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冷豔夫婦(1 / 2)

嫁天子 風儲黛 9423 字 3個月前

前往廬陵的馬車裡,從高到矮蹲著幾個臟兮兮的小孩兒,其中有一個,臉最臟,身材最嬌小瘦弱,幾乎沒有幾兩肉。

她抿著乾燥蛻皮的唇肉,一動不動地,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另一個,沉默得氣定神閒的小哥哥。

他生得眉清目秀,煞是好看。

前往廬陵的人牙子的車裡頭,大家都在垂淚低泣,獨他一人冷靜得過分。

可是過了片刻,女孩兒就看見,小哥哥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她忍不住,朝著他靠了過去,把身上唯一乾淨的絹布取出,拿給他擦拭眼睛。

他看了她一眼,眸湛清光。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費勁地靠著不斷晃動著的車壁,用了吃奶的力氣,抬起小手,放在他後腦勺與車壁的間隙裡,馬車一晃,他的腦袋直直地撞上她的手背。

女孩兒痛得眼淚汪汪的。

他頓了頓,反應極慢地,接過了她遞來的一片善意。

“我叫平章。我隻記得這個了。”

女孩兒沉默不說話。

平章扭頭問她名字。

女孩兒搖搖頭,說自己還沒有名字。

可是她想的是,她從小,就是一個沒有娘親的人,一個瘋女人養著她,每天打罵她,罵她是“賤種”,但她不可能對彆人說她叫賤種。

平章不知為何,腦中略過一句仿佛聽了千遍萬遍的詩文:“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他朝她微笑:“我為你取個名字,叫青葵好不好?”

女孩的麵龐發熱,黝黑的眼珠迸出一種興奮的光,“嗯!”

青葵。向陽而生。

馬車駛入廬陵沒多久,平章就被迫下了車。

她趴著窗口,看著他被送入一個米鋪子,突然胸口怦怦地亂跳起來,她想衝出去!

衝破這道牢籠,解救她的小哥哥,誰也不能賣了他!

“平章哥哥!”

一個男人反應過來,立馬跳下馬車,從背後將她抱起。男人渾身疙瘩肉,曲線賁張,抱起不過蒜苗大的女娃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易,他的拳頭堵住青葵的嘴,強迫性地製止了她可能引起他人懷疑觀瞻的啼哭,將她拖回馬車。

重新替她綁了手腳,給她口裡塞上棉布。

平章立在雨落如簾的的簷下,似乎聽到了軟糯焦急的呼喚,脆生生的,怯怯的。

袖下的雙手攥成了拳,又驟然鬆開。

他的神色回複了冷漠,甚至帶著一絲自我放棄的厭膩和頹敗。

他是一個不明來路,也不知去向的人,很快就要被發賣了人家。其他的孩子也都是一樣。謝她一帕之恩,為她取名青葵,怕是一生都無緣再得見。

他轉身走進了米鋪。

平章被賣給了一戶十年無子的米鋪人家,男人死了妻子,自己也無法生育,日子過得磕磕絆絆,索性不再續弦,在外買了一個兒子回來。

通過什麼不正經的渠道手段,平章不知,男人雖然身患痼疾,然對他還算是不錯,見他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便將他送往學堂裡讀書。那是朝廷在江南設立的弘文館分學堂,名師薈萃,俊采星馳,本是最頂尖的學府。隻是沒過多久,男人咳疾突然惡化,一夜就撒手人寰了。

無奈之下,平章想從這裡退學,可是為他傳道受業的恩師惜才不許,便收他為義子,勸他繼續學業。

平章不負所望,獲得了那年的鄉試第一。

啟程前往神京之前,恩師告訴他:“平章,你雖自幼被發賣廬陵,但為父聽你初時口音,你像是神京人。你涵養姿儀都像是出自貴族,不似池中之物,若入了神京,可以留意你的生父母是誰。”

“是,平章記住了。”

這幾年,義父對他傾注心血地教養,師恩深厚,平章不敢忘。

隻是並未想到,他此番前往神京投身科舉,一路順風順水,竟殺到了殿試三甲之中,令天下寒門學子,莫不為之矚目。

他的文章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大加讚賞,欽點他為新科一甲,也就是民俗之中所稱的“狀元”,這個狀元迄今為止,還沒得到朝廷官方的定名,隻是人們會稱他“少年狀元”,自有科舉以來,他是年紀最小的一甲。

過多的人的關注,令晏準並不需要大海撈針地去尋自己可能存在於神京的父母,他身後的胎記曝露,他的父母很快便尋上了門來。

原來,他並非是什麼遺孤棄嬰,而隻是當年在華清寺不慎走失的國公府嫡子,他的父母老淚縱橫,與他相認,將他接回了晏家。

麵對熟悉的屋舍,自己布置的與十多年前一般無二的寢房,記憶漸漸回攏,抽絲剝繭般,他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童年記憶。這晏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是他兒時樂園的組件。可惜或許就是因為幼年時,他得到的太多,天意開了玩笑,他被賣到江南,在那裡,又通過科舉步步青雲,回到了闊彆了多年的家。

而原本作為國公府嫡子,他可能並不需要如此的。

神京的勳貴公子,大多入了二館之後再無建樹,倘若他不是被賣到江南,不是被恩師收容,約莫早已托庇祖蔭捐官混世,或是後來棄文從商。

十多年如雲煙過,所銘刻心底的,竟隻剩下一抹惆悵和迷惘。

國公府家裡,已有了一個新鮮活潑的小公子,他生活在花團錦簇裡,像個爆米糖似的少年,會黏糊糊地朝著父母兄長撒嬌,在找不回晏平章的十多年來,這個原本被視作慰藉的小郎君,成了默認的侯府世子。

他之於這個家,算是一個既令人歡喜,又令人為難的存在。

認祖歸宗了才三天,晏準提議,居住自己被陛下所賜的府邸,以便從事公務,為陛下分憂效勞。

晏家二老驚愕萬分,但勸不住,晏準主意之大,獨立之強,遠超乎他們的想象。兒子流落在外十多年,如今竟然也不肯歸家,他們苦口婆心地勸,然而都無法讓晏準回心轉意。

晏準過了十八歲以後,大約就成了被上天所眷顧的那一個人,官運亨通,不但自己文采出眾,能力不俗,更是有諸般的機運都落在他的頭頂,不過一兩年,便被擢拔為四品尚書左丞。

這其間,他結交了一人,一個不得誌不受寵,似乎也毫不引人注意的皇子,元聿。

兩人初時結交,推心置腹,以字相稱。

昔日羽藍婕妤為皇後所害,是陛下所縱容,然而事後查清真相,明白愛妃是為人所構陷之後,皇帝到底不是傻子,立刻會意過來。此後與皇後愈加疏遠。李氏與厭太子都覺得事情有變,恐危及自身皇儲之位,遂調動兵符,發動逼宮政變。

此事都是元聿告知。

然而薑畢竟是老的辣,厭太子逼宮失敗,畏罪自殺,李皇後也自儘深宮。

大魏朝一夕之間失去了儲君,陛下的頭發又白了許多根。

幾個剩下的皇子,原本都不得誌,卻突然又都成了儲君的人選。

朝堂之上自有拉幫結派到處戰隊的,腳踩數船的亦不在少數,少年秦王祭拜完養母歸京,與晏準約在神京最大的茶樓吃茶,夏日的冰鎮著新從西域進來的蜜瓜,香甜可口,直沁人肺腑,晏準沉默地拂袖,替這位不能吃酒一分的秦王殿下斟茶。

“殿下尋我,是為了朝中如今風氣,想讓晏準站隊?殿下有……移鼎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