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 / 2)

可若李泓英明,哪裡還會有這些事?

林家兒郎能大施拳腳,林家也可以恢複往日的繁榮,縱然李泓忌憚世家權大,欺壓皇權,但權衡世家們給天下帶來的利益後,他隻會略施小計,讓世家們相互牽製,斷然做不出謝家女殺鎮遠侯自斷臂膀的蠢事。

一個聖明的天子,求的是互利互惠,共同建設大夏,讓大夏恢複往日的四夷賓服、八方來朝的盛世,而不是儘做些損人不利己的誅殺功臣之舉。

林修然對李斯年充滿了期待。

林修然打發了屋裡的林三郎,讓人往鄭公府上遞了帖子。

鄭公年事已高,已經不大理事,拜訪他的折子,多是鄭公的小女兒鄭餘在翻閱處理——鄭家的兒郎們雖然不爭氣,但鄭家女的才情卻是天下皆知的,大夏民風開放,女子招婿頗為常見,不少鄭家女並未嫁人,而是留在鄭家招了婿,與鄭公一起支撐著滎澤鄭家的門頭。

鄭餘便是鄭家女中最為出色的一個,因她手段果決,頗有其父之風,世人又稱她為鐵娘子。

林修然的帖子經鄭餘的查看後,鄭餘接待了林修然。

紅梅的清香和著雪花的清冽傳進屋中,林修然就著紅梅白雪的美景,抿了一口茶,對麵前的鄭餘道:“非是老夫打擾鄭公的清修,而是老夫所求之事茲事體大,非鄭公不能言說。”

鄭餘不比林修然小上幾歲,眸光輕轉,依稀可見舊日的風采,輕啜一口茶,笑道:“話雖這樣講,可大司農若不透露一二,我也不好報於父親。”

父親雖然仍在擔任右扶風的官職,但這些年來的政務,多是她在處理,大夏女子地位雖高,但並無女子為官的傳統,故而她隻能在府上打著父親的名義處理事情,並不能與男人一般入仕為官。

可饒是如此,華京城的男人們也不敢小瞧了她,個個直將她當做鄭公對待。

林修然雖然是林家家主,又官拜大司農,但與掌右扶風的她相比,到底低上許多,竟不將所求何事與她言明,而是繞過她找她父親,當真是不知所謂。

鄭餘放下茶杯,道:“大司農若是堅持的話,便請回吧。”

“我鄭家沒有我不知道,而直接報於父親的規矩。”

鄭餘有送客之意,林修然隻好道:“夫人,您可還記得寧王殿下?”

寒風微揚,吹散了擱置在窗戶處熏香爐中吐出來的熏香。

鄭餘眸中閃過一抹鬱色。

她怎會不記得那個男人?

那個拜入父親門下沒幾日,便勾得家中女郎們意亂情迷的貌美男子。

鄭餘垂眸,斂去眸中神色。

林修然小心用餘光打量著她的麵容,繼續道:“老夫今日前來,為的是寧王當年拜入鄭公門下的拜禮。”

鄭餘手指微緊。

當年她不是沒有問過父親受寧王的用意,父親隻是拿給她一張地圖,對她道:“阿餘,鄭家百年基業,而今要靠女子支撐門楣,我朝女子地位雖高,但並無女子入仕為官的道理。”

“而今你能代我理事,不過是我仍擔著右扶風的位置罷了,一朝我身入黃土,右扶風的位置必會被其他世家所得,我鄭家女兒雖才情遠勝男子,可終歸是女流之輩,不能為官,便連與那些男子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她聽了,隻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鄭家會有爭氣的兒郎,總有一日能重振滎澤鄭家的門風。

父親卻隻是搖頭,道:“鄭家兒郎早已斷代,縱然天佑鄭家,近年天降神童於鄭家,可等他長大,也要許多時日,更彆提何時能入朝為官、撐起鄭家的一片天了。”

她抿著唇,不知道如何作答。

父親的話,從來是一針見血——女子再怎麼要強也無用,這個時代,終歸是男人的時代。

鄭家如今看著繁榮,可若父親一死,鄭家便會退出華京世家之列,泯滅於曆史的塵埃之中。

父親將地圖交在她手裡,捋著花白胡須,道:“這便為父收寧王的用意。”

“女兒,你何時參透了這地圖,何時便是我鄭家再度成為世家之首的日子。”

時隔多年,她依舊能想起父親說這句話時的神情,與上了年頭的羊皮地圖落在掌心的奇異觸感。

隻是可惜,直至今日,她仍不曾參透父親給她的地圖,更不曾參透那個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寧王。

鄭餘抬眉,靜靜地看著麵前的林修然,慢慢道:“自然是記得寧王,也記得寧王那日的拜禮。”

“隻是不知,大司農為何突然提起一個死了十多年的人?”

