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第六十三章

六公主喜歡李斯年的事情, 謝詩蘊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天家的人最會掩飾自己的心思, 六公主生母早逝,無親兄弟姐妹,一個人在皇城過活,更是將這項技能修煉得如火純情。

那日謝詩蘊被其他貴女們譏諷,她身份太低,反駁不得, 況又不算特彆受寵,隻得與玄月躲入花園中散步生悶氣。

正值盛夏,樹木蔥鬱,遮去烈陽, 謝詩蘊走累了,便停下略作休息。

然而一轉眼, 便看到被重重灌木叢後的六公主。

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說話, 便發覺六公主並未看到她,隻是癡癡地看著遠處。

她順著六公主的目光看去,涼亭中, 少年一身積冰色的衣裳, 坐在輪椅上,淺笑著與花枝招展的程彥說著話。

清風徐來, 少年衣袖招展,恍若九天之上的謫仙。

饒是她見慣了豐神俊朗的李承璋,見此少年,也不由得怔了怔。

回神之後, 她便明白了六公主的心思——似這般的傾城國色,的確有叫人一見傾心的資本。

這件事之後,她便時刻留意六公主的行徑。

她發覺六公主每月都要去三清殿為亡母祈福,奉上自己手抄的道德經,一去便是一整天,還時常與李斯年在禦花園相遇,遠遠地瞧上李斯年幾眼。

得知這些事情後,謝詩蘊笑六公主委實不像天家公主。

程彥不過一個翁主罷了,便敢主動結交李斯年,而六公主可是天子親女,比程彥高貴了不知道多少倍,卻如此畏首畏尾,連上前與李斯年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實在叫人瞧不上眼。

自此之後,謝詩蘊便時常找六公主攀談,狀似無意地提起程彥。

程彥曾經是李承璋的未婚妻,李承璋雖然為了她與程彥退了婚,可心裡還是有程彥的。

她作為李承璋的侍妾,背後裡說程彥兩句也實在正常。

說起程彥,便不可避免地聊起李斯年,聊李斯年的清雋無儔,聊李斯年與程彥的親密關係。

謝詩蘊的話說得小心,六公主從未起疑,次數多了,由原本的麵不改色心不跳,慢慢變成了聽謝詩蘊提起程彥,秀氣的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謝詩蘊便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

今日,是她給再給六公主下一劑猛藥的時間。

玄月動作輕柔地給謝詩蘊梳著發,道:“按照六公主往日的時間,再過半刻鐘,便該到了。”

謝詩蘊頷首,玄月看了看她,猶豫片刻,又道:“姑娘,六公主最是明哲保身,她以往依附吳皇後過日子,如今吳皇後倒了,她在天子那的恩寵卻不曾減。”

“她這般謹慎的心思,怕是要讓姑娘的打算落空了。”

玄月是謝詩蘊母親身邊的老人,謝詩蘊被賜給李承璋的時候,可以帶兩個侍女過來,便將玄月帶在身邊了。

玄月也不曾辜負謝詩蘊母女的期待,幫助謝詩蘊固寵,料理沒甚心計的吳寶兒,結交大有來頭的林家女,讓謝詩蘊省了很多心。

今日也不例外,她見謝詩蘊算計六公主,便出言提醒。

眼下李承璋最大的靠山楊奇文身陷牢獄之災,楊奇文若倒,李承璋又無強勢的母族,在朝中便是孑然一人,沒有任何助力。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保住楊奇文,而不是為了一個程彥,在六公主身上下功夫。

謝詩蘊聽了她話,笑笑道:“再怎麼喜歡明哲保身的一個人,也有自己忍受不了的事情。”

“你且看著吧,咱們六公主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要程彥的性命。”

情愛之事,最是磨人,一旦沾染,便會叫人性情大變,為之瘋狂。

之前如何,之後再如何,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製得了的。

就像現在的她一般。

嫉恨會像野草一樣瘋長,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謝詩蘊與玄月說話間,外麵侍女來報,說六公主快到了。

謝詩蘊拂了拂鬂間的發,扶著玄月的手,走出門外,前來迎接六公主。

剛下過一場大雪,整個華京城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六公主披著厚厚的大氅,走進燒著地龍的屋子,侍女方為她解了大氅。

玄月捧來了六公主最喜歡喝的茶。

六公主抿了一口,笑道:“我整日在宮裡悶得要死,也隻有到了你這,才能痛快說上幾句話。”

