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謝執&白月·番外(2 / 2)

府丁把昏迷的百裡月扶起來,背了回去。

謝執憂鬱地站在窗後,看著百裡府的家丁將她帶走,揪緊的心終於鬆了些。

可是也隻鬆了一息,便又揪了起來,她在外麵凍了這麼久,本就嬌弱,前幾日又沒有進食,身子怕是扛不住的……

人走了,謝執的心仿佛也跟著空了。

百裡月回到府裡後,果然大病了一場,發起了駭人的高燒。

百裡齋十分憂心,親自守在她病榻前照顧她。

發著高燒的病中,百裡月換著謝執的名字,眼淚忍不住地從她眼角流出來,將發絲和枕巾全都侵濕了。

百裡齋聽著女兒癡癡的呼喚,低歎一聲:“傻女兒啊。”

半月後,百裡月的病終於好了,不過人也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眼眶陷進去,雙眸也沒有曾經靈動的神采了。

她正在坐在床邊,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一句話也不說。

誰來她也不理。

百裡齋怕她又做傻事,過後的日子都有意識順著她,或許是出於老父親愧疚的心理,比以前更寵愛她了。

病好後的百裡月,口中再沒提過‘謝執’二字,她也再沒有偷偷出門去找他。

按理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百裡齋應該很欣慰,可是他看著女兒失去神采的眼神,卻覺得十分痛心。

有那麼一兩個瞬間,他會覺得,自己這麼棒打鴛鴦,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一想到長痛不如短痛,他又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她陷得更深之前,將她掰回來。

而謝家那小子結局如何,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人或許都是在一夜之間長大的。

這句話適應於任何經曆感情波折的年輕女孩。

百裡月每每回想謝執隔著門窗的那一句句冷漠的‘不要再見麵了’,就覺得整顆心疼得要窒息。

她看著手中的兩枚一模一樣的玉佩。

這玉佩,是當年娘親還在世時,和謝家定親,打的一對如意同心玉佩,她一枚,謝執一枚。

如今這枚玉佩被他還回來,都在她這裡。

百裡月看著這一對同心玉佩,心中隻覺得無比銳痛。

她將玉佩收起來,放進了箱籠的最下麵角落,再也不打算拿出來了。

此後的日子裡,‘謝執’這個名字,便成了她的禁忌,她不提,身邊的丫鬟下人自然也不敢提,百裡齋更是不會再她麵前提及。

這個人,就仿佛一夜之間從她的世界裡清除了。

百裡齋也沒有再強迫她和馮家議親,隻說,等她心情好些了,過個一兩年再說,反正她現在才十六,十七八歲議親也不遲。

百裡月自然是不願意再和旁人議親的,既然百裡齋主動這樣表示了,她沒有什麼意見,日子就這樣順其自然的往下走了。

隻是百裡郡畢竟隻是個縣城,地方不大,百裡月去街上時,偶爾也會有一些關於那個人的消息飄進她的耳朵。

聽說,他辭去了童學私塾的課業,再也沒來過城中私塾。

又聽說,他買了個書童,跟在身邊幫他打理瑣碎事宜。

百裡月聽了,沒什麼表情。

就如同聽到一個陌生人的事情,引不起她的任何情緒變化。

貼身丫鬟在聽到那些關於謝家公子的消息時在,總是會第一時間去看自家小姐的反應。

然而叫她意外的是,小姐的表情淡淡的,就仿佛不認識這個人一般,無動於衷得太過異常。

小姐心裡一定很痛苦吧,曾經那麼喜歡謝家少郎,有情人卻不能在一起,還要日日在老爺麵前裝出一副已經放下的樣子。

小丫鬟都未小姐感到難過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

百裡月再次聽到有關謝執的消息,是京中傳來消息,今年臘月剛好是聖上萬壽街,秋闈提前兩個月開始,全國各地的秀才便要提前三個月進京準備了。

百裡郡地方小,今年攏共就謝家少郎這一個要進京趕考的秀才,消息一出,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

這個消息,就仿佛往百裡月沉寂許久的心投了一粒石子,夜晚入睡時,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就要進京趕考了,他還會回來嗎……

第二天丫鬟進房來給小姐伺候梳洗,毫不意外地發現,小姐的枕巾又被哭濕了一大片。

丫鬟默默低歎一口氣,她家小姐呀,這兩年裝得真是好辛苦,白天神色平靜該做什麼做什麼,到了晚上,便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裡哭。