林修然不知道寧王與鄭公之間的交易鄭餘究竟知道多少,斟酌片刻,隻略微透露了一些寧王的事跡。

鄭餘聽了,不再攔著林修然,打發侍女去問鄭公的意思。

不多會兒,侍女回來道:“鄭公請大司農入內院相見。”

鄭餘便帶著林修然,一同去找鄭公。

鄭公如今八十多歲,滿頭銀發,氣度超然,又因久居人上,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威儀萬千。

林修然連忙上前見了禮。

鄭公地位超然,莫說身為九卿的他了,三公甚至天子見了鄭公,也要行個禮。

鄭公示意林修然起身。

屋裡的侍女們儘數退下,鄭餘垂眸煮著茶。

鄭公看了看林修然,開門見山道:“你為寧王而來?”

林修然道:“是,也不是。”

在曆經五朝天子的鄭公麵前,他沒必要拐彎抹角,直接道:“鄭公可知寧王尚有一子在世,名曰李斯年。”

“他在長公主屠謝家人之時逃出生天,被淩虛子收養,而今又叫覺非。”

“覺非?”

鄭公捋著胡須,道:“覺今是而昨非。”

“斯年,於萬斯年,受天之祜。”

鄭公輕輕一笑,接下鄭餘雙手捧來的茶,抿了一口,道:“寧王倒是對他寄予厚望。”

隻是那個他最得意也最看重的門生,早已長埋黃土,屍骨成灰。

人間幾何,再也尋不見當年的寧王了。

“不錯。”

林修然頷首。

鄭餘奉上茶,林修然謝過,繼續說道:“李郎君如今瞧上了安寧翁主,天家的規矩,想來鄭公比我更清楚——”

鄭公雪白長眉輕挑,打斷了林修然的話,道:“他想讓我幫他恢複身份?”

鄭公聽此並未動怒,林修然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對了一半,寧王當年送給鄭公的拜師禮,才是鄭公對寧王青眼有加的真正原因。

林修然道:“正是如此。”

“李郎君言道,望鄭公看在與他父王往日的情分上,助他一助。”

“往日的情分?”

鄭公飲儘杯中茶,一貫威嚴的眸光閃過一抹恍惚。

當年他對寧王,說句嘔心瀝血肝腦塗地也不為過,他視寧王為改變鄭家、更改變大夏的唯一人,為此他冒著得罪天子與謝家的危險,暗中為寧王培養勢力,派人去梁州之地追查梁王寶藏的下落,以助寧王未來成就大業。

可寧王是如何報答他的?

是沉溺於兒女私情,讓他們前功儘棄!

自己失了性命不說,更讓一個庸碌無為的李泓坐了天子之位!

他與這樣的寧王,還有什麼情分可言?

他們的師徒情分、君臣情分,早就在寧王決意娶謝家女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儘了。

鄭公不說話,一旁的鄭餘開口道:“李郎君隻說了這些?”

縱然是拉攏鄭家給他做事,也要許諾一個將來,更何況,李斯年如今是有求於他們,更該對他們禮遇有加,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隻說一個往日的情分。

不止鄭餘這樣想,林修然心中也有這樣的念頭——三清殿中那位清雋無儔的少年郎,姿態也太高了些。

林修然心中這樣想著,又怕得罪了鄭家,鄭家不願意幫助李斯年,便開口替李斯年描補一二:“李郎君是惜字之人。”

鄭餘冷笑,道:“我不是沒有聽過他的事跡,也知道他的才學不在其父之下,但寧王當年負我鄭家,他而今求我鄭家做事,隻說一句往日情分的便沒了下文,這般行事,將我鄭家置於何地?”

“寧王與父親的情分,早在寧王娶妻那日便煙消雲散了!”

