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2)

第七十四章

崔美人眸光輕閃。

她雖從未與這位安寧翁主打過交道, 可這位安寧翁主,可是李斯年的心頭好, 當初李斯年答應幫助她入宮, 其中最重要的條件便是讓她在天子麵前保安寧翁主。

李斯年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氣質如謫仙,冷言少語也如謫仙, 唯獨在安寧翁主的事情上, 他再三叮囑,讓她務必小心。

她聽完, 便問了一句, 說,若是安寧翁主的事情與咱們的事情相衝呢?

李斯年彼時正在喝茶,麵上風輕雲淡的, 周圍像是聚在一層仙氣似的, 聽到她這句話,他放下玉色杯子,淡淡抬頭,斜睥著她, 眸光雖然瀲灩不可方物,卻更像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看得她心頭一驚,呼吸便有些不順暢。

李斯年慢慢道:“我再說最後一次,一切以小翁主為先。否則,你明白我的手段。”

他的目光悠悠, 仍帶著淺淺笑意,崔美人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她太了解他的手段了。

清河崔家,北方第一望族,當今第一世家,在他手裡,不過是三五個月便能徹底拔除,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之所以留下了她與兄長的性命,是因為他們能為他所用。

她絲毫不懷疑,一旦自己失去利用價值,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抹去。

可饒是如此,她也義無反顧為他做事,因為,除了做他手中的刀之外,她沒有其他路可走。

這便是他最厲害的地方,明明他讓清河崔家不複存在,卻還能讓她對他感恩戴德,替他出生入死,毫無怨言。

他是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魔,披了張謫仙的皮做偽裝,世人總被他的皮囊所騙,以為他人畜無害,分外溫良。

可實際呢?

這一切都是假象。

她經曆過他焚香撫琴便讓崔家灰飛煙滅的算計,崔家若想恢複舊日的榮光,除了依靠他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她恨著他,更懼著他,尊著他,甚至,隱隱崇拜著他——崔家的兒郎但凡有他一半的心計,便不會一敗塗地至此。

今夜薛妃說的,是李斯年最看重的人,她怎敢馬虎大意?

李斯年幫助她入宮,可不是要她整日裡與薛妃慪氣的,更何況,她與薛妃的那些恩怨,也全然怨不得薛妃,她自己當初驕縱性子,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崔美人收了對薛妃的冷嘲熱諷,揮手讓殿裡伺候著的宮女內侍退下,道:“你有什麼打算?”

薛妃笑了笑,道:“崔美人終於願意聽我說話了?”

“看來咱們的那位小翁主,在美人主子心裡的位置頗為重要。”

重要到,隻要她略微提兩句程彥有危險,崔美人便能放下舊日恩怨與她攜手合作。

薛妃拂了拂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心中有些想笑。

她還以為李斯年真如他的模樣氣質一般,不染人間煙火,哪曾想,竟也是個癡情種,如今安插在天子身邊的人,都要以程彥的安危為重,當真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謂。

不過這樣也好,若真論起權謀心計,莫說她了,就連她的祖父也不是李斯年的對手,李斯年看重程彥,事事以程彥為先,對於她來講,這是李斯年身上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弱點。

若她算計得當,這個弱點能讓李斯年從世間消失,再不能阻攔她兒子的路。

薛妃笑了笑,耳旁是崔美人略有些不耐的聲音:“我素日裡最煩你拿腔作勢,好好的一件事,從你嘴裡說出來,便變了味。”

“你往日如此也就罷了,未嫁女再怎樣,家裡也隻有護著的。如今你進了宮,非但沒將這個毛病改了去,反而越發嚴重了。”

說到這,崔美人便沒再往下說了。

哪怕她不說,薛妃也能猜到她心裡的話——也不知咱們的那位天子,是如何受得了的,當真是歌姬生的庶子,沒見過甚麼世麵,身邊稍微有個人,不管臟的臭的,都把那人當成寶。

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撞在一起,叮咚作響,薛妃拂了拂,溫柔一笑,沒理會崔美人對她毫不掩飾的不喜,隻說著自己的打算。

崔美人說她與舊時一樣,崔美人又何嘗不是?

