他的天街草色。

梁宵從沒細想過這句話,這會兒卻忽然明白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近卻無。

霍闌從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可不光不生他的氣,甚至還想抱抱他。

梁宵眼角沁出滾燙水色,呼吸粗重,摸索著想要找到那個被他丟在了江南的少年alpha。

霍闌坐在病床邊,俯身把他整個抱住,一下下親著鬢角小心安撫。

梁宵分不清夢境現實,急喘著找他:“霍闌……”

“我在。”霍闌握緊他的手,“沒事了,我在。”

梁宵怕他不肯原諒被留在當年江南的那個少年,喘得有些咳,掙著拽他:“你彆罰他,怪我,是我錯了,彆罰他……”

霍闌喉間滾熱,抱緊梁宵,低頭埋在他頸間:“不是。”

“不是你的錯。”

霍闌按著梁宵教的,啞著嗓子,一點點念給他:“陰差陽錯,天意弄人。”

梁宵原本掙紮得厲害,被他貼著耳畔念了兩邊,顫了顫,隱約平靜了幾秒,胸口反而起伏愈促。

霍闌擔心他不舒服,急著攬住梁宵,伸手要去按呼叫鈴,被梁宵掙紮著死死拽住了袖口。

梁宵喉間動了動,眼淚順著緊闔的眼皮淌下來,發不出聲的哽咽呢喃。

霍闌抱著他,把人貼在自己身上,忍著疼屏息靠近了聽。

梁宵在他懷裡,發著抖,啞著嗓子反反複複地念:“不鬨了……”

霍闌胸口疼得幾乎喘不上氣,闔上眼睛。

在江南,小梁宵很喜歡惹他生氣。

每次都胡鬨折騰,真把他惹出脾氣了又耷著頭可憐兮兮地認錯,轉著圈把他從門口哄回來。

少年霍闌後來也隱約被拐出了些脾氣,學會了被鬨得實在頭疼,就放下筆去拿外套,作勢要走。

小梁宵每次都斷然認錯從不走心堅決不改,每次不讓他走,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句。

“你鬨。”霍闌用力攬住他,哽聲,“你鬨,我不走,我不會走。”

霍闌不知道他夢見了哪一次,儘力回憶著,啞聲解釋:“我出門是去買東西……你想要什麼,我去給你買,你不要怕,我很快就回來――”

梁宵被夢境現實死死逼著,蜷在他胸口,終於崩潰:“我想家……”

霍闌腦海中嗡的一聲,心裡疼得幾乎失去知覺。

梁宵又要咬手腕,被霍闌輕輕攏住,把他攬在自己頸間。

梁宵掙紮半晌,被他牢牢箍在懷裡,無從下口,用力咬住了霍闌的肩膀。

梁宵打著顫,胸口激烈起伏,支離破碎的哽咽聲終於再壓製不住,斷斷續續從喉嚨裡溢出。

霍闌闔上眼,一遍一遍順撫著梁宵的脊背,靜了半晌,儘力穩著手替他小心拭淨了眼淚。

“我也想。”霍闌喉結哽了下,“家還在。”

“家還在,我不放心留給他們,都帶回去了……就在彆墅。”

霍闌不知道他能聽見多少,貼著梁宵耳畔低聲說給他:“拍完了戲,我們就回去。”

“有一個池塘,我叫他們養了魚,都給你釣。”

霍闌:“想疊多少紙飛機就疊多少紙飛機,不破壞環境……好看。”

霍闌闔上眼,嗓音發啞:“那天晚上我就覺得很好看,隻是因為要麵子,不肯和你說。”

“我很喜歡你帶我吃的東西,喜歡你帶我做的事。你惡作劇,我其實並沒有生氣,隻是喜歡你鬨。”

霍闌幾乎說不下去,哽聲:“我――”

梁宵喘得有些嗆咳,霍闌小心地替他輕輕拍撫,叫梁宵靠在自己胸口。

霍闌低頭吻他:“我很想你。”

梁宵再撐不住,死死埋在他肩頭,放聲痛哭。

-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