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冷豔夫婦(2 / 2)

嫁天子 風儲黛 9423 字 3個月前

元聿道:“我出去之前,你還是喚我武驍,這一年,到底是什麼都變了。”

他口吻如常,未聽出半分的悵惘。

晏準垂目:“是這天,變化太快。秦王殿下,也沒教我看透。”

元聿頷首:“如你所想。晏準,我將底牌未透露給你,但今日你我開誠布公,我要告訴你,是的,厭太子計劃逼宮裡邊理由無數,其中確實不少我的手筆。平章聰慧之人,想必能從中探得一二,同樣,陛下也應該能探得一二。”

晏準皺眉,有些沉怒:“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犯險?”

這些動作,不可能在神京天子的眼皮底下,做得滴水不漏,陛下一旦查知,他失去聖心,又當如何自處?

元聿頗無所謂:“我隻是推動加快了厭太子的反叛,這一點,陛下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人都不在神京,又能真正起到什麼煽風點火的作用?無過是,天子過於信任自己一手栽培的嫡子,不信他有反意罷了。多年以來,陛下為羽藍婕妤之死負疚於心,與皇後李氏積怨甚深,他早就想找到一人,懲罰李皇後,亦懲罰他自己,他心裡明白,這人非我莫屬。”

隻有元聿,為複母仇,傷害報複一國之母,他的正妻,方才顯得名正言順,令他不至介懷。

雖然這一切,也終是李皇後母子咎由自取。

晏準平靜地望著元聿:“不是殿下變了,是我,從未看懂過殿下。”

頓了頓,在元聿修長的指尖碰著鏤花杯盞之際,晏準道:“如今儲君之位高懸,各位親王都虎視眈眈,拉幫結派,殿下也想讓我站隊是麼?”

元聿停在杯盞之上的手指頓住了,他搖首:“不,我希望你做的,是明哲保身,遠離我。”

晏準微愣。

元聿起身,淡聲道:“我在陛下眼中,已是戴罪之身,陷太子於不義,光這一條,我顱頂所懸之劍,便保不準何時落地。平章,你這一生也是坎坷流離,終於尋回了雙親,你若想保全他們,便請遠離我。”

晏準無法不答應,他若隻是一個人,必然不會放任元聿走上這條前途未卜的險路。

然而,終歸是不行。

人一旦有了牽絆,便太容易受到掣肘。

元聿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反而成了最凶悍、無所顧忌、最灑脫之人。

然而晏準卻盼望,將來終有一日,元聿亦能找到一個,令他牽腸,予他溫暖的人。

風吹去樓閣之上的倒懸的珠簾,錚璁玉鳴。

樓閣下一片喧嚷。

那是新來的狀元郎,正在跨馬遊街,熱熱鬨鬨,吹吹打打,尾行的百姓若洪潮般湧了過去。

為首的,是個相貌清秀的少年郎,一如當初他那個年紀,初時,他亦是這般,無知無畏,可這才過了幾年,這神京城,外表錦繡,內裡,卻已是讓他見慣了鬼蜮人心、瘡痍無數。這些晦暗陰私,在貴族權柄間猶如植根百年的參天巨樹,外麵探出繁茂的葉。初來的人,不會看到它早已腐爛的根須。

這天下的寒門學子,還在仰望著這片不勝寒的高處。

可高處之上,又如何呢?

陛下一生都在追悔,元聿一生都在孤獨。厭太子汲汲營營於名利,有隴西李氏作靠,又能何如?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終歸塵土。

由來淡薄的晏準的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厭世之色。

……

皇家舉行春狩,五陵年少子弟,莫不以跟隨陛下出獵為家門榮光。

身為國公府嫡子及四品尚書左丞,晏準也赫然在受邀之列。

元聿身為秦王,與諸位親王一起並頭騎馬,遙遙相隔,晏準落於身後百步,偶爾無意之中抬眸,觸及元聿那抹背影,便又頃刻間移開。

既然元聿隻願做一個孤家寡人,他必不會再為難。

毬場上貴女王孫,呼嘯往來,春風得意,襟飄帶舞,一場場馬球賽打得大汗淋漓,肆意奔放,高座之上,陛下頻頻頷首,似有讚許。

但這其中,最是有一位青衣女孩兒,麵龐稚幼,肢體輕若飛燕,揮杆擊鞠,倒能贏得滿堂喝彩。

那是場中最為美貌的女孩兒,備受人矚目,聽身側之人說起,這似乎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如今她的姑姑在宮中聖眷正濃,這小娘子,怕是入了陛下的法眼,要被賜婚給一個貴勳了。

隻是這崔家的小娘子,容色雖美,卻還不驚人,或許隻是因為還小,身量尚未抽條,彆說到羽藍婕妤那地步,就連她的姑姑也是遠有弗如。

晏準沉默地聽著,那少女打累了,從毬場上下來,將月杖拋給身邊的小環,從這畔步履輕盈地走了過去,衣帶當風,驚起一抹淡淡的女兒幽香。

晏準驀然心生一年,放縱了自己抬起目光朝她背影看去,那抹明媚的神采,宛若一抹璀璨的豔陽筆直地刺穿陰霾,照入他心事崎嶇的柔軟之地。

何為心動?

那大約就是心動了。

然而這個女孩兒美豔張揚,當時,卻並沒有看中自己。

她心儀之人是秦王。

她邀了秦王下場擊鞠。

秦王元聿正是打馬球的個中好手,晏準自知一介文官,恐怕連與崔綾交手的機會都不配有,他暗暗告誡自己不必多想。可是崔綾瞧著元聿的眸光,種種情愫,頗多戀慕,卻令他無法裝瞎作聾。

她是真的愛慕著元聿,而非是其他任何人。

球驚杖奮合且離,紅牛纓紱黃金羈。

他們在毬場之上揮汗如雨。

晏準一動不動,身影宛若礁石矗立在一片洶湧的浪濤之中,身上已感覺不到那種狂狼潮水拍擊而來的疼痛。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又何必相爭。

到底是錯愛,不該拿到台麵上來說。

便讓它就此沉淪湖底吧。

隻可惜是,有些思念和情意,越壓抑,越想要放縱,偶爾不知什麼時候,會把自己不平的心緒泄露出什麼一兩分,不知不覺,他身上已滿是關於崔綾的破綻,連崔公,都似乎看出了端倪。

可惜他們已經與秦王議親,陛下似乎也默許了門當戶對的這大好親事。

當崔綾每每高抬著精致小巧的下巴,從他身前頭也不回地走過之時,漸漸地,那抹心思終於化成了飛灰,他不再壓抑,而是放任它,一點一點地被抹去。

從此心上空空如也,再也不剩什麼人了。

唯一的好,大概也是不像少年時那般單純了。

侍奉君前,為百官之首,默然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晏相大人的心路曆程,明天是冷大人的,再往後,就會交織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