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冷豔夫婦(1 / 2)

嫁天子 風儲黛 10331 字 3個月前

王師凱旋入京,小太子降生,大魏大勝北胡,神京城很是熱鬨了一陣。

嶽彎彎出月子的時候,人已經躺得極其無聊,快要躺不住了,她對陛下說想見許久未見的冷姊姊,陛下最是寵愛皇後,立即便將冷青檀召入了宮中,命她陪伴幾日皇後。

冷青檀入宮之後,嶽彎彎明顯活潑了不少,人還歪在羅漢床上起不來,身後墊著秋香色纏枝花卉引枕,手裡挽著針線,笑吟吟道:“冷姊姊,你的事我聽說啦,晏相和你近日還好吧?”

冷青檀道:“還好。娘娘放心。”

她這見外的毛病改不了,嶽彎彎默默地歎息了聲,冷姊姊人隨了她這姓,冰冰冷冷的,也不知她麵對夫君時會否有那種柔腸百結的溫軟。她竟是很期待看到這樣的冷姊姊的。

“陛下跟我說,晏相最近在為了你的事發愁呢。”

冷青檀近日沒察覺到晏準有何異常,“怎麼了嗎?”

嶽彎彎笑得眼睛微彎:“還不是晏相擔憂冷姊姊和崔綾相處不自在,可是崔綾又不能從行止館退學,他心裡想為你謀個更好的差事。雖沒有明說,但陛下一眼就能看穿晏準的九曲心腸,冷姊姊你信不信?”

冷青檀和晏準沒有默契,但她知道,晏準和一個人有默契,那就是元聿。她毫不懷疑嶽彎彎此言的真實性。

“但是我並沒覺得不自在。”

嶽彎彎覷著她臉色,還真沒有看出絲毫的異樣來,不禁也佩服,冷姊姊畢竟是見慣風浪的人,就是沉得住氣。

嶽彎彎垂眸,“其實陛下也說,若沒有冷姊姊身份揭露,他說不定會提拔你到刑部,我聽著這不是玩笑話,冷姊姊是這樣的人才,總不會一直留在昭明寺的。”

這一點冷青檀以前曾聽陛下旁敲側擊地問詢過。刑部也曾是她神往之地,可惜事與願違,不過如此也好,行止館今後將會湧出更多優秀的女弟子,終會有人替她實現這一心願。

說了片刻話,宮長妝成來報,陛下駕臨,冷青檀知曉自己該退了,不再久留。

元聿大步越過了心腹之臣,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冷青檀屏退,大步邁近,雙臂很快抱住了嶽彎彎,握住了她的柔荑

,溫聲道:“怎麼這麼涼?”

語氣含有一絲責怪意。

皇後輕輕嘟囔了聲,“人家聽你的已經很久沒有下床啦。”

“是麼,清毓都告訴朕了,昨夜裡偷摸出去吃了兩塊蟹黃酥,前夜裡問後廚給你都留了一疊河蚌,還有……”

皇後嬌滴滴的聲音隨之傳來:“啊!我身邊這麼信任的人居然也是內鬼!氣死我了!”

“皇後還要辯解麼?”

“嗯……不要了,聿哥哥,人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元聿這才饒過皇後,用湯婆子給她小手捂著,又加了一層自己的手掌,輕輕哈著氣。

嶽彎彎時常會覺得,陛下從戰場回來以後,便對她與從前不太一樣了,她偷偷地想著,也許是在戰場上見多了生離死彆,見多了無定河邊骨,見到她為了生孩兒九死一生,他給嚇到了。

如今的陛下患得患失,連她的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對她的種種無理要求,幾乎都能滿足。

漸漸地她反而恃寵而驕愈發輕佻了。

冷青檀慢慢地已聽不見帝後的聲音,她停在水晶簾前,玉階台下,一動不動地輕舒了口氣。

每一對夫婦,都有他們獨特的相處之道,皇後甜美柔軟,陛下寵她縱她到無限拉低自己的底線,她有時亦想找一個人,好好地撒一次嬌,可不知怎的,那些話到了唇邊,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

暮雲合璧,落日熔金,積滿落葉的舊秋庭下,蝸牛翕動,草葉裡蟄伏的蟲窸窣撩動著秋聲。

冷青檀從沉思中回神,隻見晏準已姍姍歸來,肩頭籠了一身暮色,雲白錦衣宛如有形無質,見慣了絲羅軟袍下的璧玉風光,也曾親手感受過那種美好,可每每想起來,都還是會心猿意馬,不知不覺地,她的粉麵溢出了緋紅。

晏準握住了她的皓腕,語氣低回,如同陛下對著皇後,一般無二,“怎麼冷得像冰?”

