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下到一半, 從臥室出來,拿了兩杯可樂。
……
“鏡頭前做做樣子。”
梁宵繞回霍闌桌前,跟他商量:“回了房間, 照樣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霍總不算圈內人, 對藝人營業也沒什麼了解。梁宵給他倒了杯可樂, 耐心解釋:“就當演戲……”
霍闌垂著視線, 手裡的報表並沒放下, 肩背軒挺悶聲不響。
梁宵空費半天口舌,渴得灌了兩口冰可樂, 看他半晌,沒繃住一樂。
……也是進步。
他們霍總至少知道不喜歡的事不答應了。
梁宵看著難得有了脾氣的霍闌,甚至很有些欣慰,琢磨一陣, 閉上嘴沒再嘮叨廢話, 悄悄繞到了他身後。
霍闌靜坐了一陣,沒聽見梁宵繼續往下說, 抬頭時甚至已經沒了人影。
霍闌胸口微沉, 眉峰蹙了下,扔下報表豁然起身。
“沒走沒走。”梁宵及時拉住他, 沒讓霍總衝出去上天入地的找梁先生, “在這兒呢。”
霍闌視線落在他身上,肩背微繃了下,垂眸:“抱――”
梁宵很好說話,應聲張開胳膊, 結結實實抱了他一把。
霍闌的抱歉還沒來得及出口, 怔了下,本能抬手, 回攬住他。
“知道你不喜歡。”梁宵隨手胡嚕著他的後背,“忍一下,等我接完這個綜藝就休個假,歇一個月,我給你當貼身秘書。”
梁宵臉上紅了紅,抱著他搖了搖:“就咱們倆。中午困了,我在你屋睡。”
霍闌顯然沒法抗拒這個誘惑,呼吸不自覺摒了摒,靜了半晌:“我讓他們買按摩椅。”
“行。”梁宵目光一亮,“我挑牌子。”
他惦記按摩椅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以前每次去商場都忍不住掃五分鐘,沒想到還有重溫舊夢的機會:“不用買太貴的,功能一堆,都沒什麼用……”
霍闌點了下頭,撫了撫他的背。
梁宵察覺到他的力道,索性也跟著放鬆了,沒骨頭地靠在霍闌身上:“你辦公的時候怕不怕打擾?”
霍闌搖了搖頭:“要消化維|穩,下半年都不會有重點工作。”
梁宵徹底放心了:“那我就吃吃喝喝打遊戲,沒意思了就來鬨你……還寫紙條?”
霍闌喜歡他提這些事,耳廓也微微熱了,抿了下唇角:“好。”
“那就寫紙條,還揉成小紙團砸你。”梁宵笑了,“你好好工作,掙錢養我……”
霍闌搖了下頭。
梁宵沒料到這個環節還有搖頭,有點錯愕:“是――不喜歡小紙團還是不想好好工作?”
霍闌看著他,低聲:“你並不想讓我養你。”
梁宵不自覺怔了下,隔了幾秒才回神,笑笑:“怎麼忽然說這個……”
“你隻是說出來,哄我高興。”霍闌攬著他坐在床上,解開梁宵嚴嚴實實係到最上麵一顆扣子的襯衫,“你從沒這樣想過,也不會接受這樣做。”
如果不是因為接下來要同分家博弈,梁宵擔心他的狀況,甚至連這一個月的假都未必會休息。
梁宵一直都是驕傲的,小梁宵傲得什麼都不肯和他說,連血和淚地往肚子裡咽,長大了的梁宵也一樣驕傲,有無數條捷徑,偏要一門心思地往最難的那條荊棘路裡鑽。
今天在片場,梁宵一遍一遍一遍重複那幾個鏡頭,磕得一身青紫。最後一次體力徹底耗儘,踉著險些沒能站起來,還笑著擺手說沒事的時候,霍闌其實就在場邊。
他不願叫梁宵分心,並沒走近去打擾,也不會提起這件事。
“以後不必說這個。”霍闌拿過紅花油,在掌心熨熱,慢慢替他推揉肩頸脊背的淤血,“我的成就感,原本也不源於這種事。”
梁宵從來受不住他這種過分直白的坦述,清了下嗓子,偏過頭笑笑:“好了,不說這個……”
霍闌輕輕親了下他的眼睛:“我最高的成就,是遇到了你。”
梁宵眼底一燙,幾乎有些說不下去,埋進他頸窩。
霍闌輕易不說情話,每次一說出來,都是叫他全無招架之力的K.O級彆。
誰再說他們霍總不解風情,都該通通拉出去堆雪人。
梁宵不想這會兒不爭氣,吸了下鼻子,抬頭想朝他笑笑,猝不及防一愣:“……”
霍闌單手遮著他,手裡拿著份文件,幫他擋了劈裡啪啦砸下來的一地小冰雹。
