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第七十章

程彥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感受。

隻覺得心口悶悶的, 比看了屍堆滿地的修羅場還要壓抑三分。

仔細想了想, 大抵是因為她把李斯年引為知己, 當做至親兄長, 但在李斯年那裡,她隻是比盟友稍微親近一點的關係吧。

兩者待遇不對等, 自己心裡自然就感覺有些不公平。

可轉念一想,李斯年自由長在三清殿, 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 道士不道士,宮人不宮人,稍微有點臉麵的內侍宮女們,都能對他起心思。

這樣的生活環境養就了他薄涼偏激的性子, 他能放下對她的防備,便已經十分不易了。

更何況,他現在對她也頗為照拂,將她當做妹妹一般看待, 她不該過多苛求他的。

畢竟每個人接人待物的態度都不一樣, 她不應該拿自己去要求李斯年。

這般一想, 程彥心中好受許多, 推著李斯年往一邊的楠竹亭走去, 說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都做了哪些‘好事’?”

這個“好事”,是個加個雙引號的。

她太了解李斯年了,她在公主府的時候, 李斯年便時不時地冒出一些新奇想法,狠辣手段,她一旦離了華京城,無人再壓製李斯年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李斯年不把天翻過來,便已經是頗為收斂自己的行為了。

本著這種心理,她覺得李斯年無論做出了什麼事情,她都不會感覺到意外。

“倒也沒甚麼值得小翁主掛心的。”

李斯年笑笑,麵上是一貫的風輕雲淡。

亭子裡,李斯年早準備好了熏香與程彥喜歡喝的茶水,修長的手指挑弄著鎏金熏香爐裡的熏香。

嫋嫋熏香蔓延開來,程彥一手托腮,忽而感覺有些犯困。

想了想,大抵是趕路太累的原因。

程彥沒太在意,隻與李斯年說著話。

李斯年道:“不過瘋了幾個天家子孫罷了。”

他對六公主已經足夠手下留情了。

程彥時常說,身為男子,若跟一個女子斤斤計較,實在有失君子風度。

他不是什麼君子,也不用恪守君子的行為方式,隻是不想讓程彥覺得他行事太過狠辣罷了,所以才留了六公主一命。

程彥衝了一壺茶,給李斯年倒了一杯,並沒有多問這些事。

李斯年手段雖然殘忍,但不是無緣無故便遷怒他人的人,必然這些人招惹了李斯年,李斯年才會這般做。

再者,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她多問也沒甚意思,還不如不問。

程彥道:“我聽說崔家給舅舅送了一位美人入宮。”

早在她與崔莘海相鬥的時候,李斯年便暗中與崔家聯係,如今崔莘海死了,崔家倒台,不複當年的執掌京師兵馬氣吞山河的囂張模樣。

可這並不代表著,李斯年現在與崔家沒有聯係。

之前李斯年便說過,宮中隻有一個薛妃實在少了些,天子耳根子又軟,薛妃的枕頭風一吹,天子的心思便跟著她走了。說這樣下去不好,建議程彥往天子身邊塞個自己的人,不說如薛妃一般挑撥事,但最起碼天子身邊有自己的人,宮中有什麼消息他們也能提前知道。

程彥那時隻說不好。

往天子身邊塞人,年齡肯定不能太大,從十五六歲中的少女裡麵選,年齡與她相仿,可她的舅舅已經三十多歲了,她對大叔配/蘿/莉沒意見,但舅舅妻妾成群,根本不缺女人,宮裡的宮女他還看不完,怎麼有心思再納美人入宮?

更何況,舅舅也不是一個貪花好色之人,將人送進宮,很有可能在宮裡蹉跎一生,怎麼算怎麼都是無用功,所以她並不讚同李斯年的想法。

但李斯年還是往她舅舅身邊塞了人。

雖說那人是崔家的,但以她對李斯年的了解,這件事多半是李斯年促成的——崔家自崔莘海死後,便受了舅舅的厭棄,無論是崔振波,還是崔元銳,都在被舅舅逐漸架空,這種情況下,舅舅不持續追究崔家的罪過已經是大度了,怎麼可能再納崔家的女兒?