“沒那麼多的情分替他李斯年做事!”

鄭餘疾言厲色,話說得極其不客氣,林修然麵上有些不好看。

他知道鄭餘雷厲風行,素有鐵娘子之稱,但平日裡甚少與鄭餘打交道,隻覺得鄭餘是借助其父名頭,一介女流,能有什麼手腕?

如今相處下來,隻覺得世人之言不虛,可鄭餘如此強硬,若再繼續下來,李斯年相托之事,怕是要就此泡湯。

林修然思度片刻,抬眉去看鄭公。

鄭公雖然久不問事,但他仍是鄭家的定海神針,李斯年恢複身份之事,還要看鄭公的意思。

林修然這般想著,試探著說道:“我素來敬仰鄭公,在鄭公麵前,不敢有半點弄虛作假。今日受李郎君之托,登門拜訪鄭公,便想與鄭公說兩句交心之話。”

鄭公道:“你說。”

林修然認真道:“此話雖有妄議天家之嫌,卻是我的肺腑之言——天家百年之中,唯有長公主與早逝的寧王堪當大任。”

梁王是百年之前便作古的人,自然不在此列。

“但寧王早逝,長公主又是一介女流,而今的天家,頹勢儘顯,若再不出一人前來主持大局.......”

說到這,林修然聲音微頓,慢慢道:“大夏有失,世家看似得利,借此機會逐鹿中原,問鼎天下,可是鄭公,九州一旦陷入戰亂,鄭公以為幾年能夠平複?”

“是五年,還是十年?”

“都不是!”

林修然聲音悲涼,道:“戰亂既起,非三五十年不能平定。戰亂之中,哪個世家能夠獨善其身?我林家無龍氣庇佑,萬不敢肖想那個位置,而今隻想在這太平盛世中,將我林家百年基業繼續傳下去。”

“寧王已死,長公主無爭帝之心,李郎君,便是我看中之人。”

雖說李斯年用鎮遠侯的事情脅迫他做事,可他斟酌再三分析天下大勢後,他心中也是願意為李斯年做事的。

世家素來以自家利益為先,在太平盛世得到的利益,遠比戰亂不休的亂世來得多,分析利弊後,他覺得自己很沒必要再替李泓賣命。

他年過半百,尚未經曆過聖明天子的時代,捫心自問,他有些期待。

當年鎮遠侯之死,確是林家理虧,但他覺得,李斯年如今勢單力薄,他作為第一個投誠者的從龍之功,或許能將當年罪孽抵消一二。

再說了,鎮遠侯之死並不是他主導的,他那年還隻是一個郎官,對這件事知之甚少,直到祖父自縊,父親回鄉養老,他才知道自己家乾出了這種天怒人怨的事。

他又氣又急,可也沒有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隻能儘力描補一二,比如說,幫助李斯年登基為帝。

林修然這般想著,看著麵前的鄭公。

鄭公須發皆白,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能洞察世間一切的陰謀算計。

鄭公長眉微動,沉聲道:“我要見一見李斯年。”

看李斯年是否與他父親一般,身有經天緯地之才,卻迷戀溫柔鄉。

兒女情長,便英雄氣短,若李斯年如此,無需旁人來取李斯年性命,他便先替自己清理門戶——多年前,他沒有阻止寧王娶謝家女,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若能重來,他寧願要一個大業未成身先喪的天之驕子,也不願要一個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徒弟。

作者有話要說:李斯年:如果我爹還活著,我肯定比你更早清理門戶_(:з」∠)_

說兩句寧王吧

寧王是李斯年最討厭的人,小時候他覺得自己長大之後一定不能像寧王,功於心計,百般算計,渣破天際

然並卵,最後他還是長成了他最討厭的模樣_(:з」∠)_

除了沒有渣破天際

李斯年比寧王幸運的是他遇到了彥彥

彥彥是照進他灰暗生命中的一縷光

更是改變他人生的光

寫這本的初衷,是生而為人總避免不了背負父母的影子

或重複父母的老路,或披荊斬棘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

彥彥和李斯年是後者,李夜城與許裳,還有文中的各個配角,他們還在掙紮著~

啊,最後希望小可愛們不要覺得我囉嗦呀~

翻過心中的大山,彥彥和李斯年才能心心相印,一直甜甜甜呀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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