說話是假,聽李斯年的消息是真。

謝詩蘊與程彥有過節,每次她來找謝詩蘊,謝詩蘊總免不了提起程彥,提起程彥,便會說上幾嘴李斯年。

她聽了,麵上不顯,心裡卻如久旱遇甘霖一般,生怕漏聽了關於李斯年的任何一個字。

李斯年身份尷尬,是天家的禁忌,尋常人莫說提起李斯年了,聽到李斯年的名字,都會嚇得半死。

她也隻有在這,能聽到關於李斯年的隻字片語。

哪怕那些話語,大多是與程彥相關的。

比如說,今日程彥給李斯年送了一件新衣服,明日程彥拉著李斯年的袖子讓李斯年給她卜卦,二人有說有笑,親密無間。

每次聽到這,她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受。

高興的是她得知了李斯年的近況,難受的是李斯年身邊有程彥相伴。

那個明明隻是一個翁主,卻壓了所有公主一頭的程彥。

“你且與我說說,近日又得了什麼趣兒事,也讓我這個足不出戶的人開開眼界。”

六公主笑著對謝詩蘊說道。

哪怕聽了謝詩蘊的話她會難受,但她還是想知道李斯年近日在做什麼。

像是飲鴆止渴一般。

十五六歲時的喜歡,就是這麼沒有道理可言。

謝詩蘊便將華京城最近發生的新鮮事說給六公主聽,說完之後,與往常一樣,又提起了程彥。

“妾是個沒福氣的,遠不比安寧翁主出身高貴會蠱惑人心,哪怕與王爺退了婚,還勾著王爺,讓王爺對她念念不忘。若她專心待王爺,王爺再去求陛下重新賜婚也沒甚麼,左右陛下還是希望安寧翁主嫁入天家的。”

謝詩蘊幽怨道:“可她對王爺三心二意,勾著王爺,還瞧上了李斯年那個道士不道士,皇子不皇子的人。”

“不過說起來,李斯年的確生得好,妾曾遠遠瞧過兩眼,委實是神仙中人,不與咱們凡夫俗子同列。”

六公主喜歡李斯年,怕引起六公主的反感,謝詩蘊提起李斯年時,大多是讚美的態度,但今日不同了。

她已經鋪墊了這麼久,六公主一廂情願的美夢,是時候醒了。

謝詩蘊道:“不過這個謫仙一般的人,遇到了安寧翁主,還是落了俗套。”

六公主秀眉微蹙,問道:“此話怎講?”

謝詩蘊道:“公主殿下,您覺得李斯年如今與安寧翁主交好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程彥仗著自己讓李斯年自由在華京行走的恩德,便讓李斯年日日陪在她身邊”

“他那般高潔出塵的一個人,怎麼會瞧得上安寧翁主那個頂俗氣的人?若不是安寧翁主代掌長公主之權,強要他留在身邊,隻怕他根本不會多瞧安寧翁主一眼。”

六公主不動聲色道:“我瞧著隻怕未必。”

“你也說他出塵高潔,如謫仙一般,怎會去屈尊降貴討好程彥?”

“怎麼不會?”

謝詩蘊眸中精光一閃而過,道:“旁人不知道安寧翁主的勢力,公主殿下難道還不知道嗎?我家王爺是如何被廢的,崔家如何倒台的,吳皇後娘娘如何被幽禁宮中的,中間一宗宗,一件件,哪一點少了她的手筆?”

“說句大不敬的話,她比之皇太子也不差分毫了。”

“李斯年再怎麼不想陪著她,但隻要她一聲令下,李斯年便會被衛士們帶到她身邊。”

說到這,謝詩蘊聲音微頓,略帶歎息之感:“隻是可惜了李斯年,那般不沾煙火的一個人,卻要委屈自己討好一個最是俗氣的人。”

“妾在禦花園中見過他們兩個幾次,李斯年神色多是淡淡的,瞧著不大開心的模樣,也難怪,與自己最不喜歡的人相處,能有什麼好臉色?”

六公主輕啜一口茶,心口止不住難受起來。

發現自己喜歡上最不該喜歡的人時,她不是沒有掙紮猶豫過,可是這顆心,在遇到李斯年的那一刻,便不再屬於自己了。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李斯年在一起,唯一的心願,是李斯年離開三清殿,過得暢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