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清澤(1 / 2)

害死過人?

葉建幫臉上肌肉控製不住地抽動幾下。

兩個年輕大師說話就像猜啞謎,葉建幫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怎麼接了個電話,就突然說白蛇害死過人。

葉建幫第一時間聯想到了村子裡曾經舉行過的曬龍王。

如果白蛇殺過人,那李家村怎麼辦?!

葉建幫神色難看,一把攥住尤星越的手臂:“大師!我……”

尤星越神色不動:“我知道葉叔叔擔心什麼,如果白蛇有報複之心,不需要等這麼多年,也不需要以托夢的形式。”

葉建幫知道尤星越說得有理,但內心的恐懼無法消除,囁嚅道:“大師說得在理,但是村裡人……”

“我懂,”尤星越十分的善解人意,他微笑著給葉建幫吃了個定心丸,“你放心,我們在這裡,不會出事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一些事情商量,葉叔叔回家吃飯吧。”

葉建幫躊躇著不肯走,他想知道尤星越到底怎麼個處理方法:“可是……”

李家村這麼多人,年輕力壯的沒剩下幾個,大多是獨居中老年人,他這個村乾部得為村民負責。

尤星越語氣加重,語調卻往下壓,鏡片後眼睛烏沉沉的:“等事情解決後,事後我會帶龍王像離開李家村。葉叔叔如果不放心,可以回去和村子裡的乾部村民商量商量,畢竟龍王廟應該是村子集資修建的。”

夜風摻了點水汽,涼的葉建幫打了個寒顫,他不敢再猶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尤星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他們又回到了龍王廟裡,狹窄的廟宇剛好容下他和時無宴。

時無宴輕輕一指,龍王廟裡憑空多出一個小凳子:“坐一會兒吧。”

尤星越坐了一天車,已經很累了,聞言也不客氣,坐在凳子上,舒展雙腿,然後拍拍膝蓋:“不留客快來坐。”

時無宴要是想坐,肯定變兩個出來,既然隻拿一個,就是讓尤星越坐的。

不留客哼哧哼哧爬到尤星越腿上,被尤星越摟在懷裡當抱枕。

坐舒服了,尤星越才抬起頭:“白蛇。”

“我不叫白蛇。”

蛇妖淡淡的:“我有名字,叫清澤。是旁邊這條梁河的蛇妖,這位……不知姓名的道友說得不錯,我當年化龍失敗,被雷劫劈得肉身死亡,魂魄逃到了龍王廟才得以保存。”

當年的李家村還是個不到三十戶的小村子,湊錢才修了這麼一個龍王廟,逼仄狹窄,像個土地廟。

後來清澤棲身龍王廟,求雨求水儘職儘責才使龍王廟香火旺盛。

“你們現在看的龍王廟是,六十多年前擴建過一次。我感激龍王廟庇佑我的魂魄,所以平日裡願意幫這些村民去遠處弄點水回來。雖然我修為散了大半,這點小請求還是能滿足的。”

尤星越點頭:“按理說你香火應該長久旺盛才對。”

清澤哼了一聲:“我一個失去肉身的蛇妖,早沒有當年的威風了。幾十年前那場大旱,覆蓋一省,我有什麼辦法?他們以往求水都成功,有些人把我當成了真龍王,又來求我,那自然是不管用的,又有人非要拖出去曬龍王,隨便他們。”

尤星越在口袋裡摸出兩塊巧克力,一塊遞給時無宴:“你不生氣?”

清澤無所謂:“沒什麼好生氣的。以往香火旺盛的時候,都殺雞殺豬地來祭祀,香火不斷,村子裡的孩子都未必吃得到這些。原本就是互取所需而已。他們要曬龍王,我躲在廟裡不出去就是了。”

“曬過龍王之後,科技逐漸發達,更沒有幾個人拜神了,”清澤略有些嫉妒,“你說那個破爛水泵,隻要通上電,效率居然比我還高。”

尤星越沒繃住,笑了一聲:“鋪墊了這麼多,跟你殺人有什麼關係?”

清澤沉默片刻:“我隻是想說,她對我而言很特殊。”

“龍王廟荒廢的第五年,我已經和神像融為一體,不再是孤魂野鬼,但也受到龍王像的製約。我離不開這間龍王廟,香火斷絕後,我為了節省力量,開始在神像裡沉睡。”

這間擴建後依然狹小的龍王廟,有時候會成為村裡孩子的玩耍場所,但是到了晚上,沒有幾個孩子敢待在空無一人的龍王廟。

所以當李招娣鑽進龍王廟時,清澤毫無察覺。

清澤日複一日地沉睡,完全分不清日夜,在黑沉的夢鄉裡,清澤忽然聞到了淡淡的果香。

他在神像中睜開眼睛,落滿灰塵的供桌上擺著一串紫紅的桑葚,千百年修為的白蛇遊出神像,居高臨下地俯視來人。

鑽進來的李招娣手裡還握著一串桑葚,她想了想:“我分你一半桑葚果,你借我地方睡一覺。”

清澤想:老子不乾。哪有用桑葚果供神的?

