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2 / 2)

李泓見首領一刻鐘的功夫便回來了,隻覺得首領在糊弄自己,捋著胡須,不悅問道:“你確定你見到的是李斯年?”

李泓不信任的態度讓首領極度不悅。

但李泓到底是天子,他隻能垂眸斂去眸中所有的情緒,聲線平靜道:“屬下見到了李斯年,更以竹葉相試,陛下若不信,可差人去三清殿查訪一番,看李斯年膝蓋是否被竹葉所傷。”

他說這句話,本是為了消除李泓對他的懷疑,並沒有讓李泓真的派人過去看李斯年,畢竟他這般說了,正常情況下,李泓會不再懷疑他應付差事。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泓竟然真的派人去了三清殿。

小黃門弓著腰從他身邊走過,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像是在嘲諷——昔年被世人畏懼如鬼神一般的七殺暗衛,竟淪落到了如此田地。

首領垂眸,手指微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黃門終於又回到紫宸殿,聲音尖細向李泓道:“回稟陛下,李郎君的膝蓋確實傷了。”

“哦?”

李泓放下了茶杯,對首領道:“看來你的確沒有對朕說謊。”

“下去吧。”

首領起身,無聲離去。

不知道是天冷,還是其他原因,竟讓他覺得,自己的身手沒有了往日的利索。

他躲過往來的宮人,倚在一顆樹枝上,閉目而躺。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李泓不信任他,更不信任七殺,李泓為天子,斷然不會讓七殺東山再起,這樣下去,七殺暗衛隻怕會斷送在他手中。

雖說七殺暗衛自建立以來便隻忠於天子一人,但大夏奪嫡慘烈,多的是宮變上位的天子,隻忠於天子一人的七殺暗衛,被新上任的天子屠戮殆儘。

久而久之,七殺暗衛學會了見風使舵。

重用七殺暗衛的天子,七殺暗衛為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可若薄待七殺暗衛的人,七殺也不會死腦筋地一直替他賣命。

更何況,如今的七殺,是長公主兵變之後大破大立重新建立的,他們並非是李泓一手培養出來的,又加上李泓一直打壓,導致他們對李泓的忠心實在寥寥。

可不忠於李泓,又能忠於誰?

太子年齡實在太小,還是一個奶娃娃,縱然他向太子投誠,也是無濟於事——現在的太子什麼也做不了,忠於太子,跟被李泓雪藏沒甚區彆。

首領心中越發煩躁。

清風徐來,月下香的清幽香氣在他身邊溢開。

首領眉頭微動。

月下香隻有竹林裡的那個人會調製,他去了一趟竹林,竟沾染到了月下香?

想到月下香,他又想起那個受傷之後仍麵色不改的少年。

那人名喚李斯年,安寧翁主的未婚夫,鄭公與林修然頗為推崇的一個人——他是暗衛,自然知道旁人不知道的許多事,這些事他本該彙報李泓,可李泓對他深惡痛絕,李泓不問,他自然不說。

想起李斯年,首領眸光輕轉。

能讓鄭公與林修然頗為看重的人,怎會是一個行動不便的天殘?

首領眸光閃了又閃,忽而起身,往竹林而去。

他一連觀察李斯年數日。

李斯年不是在調弄熏香,便是在翻閱古籍,在羊皮地圖上塗塗畫畫,有時候程彥過來了,李斯年便關上窗戶,在屋中與程彥說會兒情/人間的親密話語。

這種時候,首領便會極有眼色地離開了。

這日林修然來找李斯年,首領便不再離開了,隻在竹林上聽著二人說話。

李斯年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溪水在拍打著溪石,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比刀子還要利,一寸寸切割著李泓統治著的大夏。

首領聽了,眉頭微蹙。

李斯年與林修然的謀劃,安寧翁主知道嗎?

必然是知道的。

這幾日,據他觀察,李斯年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不避諱程彥,更何況,程彥本就是極其聰明的人,李斯年謀劃著她舅舅江山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是知道,又為何對李斯年聽之任之?

自然是因為一個翁主,哪有一國之母來得痛快的緣故!

須臾之間,首領下了結論。

天子的至親程彥尚且如此,那麼他又何須忠於天子?

首領眸光明明暗暗,心中做了決定。

林修然與李斯年說完事情,仍扮做內侍離開。

首領看著林修然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入口,正在想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在李斯年麵前,身/下的竹屋突然傳來李斯年清潤的聲音:“閣下來了許多時日,喝不下來飲口熱茶?”

