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十五章

死在李斯年手上的人那麼多, 無論是宮中的醫術高超禦醫,還是廷尉府上明察秋毫的仵作, 從無一人檢查出什麼問題。

至於羅十三查到李斯年身上, 完全是個意外。

——那些死因成謎死狀可怖人, 身份高貴低賤,各不相同, 沒有任何相通點, 自然讓人想不明白他們是怎麼死的,唯一一個巧合點, 是他們都曾對三清殿的李斯年動過念頭。

或想將李斯年當做孌童麵首, 或看李斯年生得好看忍不住欺淩。

羅十三就是憑借這一點,才順藤摸瓜找到了李斯年。

可饒是如此,羅十三也不知道李斯年究竟對他們用了什麼毒。

試想, 一個讓羅生暗衛出身的人都查不出來他的毒, 他用毒之術說句出神入化也不為過。

醫毒不分家,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生病?

程彥越想越覺得可疑,問小道童道:“他病了幾日?有什麼症狀?”

小道童道:“初時隻覺得渾身乏力, 食欲不振,近日精神越發不濟, 吃什麼,便吐什麼,昨天夜裡,還嘔了血。”

“嘔血?!”

小道童聲音悲傷, 神色不似作偽,程彥嚇了一跳,下意識抓著小道童的胳膊,問道:“怎麼會嘔血呢?”

話剛出口,又想起李斯年是個用毒高手,根本不會任由自己的身份病到這種程度。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覺非這幾日病得很厲害,來勢洶洶的,請了好多禦醫都看不出來是什麼原因。”

程彥抓小道童抓得有點緊,小道童吃痛,連忙說道。

禦醫都看不出來的原因?

程彥慢慢鬆開了小道童的胳膊,神情若有所思。

難不成是李斯年給自己下的毒?

可是他圖什麼呢?

用自己的身體去煉藥?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被程彥很快否決了。

左思右想想不出來一個所以然,程彥對小道童道:“帶我去看看。”

小道童有些猶豫:“可,可覺非說了,旁人或許能見,唯獨不能見翁主。”

“不能見我?”

程彥有些意外。

難不成李斯年得的是傳染病?怕吧病氣過到她身上,所以才不願見她?

可是不對啊,李斯年的醫術這麼好,連她大姨媽來的時候肚子疼這種女人雜症都能治,沒道理治不了自己身上的兵。

程彥垂眸思索著。

蓮花池的仙鶴們少了李斯年的喂養,瞧上去有些懶懶的,也不振翅飛翔了,隻依偎在蓮花旁邊休息著。

偶爾有內侍宮女們經過,前來向程彥見禮之後,又行色匆匆去往三清殿取祈福之物,仿佛有了那東西,自己的主子便真的能萬事遂心一般。

內侍宮女們的身影漸漸遠去,清風拂麵而過,依稀送來他們聲音輕快的交談聲:“三清殿的東西最是靈驗了,隻盼有了這東西,陛下也能多來瞧瞧我家娘娘。”

“是啊,無論在這宮裡頭,還是宮外麵,陛下就是天,有了陛下的寵愛,便什麼都有了,沒了陛下的寵愛,那真是叫人生不如此。”

程彥揉著眉心的動作一滯,臉色微變。

宮女的話一遍遍響在程彥的心頭:“陛下就是天——”

程彥猛然睜開眼,看向不遠處的竹林。

竟是這個原因嗎?

舅舅是天,舅舅要李斯年死,李斯年不得不死,哪怕他醫術無雙,也無濟於事。

這偌大三清殿,是舅舅的三清殿,而不是他李斯年,舅舅或讓人在他飯菜裡動些手腳,或不讓道童們給他藥材去解毒,他醫術再怎麼高超,沒有解毒的藥物,隻能等死。

李斯年在這個時候不願意見她,大抵是因為他知道她與舅舅的關係極為親厚,與她說舅舅對他用毒,隻能讓她跟著擔心,並不能改變什麼,所以索性什麼也不說,更不見她。

左右都要死了,還不如給她留個念想。

程彥不敢再往下想,繞過攔在她麵前的小道童,向竹林奔去。

前幾日剛下過雪,竹林除了李斯年,便是送飯的小道童,鮮少有人過來,自然也沒有勤快的小內侍清掃積雪。

厚厚的雪堆積在小道上,程彥摔了一跤,忍冬連忙上前扶住她,才讓她沒有一頭栽倒在雪地上。

程彥站穩,推開了忍冬的手。

李斯年的竹屋近在眼前,她卻放慢了步子,有些不敢往前走。

忍冬看了看程彥,疑惑道:“翁主?”

程彥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道:“你在外麵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忍冬頷首。

程彥慢慢走近竹屋。

竹屋的房門虛掩著,隱約傳來李斯年虛虛的咳嗽聲,程彥推門而入,繞過柱子做的屏風,穿過一直垂到地上的紗幔,來到李斯年的榻前。

李斯年見她過來,隨手將用過的帕子丟在一旁的火爐裡。

火爐裡的火燒得極旺,很快便將帕子燃儘了。

可饒是如此,程彥還是看到了那一抹刺眼的紅。

程彥走上前,給李斯年掖了掖被角。

李斯年本就生得白瘦,又病了許多時日,如今整個人躺在榻上,越發顯得他清瘦,仿佛一陣風便能吹走似的。

程彥看了,越發心酸,問道:“你病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李斯年淡笑道:“不是甚麼大病,便不想讓你擔心。”

他的話剛說完,便又止不住咳嗽起來。

他的枕頭旁備的有帕子,大口的鮮血咳到帕子上,素白的帕,殷紅的血,格外的觸目驚心。

程彥眼圈微紅,一邊幫李斯年順氣,一邊罵道:“都是一些庸醫,竟讓你病到這種程度,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砸了禦醫院的門匾!”

李斯年隻是咳嗽,沒有說話。

他蒼白的臉因不住地咳嗽微微泛著紅,程彥止不住的心疼。

過了好一會兒,李斯年方感覺好了一點,在程彥的照顧下,慢慢躺回榻上,有氣無力道:“小翁主這又是何苦?”

“世人都躲不過生老病死,我也一樣。”

李斯年聲音輕輕的,帶著幾分無所謂的態度,笑著與她道:“我幼時身體便不好,偷生至今,已是萬分不易了,我該知足的。”

程彥咬了咬唇,心裡越發難受。

他什麼都知道,卻選擇什麼也不跟她說,是因為他覺得在她心裡,舅舅遠比他的性命要重要的多,哪怕她知道舅舅要他的性命,她也不會做什麼,任由舅舅害他嗎?

程彥手指微抖。

不,不是這樣的,她才不會看著舅舅取了他的性命。

他在她心裡的位置,明明那麼重要的。

程彥顫聲道:“是舅舅,對不對?”

塌邊燃著的火爐燒得暖暖的,火光映在李斯年臉上,讓他多了幾分活人的生氣。

他病了幾日,身體沒有一點力氣,費力地將程彥垂在臉側的鬢發梳在耳後,溫聲道:“小翁主何必問我?”

或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他的手指極涼,指腹掃過程彥的耳側,像是冰塊覆在了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