天還暖和,按理說不該如此,方才見她似乎正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晏準慍怒,她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連冷暖都忽略了。

不知怎的,冷青檀的腦中立刻便想到了今日皇後那含著濃濃鼻音的嬌滴滴的話語,不由輕輕一笑出聲,他不解夫人心思,冷青檀轉過麵,卻

說了一句:“你沒有說不可以冰啊。”

晏準握住她手的十指驀然收緊,聲音沉喑:“夫人,我不許你著涼。這樣,你便會聽了?”

說實話,冷青檀不會聽的,公務繁忙的時候,她什麼都顧不上。這一點晏準已非常清楚。

冷青檀垂眸,不讓他窺見麵容,隻是唇瓣卻無法克製地綻開來。

晏準皺眉,知道她肯定是不會將這些放在心中,無奈之極,便也隻好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袍,替她嚴絲合縫地披上,細心地以指熨平衣領。

“夫人累了,先去歇一歇,剩下的,為夫來為你處理。”

白日同朝為官,夜裡同衾而眠,事情一同承擔,彼此坦誠無避諱,其實,她已想不出還有比這更好的夫妻關係了。她點頭,聽話地讓開,替晏準去斟茶。

她所留下的事並不多,晏準沒多久便已處置完畢,便替她批閱起了女學生們近日裡上交的作業。

陛下深謀遠慮,得冷青檀如此賢才,行止館的女學生已大有進益,晏準幫扶行止館也不少,這些進步都是肉眼可見。

這其中幾篇文章,已經能看出獨辟蹊徑的見解了。

晏準一心二用,餘光感知到夫人坐上了一側紅榻,玉指撫動,似在解落發髻。他唇角微揚,問了一聲:“聽說夫人博聞強識,過目不忘,恰巧我亦有這個虛名,一直心癢不能與夫人較量,今日你我賭書遊戲一較高下,如何?”

冷青檀握著自己鬆散的如鴉長發,聞言頓了下來,困惑道:“如何遊戲?”

“最簡單的,前人詩句來接龍。不過,每句詩需得說出出處。”

話如此說,他批閱著女學生們的文章,手眼並用,卻不停下來,分明是一心二用,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也不知晏相是太過自信還是怎麼。

冷青檀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晏相先打個樣,不知,晏相大人要出一句什麼詩?”

晏準頭也不抬,隨口道:“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樂府《長歌行》。”

這兩句,是他少時讀書印象最為深刻的詩句,隨性而發,脫口而出,並不需要任何思考。

這句難度不算大,晏準以為冷青檀必能對得出來,然而等待良久,那一畔卻悄無聲息。

晏準絕不相信

贏得如此輕易,他抬起了頭,紅帳映著燭火,透出瑰麗的豔光。冷青檀側坐在床榻上,右手捋著漆黑的泛著墨光的青絲,神色凝然,燭火光暈的陰翳裡,細長的睫毛宛若兩把閉合小扇,遮去了種種情緒。

晏準會意自己並不是輕巧取勝,而是令夫人想起了似乎很不好的某件事,他立刻拋了手中的朱筆,尋著冷青檀過去。

“卿卿?”

她未理會,晏準心都提了起來。

挨著她坐下,手托住她的小下巴,朝她看了過去,夫人沒說話,隻是眼中霧蒙蒙的,似起了一層水汽。

“卿卿。”晏準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讓一向堅強的夫人露出這般脆弱的神情,便已是他的不是,“是我錯了,不該提什麼賭書,我輸。卿卿你——”

冷青檀搖搖頭,抬手,將鼻尖的紅揉散,“我從來不喜歡勝之不武,平章哥哥還沒有輸。”

他愛聽她親親熱熱地喚自己,便總在床笫之間溫柔誘哄她喚自己“平章哥哥”,儘管下了床穿上衣服之後她就不認了。晏準也已許久,沒能聽到夫人這聲昵稱。

但此刻聽來,卻有幾分異樣,配合那句“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一下子將某種難以宣泄的複雜情緒推向了極致。

那不可能的可能一旦開始思量,很快,就變成了肯定。

他的指尖急促地輕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