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不管不顧痛哭過一場,梁宵終於擺脫了這些年噩夢的糾纏,在霍闌懷中逐漸平靜下來。

燒不難退,隻是這些天梁宵心裡都積著事,越攢越多無處排解,終於找到缺口一舉反噬,轟轟烈烈折騰得格外難受。

霍闌始終牢牢守著他,冷敷降溫喂水喂藥,守到淩晨,梁宵身上的高熱終於開始漸漸回落。

“問題不大,燒褪到38.5℃就不用再給藥了。”

醫生仔細檢查過,鬆了口氣:“慢慢退熱,以物理降溫為主,多喝些水。”

管家守在邊上,幫著追問:“會難受嗎?”

“不舒服是難免的。”

醫生點點頭:“高熱的時候身體感覺不明顯,退熱過程反而要難受些,尤其在38℃附近範圍,身體不適會比較嚴重。”

醫生想了想,大致介紹:“可能會有頭疼,身上酸痛乏力,畏寒,有些人會有胃腸道症狀,不太願意吃東西。”

管家憂心忡忡:“用給些藥嗎?”

“這倒不用。”醫生笑了笑,“這是人體自然的保護機製,主要靠家屬陪護和人文關懷就行了。”

管家稍微放了心,同醫生道了謝,客客氣氣把人送出了病房。

霍闌坐在床邊。

從昨晚到現在,除了冷敷時換洗毛巾,他幾乎沒離開過病床,視線始終落在沉沉睡著的梁先生身上。

管家怕他沒心思聽,帶了助理送的早飯過來:“霍總……醫生說梁先生不要緊了。”

霍闌沒什麼胃口:“不用。”

管家不跟他爭,點點頭,把飯盒放在一旁:“醫生說到38.5℃就不用藥了,但梁先生可能會覺得難受。”

霍闌蹙了下眉,抬眸看他。

“是人體的自然反應。”管家熟練成自然地複讀機,“主要靠家屬陪護和人文關懷。”

霍闌心神都在梁宵身上,幫梁宵慢慢揉著輸液的淤血,幾乎沒跟上這種過於拗口的表述方式:“……什麼?”

管家心直口快:“讓您多疼疼梁先生。”

霍闌:“……”

管家:“……”

梁先生沒繃住,閉著眼皮咳嗽了一聲。

管家嚇了一跳,正要查看,霍闌已經攬住了梁宵肩背,輕聲:“醒了?”

梁宵其實醒了有一會兒了,就是對自己咬著霍總肩膀嚎啕大哭的事很沒臉,還沒想好怎麼麵對新的現實,一直沒敢輕舉妄動。

梁宵有點不好意思,掀開一點眼皮小心瞄了瞄:“嗯。”

霍闌視線終於跟著稍微亮起,摸摸他的額頭,攬著梁宵坐起來。

病房安靜,管家自然消失在了場景裡,還體貼幫忙合上了病房的門。

梁宵張了下嘴,已經燒得滾燙的耳朵不很明顯地熱了熱,輕咳一聲:“我――”

霍闌靜靜等著他說。

梁宵看著霍闌,小心確認:“肥羊?”

霍闌:“……”

霍闌想讓他高興,闔了下眼,儘力朝他抿了下唇角:“嗯。”

梁宵敏銳,不很放心地看著他,摸索著握住霍闌的手:“不高興嗎?”

霍闌實在不太能對這個外號高興得起來,靜默半晌,反握住那隻手,搖了搖頭:“沒有。”

霍闌儘己所能,不著痕跡引開這個話題:“你走之後――”

梁宵:“我就去幫你逐夢演藝圈了。”

霍闌怔了下,抬眸看著他。

“科班出身,我考得特彆好。”

梁宵其實已經很滿意,一直想和他顯擺:“比六百分的一半都高了,我們那一屆一大半都不如我,第二年我還帶了個考前衝刺的文化課補習班。”

霍闌凝注他半晌,眼底漸漸融開暖色,點點頭,安靜聽著。

“用你那一套鐵腕手段,效果特彆好。”

梁宵到現在依然記得當年的榮光:“哀鴻遍野,每天都得拿掛鎖鎖門,不然人都跑光了。”

霍闌繃不住,輕輕笑了下。

梁宵喜歡看他笑,也跟著咧了下嘴角:“真的……不騙你。”

梁宵看著霍闌,目光認真:“你聽說的都是我難受的事,其實也有高興的,我想給你講。”

霍闌握著他的手,傾身在梁宵唇角親了親:“嗯。”

梁宵燒得看不出來臉紅,被他親得暈暈乎乎,摸到床邊酸奶擰開,把瓶蓋舉給霍闌:“看。”

霍闌微怔:“什麼?”

梁宵咧著嘴:“再來一下。”

霍闌微啞,看著那個什麼都沒寫的酸奶蓋,接過來放回去擰好,攬著梁宵,低頭在另一邊唇角也仔細碰了碰。

經紀人匆匆走到門口,隱約看見裡麵兩個模糊人影,堪堪刹住,轉身躡手躡腳走了。

……

梁宵發著燒,體力原本就不怎麼足,輕而易舉就被親成了一小團,奄奄一息軲轆回霍闌臂間小口喘氣。

霍闌摸摸他的額頭,換了塊備著的毛巾,坐回床頭,攬著梁宵靠在自己身上。

梁宵舒服得忍不住眯了下眼睛,蹭了蹭霍闌的頸間:“你呢?”

霍闌低頭:“什麼?”

“我……走以後。”

梁宵含混:“你乾什麼了?”