清河崔家倒台之後,她可沒少讓人拿捏崔美人,崔美人被婆家休棄,又被世家貴女們嫌棄,這般的遭遇都不能磨去她眼中的嫡庶之彆,隻是自己言談之中稍稍留意了些,沒再開口嫡出,閉口庶生的。

由此可見,性情是天生的,後天的磨難,不過是讓人學會了修飾,而不是改變。

薛妃道:“李夜城不可以娶安寧翁主,甚至求娶的念頭都不能有,他若求娶了安寧翁主,對於安寧翁主來說,不是增加自己的實力,而是無妄之災。”

崔美人對於這種說法頗為讚同——她的主子喜歡程彥,她隻有幫著主子娶程彥,怎麼可能讓李夜城把程彥娶了去?

“我知道該跟陛下怎麼說。”

崔美人看了一眼大冬天還搖著團扇的薛妃,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怕安寧翁主勢力過大,威脅到你兒子的位置,才會與我合作此事。”

李泓並不是一個貪戀美色的人,登基多年,宮裡也沒幾個宮妃,如今宮裡受寵的,不是她,便是薛妃了,她二人聯手在李泓麵前吹枕頭風,不愁影響不了李泓的決定。

聯手雖好,但是她還要提防薛妃搞什麼小動作。

自她認識薛妃的那一日,她便知道薛妃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否則她也不會默認自己身邊的侍女攪黃了薛妃與她兄長的婚事。

崔美人道:“彆怪我說話難聽,八皇子年齡小,你安分守己最為妥當,若是做出甚麼出格事,薛家那幫老狐狸可不會為了八皇子去保你。”

“世家大族裡頭,最不缺的便是聽話的女兒。”

薛妃眸光閃了閃,道:“多謝提醒。”

她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她如今在天子麵前舉薦的,都是她的表兄弟,他們出身低微,對她死心塌地,而不是崔家的堂兄弟。

但明白這個道理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又是一回事。

她的兒子小,她若不爭,待其他皇子問鼎帝位後,她兒子連個逍遙散王都做不得——沒有天子能夠容忍自己有一個身帶祥瑞降臨的皇兄弟。

夜色漸深,薛妃從崔美人處離開。

這日天子李泓歇在薛妃的昭陽殿。

李夜城被封靖遠侯,靖,又有平叛綏靖之意,比鎮遠侯多了一層含義在裡麵——他不僅繼承了父親鎮守邊關的遺誌,更會肅清邊關宵小之輩,絕不會讓父親的悲劇再度發生在自己身上。

李泓頗喜歡他的這種曆經磨難仍衷心不改的韌勁,與薛妃說話時,總免不了提起李夜城,,話裡話外都是欣賞。

薛妃給李泓揉著肩,笑著道:“當初長公主下嫁鎮遠侯,成就一樁美談,如今鎮遠侯生子如此,陛下是否也會如當年的先帝一般尚公主?”

李泓心頭一動。

這倒是個好主意,李夜城成了他的女婿,自然會與他越發親近,而不是一直聽從他姐姐的話。

可轉念一想,他膝下並無適齡的公主,唯一一個與李夜城年齡相仿的,是不知是否真的是天家血脈的六公主,如今六公主受了他的厭棄,瘋瘋癲癲的,莫說賜婚拉攏李夜城了,若他真的賜了婚,隻怕李夜城還會懷疑他的用意。

可若不尚公主給李夜城,李夜城娶了其他高門貴女,是平白給那些本就勢大的世家們又送了一個功高震主的女婿。

李泓想來想去,總有些不甘。

隔日去了崔美人的猗蘭殿,又向崔美人提及此事,崔美人麵上含笑,嬌笑連連,道:“妾願替陛下分憂。”

“妾有幾個娘家侄女——”

李泓忍俊不禁,道:“又說胡話。”

“你那幾個侄女才十一二,要等個三四年才十五,難不成,還讓李夜城等她們幾年嗎?”

崔美人抱著李泓的衣袖撒嬌道:“等幾年又怎麼了?男人大上幾歲,才知道疼人,就像陛下待妾一般。”

“再說了,讓李夜城娶我的侄女,總好過他娶了彆人,讓陛下煩心得好。”

李泓笑著拍了拍崔美人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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