也隻有李斯年,才有這種手段,讓舅舅納了自己討厭的世家的女兒。

李斯年道:“崔家的日子日漸艱難,總要為自己尋條出路來。”

“這位崔美人本是崔家嫁出去的女兒,崔莘海死後,她被婆家休棄,回了崔家。前幾日太後宮中設宴,崔元朗的夫人帶她出席,她被人奚落了幾句,正巧被陛下撞到了,陛下看她可憐,便安慰了她幾句,將她收在宮裡。如今給了個美人的封號,安置在薛妃宮殿旁邊的猗蘭殿。”

程彥眉頭微動,打了一個哈欠。

或許是趕路太累了,她總有些犯困,但不李斯年說完事,她睡覺也不安心,便揉了揉眼,強撐著精神。

大夏風氣開放,儒家思想並未占據主流,離異的女子再嫁,委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天子莫說納離異女,就算是封歌姬為後,禦史們也懶得給眼神——世家女大多愛攝政,小門小戶出來的宮妃,不會過多乾預朝政,這對於最討厭後妃乾政的朝臣們來講,是件好事。

清河崔家已經倒台,崔家女入宮,沒有強勢的母族作為依靠,很難在後宮翻起風浪。

朝臣們對於天子獨寵薛妃的事情早就看不過眼了,如今來個崔家女,分一分薛妃的寵愛,對於朝臣們來講,他們是非常樂意的。

崔家女剛入宮便封了美人,又住在薛妃旁邊的猗蘭殿,隻怕其中還有朝臣們的推波助瀾。

程彥道:“她剛入宮便得此寵愛,隻怕薛妃容不下她。”

李斯年笑了笑,眼底浮現一抹極淺的狹促,道:“那可不一定。”

“說起來,這位崔美人,與咱們的薛妃娘娘還是舊相識。”

程彥有些意外,奇怪道:“薛妃長於武陽,崔家女長於清河,她們倆怎會認識?”

李斯年輕啜一口茶,眼底眸光瀲灩,道:“人活一世,誰心裡還沒些秘密?”

“咱們的那位薛妃娘娘,心裡頭可是藏了不少東西。”

程彥對薛妃的秘密絲毫不感興趣,而是問道:“她既然與薛妃相識,又怎會替你做事?”

她之前不讚同李斯年給舅舅塞美人,一是耽誤那人的一生,二是她覺得委實浪費,她舅舅三十好幾的人了,納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實在糟蹋。

但崔家女不一樣,她之前嫁過人,想來年齡不會太小,又是走投無路才入的宮,入宮是她最好的選擇,也算不得蹉跎一生。

“相識不代表一定交好。”

李斯年輕笑道:“此事你無需擔心,我自有分寸。”

“薛妃娘娘獨寵後宮太久了,來個人分一分陛下的心,才能讓她看清當下局勢。”

李泓正值壯年,她的兒子未嘗沒有問鼎帝位的可能,可為了東宮之位,便與他的小翁主為難,便是愚不可及了。

程彥聽此,便不再多問。

李斯年做事,從來是萬分妥帖,讓人尋不到一點錯處的,如果非要雞蛋裡挑骨頭,那大概就是他行事過於狠辣些,眼裡瞧不到人命。

可這一點缺點,也在她的熏陶下慢慢糾正過來了。

想到此處,她心中頗有成就感——縱然李斯年不曾將她引為知己,縱然從不曾喚過她的名字,開口閉口總是小翁主,但她還是影響了他,一點點在改變他。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完全放下心裡的防備與偏激。

程彥很是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李夜城封侯,李斯年恢複身份,舅舅不再對薛妃偏聽偏信,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處發展。

想起李夜城,程彥忍不住問道:“對了,楊奇文那裡如何了?”

她很是懷疑,將許裳運送軍糧的事情透露給北狄的那個人,便是楊奇文的暗樁。

若不是她擔心李夜城遇害,及時趕到雍城,化解了北狄的陰謀,隻怕此時許裳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僅許裳,還有方城,與方城的數萬將士與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