梁宵:“……”
霍闌:“……”
霍闌對這樣的情形也有些無從預料,憑著本能反應替他擋了,沉默地看了看滿床滿地的小冰塊,儘力表揚他:“下得……很均勻。”
梁宵沒臉見人了,惱羞成怒封了他們霍總的嘴,抄起紅花油,一頭紮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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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梁先生都被霍總過分直白坦誠的情話暈乎乎領上了床,沒能順利完成勸他們霍總營業的艱巨任務。
“出師未捷。”
梁宵有些訕訕,深刻反思:“等今晚,我一定――”
“今晚就殺青了。”段明長歎口氣,“霍總一定會替你慶祝。”
梁宵張了下嘴,不覺有些心動。
段明:“最後一場,劇組會放煙花,真好看的那種。”
梁宵耳朵熱了熱,給自己下了點小冰碴,拿毛巾卷著敷了敷。
段明:“劇組給你準備了蛋糕,霍總大概率會來和你一起切,第一塊就給你,恭喜你殺青……”
梁宵身先死,紅通通壯烈闔眼:“等綜藝開拍了,我一定勸住霍總。”
段明看他半天,有些滄桑,拍拍他肩膀,帶著助理拿上劇本走了。
……
最後一場戲,梁宵用不著再特意對詞,劇本早已經倒背如流。
這些天劇組邊拍邊挪地方,一路從繁茂的防風林挪到了邊緣的戈壁灘,鏡頭所及已經是觸目可見的荒涼景色。
幾個特效化妝師最後在他身上添著血色,務求每道傷口都儘力逼真。
“沒問題了。”副導演跑過來,“各部門就位。”
梁宵準備妥當,翻身上馬。
靳振波對他已經徹底放心,沒多說戲,確認了幾組鏡頭的角度,揮了下手:“開始吧。”
場記手裡的響板應聲敲下。
“《雲旗》第九十二場一鏡,開始!”
鏡頭抬起橫掠,戈壁寸草不生。
殘兵流離,旗幟早被烽火炙烤得殘破垂墜,狼煙四起屍橫遍野。
少年將軍策馬奔襲,在灼得近乎血色的殘陽裡,亮起唯一耀眼的一抹白。
《雲旗》第九十二場二鏡。
馬蹄踏起塵灰,被溫熱血液重重砸回地麵。
雲琅頰邊染了血,韶秀麵龐殺意凜冽。
雲琅撕下裡衣布條,咬住一頭,把白蠟槍杆和手牢牢捆死在一處。
《雲旗》第九十二場三鏡。
“你到底為了什麼?”
戎狄頭領被他逼到絕處,儘力回擋:“你的皇帝棄絕了你,你的朝堂要至你於死地,你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也不可能被赦免了!”
雲琅不為所動,回馬一槍,把自身後摸過來的戎狄人刺了個透心涼。
“你同他們是敵人!”戎狄頭領身邊手下幾乎已被他殺儘,冷汗順著額角流下來,“這裡不是你的家!你見過這裡的流民嗎?軟弱得像狗,連反抗也不懂,隻知道種地,隻知道求饒……”
雲琅:“他們原本就隻該知道種地。”
戎狄頭領愣住。
生死之間,容不得半點馬虎。雲琅手中長|槍攜著勁風刺在他肩頭,帶出一蓬鮮血。
《雲旗》第九十二場四鏡。
“我們的疆土,我們的百姓。”
雲琅招式狠厲毫不留情,將他逼到死處:“他們祖祖輩輩在這裡,他們原本就隻該知道種地,隻該知道安居樂業,隻該知道平安。”
“在我身後,還有更廣的疆土,更多的百姓。”
雲琅眉目冰冷:“漁樵耕讀,士農工商,有太多活法,不該打仗。”
兩人離得太近,遠處射雕手無從放箭,戎狄頭領看著近在咫尺的槍尖,麵色慘白。
“是你們把他們卷進戰火。”雲琅一槍貫入他胸口,低聲冷嘲,“現在你來問我,為了什麼?”
《雲旗》第九十二場五鏡。
弓弦嘣響,射雕手的勁弩連珠射出利箭。
雲琅持槍策馬不閃不避,手中槍杆壓上馬速向前狠狠送出,將戎狄首領徹底穿心刺透。
箭|矢呼嘯著破風而至,少年將軍瘦削肩背跟著一震,再一震。
血色洇透出來。
《雲旗》第九十二場六鏡。
狼煙,殘軍,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