“小姐,擦擦臉吧,您眼睛腫成這樣,待會兒被老爺看到了。”

百裡月抿了抿唇,麵無表情接過毛巾。

各地方的趕考考生都要由地方官員蓋了通行證才可啟程進京,日後在進城,也是憑借這個考生通行證在京中的考子驛館下榻。

謝執進京,這考生通行證的章,自然是要由郡長百裡齋給他蓋。

百裡齋知道這一年多謝執信守承諾,再也沒有私下和自己女兒私會過,還算滿意他的表現,又看過他的文章,寫得確實字字珠璣滿腹經綸,看來當日他放下的豪言也確實不算吹噓。

但願他高中後,還能記得自己兩年前的所求。

如果他一朝高中,進入京城那貴不可及的權利漩渦,便看不上百裡郡這小地方出身的姑娘,他和月兒的事,就此了斷也不甚可惜。

百裡齋想事情想得深遠,為了女兒的幸福,他不惜做這個惡人。

古往今來多少窮秀才,在落魄寒酸時娶了願意與他一道吃苦受罪的妻子,等到他日高中,便嫌棄甚至厭惡曾經的糟糠之妻,休棄下堂另娶高門貴女的,比比皆是。

如果謝執也是這樣的人,就算他有幸中了狀元,百裡齋也會覺得,自己兩年前的阻止是對的。

女兒不能嫁給那攀附權貴之人。

百裡齋給謝執蓋完郡長印章後,問道,“此次秋闈大考,你可做好準備了?”

近兩年的時間,謝執已經成長得愈發沉穩青逸,不再是一年多前那個單薄瘦弱的少年郎了,如今的他,已經將及弱冠,看起來豐姿秀雅,愈發的挺拔。

聲音也溫穩了許多,“回郡長大人,晚輩已準備妥當。”

“可有把握?”百裡齋又問。

“九成把握。”謝執不卑不亢答。

九成?此話怕是那京中士族子弟皆不敢這樣放辭,而麵前這個一身簡樸月衫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卻敢神色平靜的對他這樣說。

百裡齋輕笑一聲,年輕人,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等出了百裡郡,便會知曉,外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謝執知曉百裡齋心裡想的什麼,他一字未曾辯解,隻垂首道,“晚輩還望郡長大人不忘忘了與我當初的約定。”

“你放心,你若是能辦到,本官自然信守承諾。”

“好,那晚輩就恭請大人靜候佳音。”謝執抬手秉了一禮,拿起印章文書,轉身而去。

百裡齋遠遠瞧著謝家少郎的背影,提了提嘴角,“這份傲骨,倒是有幾分老夫當年的風采。”

書童將進京所需的行禮包袱和盤纏、還有今日從郡長大人那裡得到來的蓋章文書全都清點好,對謝執道,“公子,東西都準備齊了,明日一早咱們就能上路了。”

謝執淡淡應了一聲,站在書方才窗前,眼神望向柵欄門的放下微微出神。

時值炎夏,沒有那日的大雪紛飛,楊柳垂枝條,外間樹頭上的知了聲聲叫著,可是謝執的眼前卻仍能幕幕閃過當時她在雪地裡傷心哭泣凍得昏倒的畫麵。

小月……他無數次在心口舌尖呢喃她的名字。

明日就要出發去京城了,小月,等我回來。

啟程那日,豔陽高照,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謝執帶著書童一道隨行,雇了輛馬車,將隨身攜帶的幾件書冊和行李放上去後,便從百裡郡城門外出發。

馬夫揮著鞭子,吆喝一聲,“公子可坐穩了,咱們這就出發了。”

馬車搖搖晃晃出發了,謝執坐在板車上,回頭往城門望去。

忽然,他在城門下看見一道俏麗的身影,她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小月!”

馬兒被揮了鞭子,撒開四蹄開始奔跑起來,馬車距離城門越來越遠,謝執快要看不清她的樣子了,他心中一急,站起來對著那道娉婷搖曳立在城門腳下的倩影喊了句:“小月,等我回來!”

百裡月淚如磅礴,她強迫自己忍了一年多,終於在這一瞬失聲大哭。

百裡齋不知道何時走到她身後,沉沉低歎一聲,抬手撫上女兒頭發,“回去吧,他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