霍闌儘力想了想,找了件最高興的給他講:“我把我們的房間……搬回了家。”

梁宵:“??”

霍闌猜著他昏睡時大概沒聽見,靜默了下,繼續說:“就在彆墅裡。”

管家說過,兩個人互相傾心,這種多年後對於過往記憶的珍藏,是能讓梁先生高興的。

霍闌儘力低聲給他講:“我一直藏著,沒讓彆人進。”

梁宵:“……”

梁宵按了按額頭,吸了口氣:“就是……三百二十七把鑰匙都打不開的那個房間。”

霍闌點了下頭。

梁宵:“裡麵裝的是咱們當年住的那個屋子……”

霍闌點頭。

梁宵喃喃:“……屋子裡的所有東西。”

“都帶走了。”

霍闌肩背微繃了下,低聲:“什麼都沒留給他們。”

梁宵在心裡哭號著可也什麼都沒留給我,看著霍闌垂著視線神色誠摯,一腔鬱卒活生生憋回去:“乾得……漂亮。”

霍闌難得的也敏感了,蹙了蹙眉,輕聲:“不高興?”

“太高興了。”梁宵奄奄一息,“怎麼不把鎖也換了……”

霍闌低聲:“你教過我,反抗時鎖門沒有用。”

梁宵給了少年時的自己一個頭槌。

“要引君入甕,讓他自以為輕鬆開了門,其實什麼都得不到。”

霍闌:“我接手霍氏時什麼都不懂,這是我學會的第一件事。”

梁宵憋了半晌,心一點點軟了,抬頭親了親他的頸側:“也行。”

犧牲他一個,估計也坑了不少當時敢惦記少年霍闌的王八蛋。

梁宵覺得挺值,又有點高興了,握著霍闌的手在他懷裡挪了挪:“等回去了,帶我去看看吧。”

霍闌輕聲:“都是你的。”

梁宵眼睛不爭氣地一熱,咳了一聲,繼續趁火打劫:“我還想裝修主臥……床離桌子太遠了,不方便。”

霍闌點頭:“好。”

梁宵飛快順勢往裡夾帶私貨:“我還不想抄劇本……”

霍闌:“……”

梁宵還記得醫生在床邊的醫囑,忽然就不太舒服了,奄奄一息順著他手臂往下滑:“頭疼。”

霍闌抿了下唇角,低頭想說話,看著梁宵枕著他無聲無息闔眼,心口卻忽然狠狠一緊:“梁宵。”

梁宵應聲醒了,精精神神保證:“就發燒這幾天。”

霍闌:“……”

霍闌靜了一陣,平複下激烈心跳,視線落在他仍然發著熱燒得通紅的耳廓上,點點頭:“好。”

“不想抄就不抄了。”霍闌說,“我給你念。”

梁宵鼻子一酸,咧嘴笑了下。

小梁宵實在被抄課本逼瘋到揭竿而起在房間裡氣勢洶洶□□的時候,霍闌實在哄不了他,隻能把他從桌子上抱下來,換成一遍一遍地給他念。

苦歸苦,結結實實背下來的東西都進了腦子。

梁宵現在回想,要是沒有少年霍闌逼著他學的這段時間,他現在真不一定到了什麼地方。

霍闌聽他不說話了,又有些不安,低頭碰了碰梁宵的眼睛:“不舒服?”

“感覺不太出來。”梁宵說,“就是累。”

他平時也常這難受那不舒服,眼下狀態和平時沒多少區彆,隻是格外打不起精神,困得依然很想好好睡一覺。

梁宵不舍得睡,還想和霍闌多說說話,撐著眼皮:“你回家以後想我沒有?我每次上舞台對著鏡頭,其實都想你,就是前段時間一直都不太發光……”

“很想。”霍闌試了試他的額溫,把梁宵小心放回床上,仔細扶著他躺好,輕聲,“藥業的從業名單,我也每次都會看。”

梁宵迷迷糊糊:“我為什麼會去藥業?”

霍闌也不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同他說過想當演員,靜了一陣,半蹲下來握著他的手,輕聲:“世事弄人。”

梁宵側頭,笑了笑:“世事真煩人。”

霍闌摸摸他的頭發,跟著抬了下嘴角,闔眼點了點頭。

梁宵困得厲害,摸索著握住他的手,眼皮一點點墜沉下來。

……

梁宵睜開眼睛,皺了皺眉,握著霍闌忽然激烈的脈搏:“怎麼了?”

霍闌定定凝注著他,喉嚨動了動,沒說話。

梁宵摸摸他頸間的一手冷汗,隱約猜出了怎麼回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我沒事了,不是每次閉眼睛都要出事。”

霍闌心裡清楚,但心神依然艱難甫定:“我知道。”

梁宵靈機一動:“霍闌。”

霍闌抬眸。

梁宵咳嗽兩聲,把他袖口纏在指間,格外逼真地吐了口氣,慢慢闔眼沒了聲息。

……

管家來給梁先生送粥的時候,梁宵針對霍總短期應激反應的脫敏治療剛進行到第十七次。

管家推開門,眼睜睜看著梁宵上一秒還在和霍總說話,下一秒就喘不上來氣似的艱難抬手攥胸口,張了張嘴沒出聲,整個人脫力往後倒。

管家嚇瘋了,拔腿就往裡衝,撲到床邊,看著他們霍總沉毅冷靜地坐在一旁,哆哆嗦嗦:“您――”

霍闌輕歎口氣,熟練地把軟在懷裡碰瓷的一灘梁先生擺回去。

俯身攬著肩背,把人裹進懷裡,格外細致地做了個長達半分鐘的人工呼吸。

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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