李招娣想了想,大概是覺得一串桑葚果太寒酸,又在口袋裡掏出一把稀碎的野花:“這個也給你。”

清澤:“……”

好吧,野花也是花。

清澤從神像裡遊出來,李憑玉從書包裡掏出手電筒和作業本,趴在地上寫,露出的手臂上有青青紫紫的傷痕。

作業本上端正地寫著名字:李招娣。

她叫李招娣。這個名字不好聽,不配她。

她咬著筆杆子:“我討厭我弟弟,我以後要改名,叫李憑玉。”

後來李憑玉成了龍王廟的常客,隻有她敢一個孩子大半夜地鑽進龍王廟。她比清澤見過所有孩子都要野,有時候鑽進廟裡,渾身都是蒼耳,然後帶給清澤一束野花。

她找到的野花越來越漂亮了。

清澤喜歡花,他時常會遊出神像,盤在野花裡睡覺,然後等李憑玉為他換上新的野花。

供神的本質,是需求交換。隨便是什麼花什麼果子,都可以換到龍王廟裡安穩的一夜。

極其偶爾的時候,李憑玉會找到一兩根線香,在外麵點著了,護著跑進龍王廟,插在香爐上。

有了李憑玉的供奉,清澤得到了微弱的力量。他不再長日沉睡,他會晃著尾巴尖,無聊地一遍遍數著野花,等李憑玉放學。

有一次,李憑玉拿起被清澤壓塌了的花,很莫名地對著神像笑了笑,笑得清澤心虛,一頭鑽進神像裡。

她肯定知道。

清澤恨恨地想:聰明女孩太討厭了!

但是有一天,李憑玉沒有來。

到了深夜,清澤忍不住離開龍王廟,順著李憑玉的氣味找到了李憑玉的家,還沒靠近就聞到了血腥氣。

她受傷了。

清澤甩開尾巴,腹下的爪子伸縮兩下,飛快遊進李憑玉家。

亮著燈的堂屋裡傳出女人尖利的叫罵聲:“李招娣你個賠錢貨!我讓你教你弟弟寫作業,你怎麼不管他?!”

李憑玉脖子甚至臉上都有樹枝抽出來的血痕,她一點都不在乎:“那是他笨,我沒見過這麼白癡的小孩。”

她剛說完,坐在凳子上得意洋洋的男孩立刻拿起小凳子砸過去。

李憑玉躲開,反手拿起旁邊的本子砸回去。

女人尖叫兩聲,手裡的樹枝抽在李憑玉身上:“誰讓你打他的?他是你弟弟,你要讓著他!你以後結婚了,也是他給你撐腰!他學得好一點,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怎麼這麼壞!你就是見不得你弟弟好!”

李憑玉才不挨第二頓打,拿著書包扭身跑出去。

她從小野在外麵,個高腿長,拎著大書包也跑得飛快,女人氣得要追上去打她。

一直在屋子裡喝酒的男人終於說話了:“你看看你養出來的東西,沒有一個省心的,快去燒飯,老子在外麵累了一天了。”

女人訕訕放下樹枝,嘴裡嘀咕:“知道了,一天天的餓餓餓……”

女人衝門外高聲喊:“你跑!有種彆回來!”

清澤繞在房梁上,動了動尾巴尖,過了一會兒,草叢裡傳出簌簌的聲響。片刻後,房子裡傳出男人女人驚慌的聲音:

“孩他爸,有蛇!”

“哪來這麼多蛇?快去拿棍子!”

李憑玉出了門跑得飛快,鑽進龍王廟裡。

她回家都就被逼著教弟弟寫暑假作業,但這種家庭裡長大的男孩,根本不聽她的話,不知道跟誰學了一嘴臟話。

李憑玉懶得再教他,遞給他答案抄,沒想到□□完農活回來的親媽看見,所以挨了一頓打。

龍王廟裡依然是漆黑的,李憑玉跑得太快忘了帶手電筒,她坐在地上,歎了口氣。

清澤回來的時候,發現李憑玉坐在門口,借著不太亮的月光編一個花環,然後她把花環放在供桌上,鄭重地發誓:“等我有錢了,我就給你裝個大燈,以後天天來這裡寫作業。”

清澤:“真是農民以為皇上種地用金鋤頭。”

清澤慢慢化成人形,他在河流中閉關了千百年,很少行走人世,心性一如少年,因而化形也是十六七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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