首領眸光驟然收縮。

他雖然多年不曾出任務,但身手仍在,李斯年又是不懂武功之人,怎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首領不說話,李斯年又道:“我是用香之人,閣下第一日來的時候,我便知道了。”

首領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從竹林中出去後,身上若有若無的月下香。

原來如此。

這才是讓無數世家想要將他收為己用的李斯年,哪怕不懂武功,也能知道何人拜訪了自己。

首領眉頭微動,下麵又傳來李斯年的聲音“閣下受天子之命而來,卻又不取我的性命,想來心中已有一番計較,既是如此,便請下來與我相見。”

“看我是否如你心中所想那般,能將沉寂多年的七殺暗衛發揚光大。”

首領手指微緊。

到底是名揚天下的李斯年,他尚未露麵,李斯年便已經猜出了他的來意,與他藏在深處不敢細想的念頭——雖說七殺自創立以來便隻忠於天子一人,但李泓如此薄待七殺,七殺又何須再向李泓儘忠?

李泓這個天子不行,那便換一個。

七殺暗衛乾的本就是殺戮之事,折在七殺暗衛中的天家子孫不計其數,其中也包括天子。

首領悄無聲息落下,走到李斯年麵前。

李斯年端坐在輪椅之上,積冰色的衣裳飄過熏香,越發襯得他如九天之上的謫仙一般。

近距離看到這張臉,這種超然氣度,首領很容易便明白了程彥為何放著太子不要,偏看中了天殘的李斯年的原因。

李斯年的這張臉,身為男子的他見了,也會為之驚豔,更何況情竇初開的程彥了。

窗外竹林蕭蕭,屋內李斯年的聲音如清泉拍打著溪石:“七殺初創之際,淩駕在所有衛所之上,其言必行,行必果,攻必克的殺伐作風,讓世人聞風喪膽。”

“可誰也不曾想到,當年的七殺,竟落到了如此田地。”

李斯年眸光輕轉,看著麵前身著暗色衣裳的男子,淺笑道:“李泓委實目不識珠,將如此利器偷藏。”

首領抿唇不語。

李斯年繼續道:“我雖是天家禁忌,可終歸是天家子孫,而今鄭家林家儘歸於我麾下,助我回複藩王身份,迎娶安寧翁主。”

“這般的我,想來也不算辱沒你們七殺暗衛。”

首領的目光在李斯年的腿上的打轉,道:“你不是天殘?”

若是天殘,鄭家與林家又怎會向他投誠?

李斯年輕笑,道:“若是天殘,又怎會去招惹小翁主?”

首領道:“你不怕我將這些事情告訴天子?”

李斯年又笑,笑意之中帶著幾分揶揄之色,道:“相比於我擔心這個問題,我想你更怕七殺斷送在你的手中。”

首領瞳孔微縮,手指微微收緊。

不錯,他生平最為擔心的,便是七殺葬送他的手裡,日後他入了黃泉,無臉麵對創立七殺的統領,與曾經帶著他長大的暗衛。

首領垂眸,眸光閃了又閃。

麵前清雋無儔的少年,的確有一顆能夠洞察人心的心腸。

李斯年道:“七殺的生死存亡,隻在你的一念之間。”

“當然,你無需現在便下決定,待我除了薛妃,你再來找我尚且不遲。”

首領眉頭微動,道:“郎君知道一切皆是薛妃所謀?”

他這幾日曾遇到從昭陽殿離開的暗衛,便隨口問了兩句,知道李泓試探李斯年是薛妃的主意。

可李斯年孤身一人,消息閉塞,他的身份又頗為敏感,李泓試探他,委實再正常不過,他怎會想到薛妃身上?

像是看出了首領的疑惑,李斯年輕笑道:“而今最盼著我死的,便是昭陽殿的那一位,”

首領聽此,當下再無遲疑,一撩衣擺,單膝跪地,道:“主人。”

這般心智與手段,一百個李泓也拍馬難及,既是如此,他又何須忠於那個一心要將七殺廢除的李泓?

“七殺暗衛,願為主人死。”

首領抬眸看著麵前少年。

李斯年俯身,將首領扶起身,道:“閣下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君。”

寒暄之後,李斯年又道:“眼下我有一件極其重要之事,需要閣下去辦。”

首領眉頭微動,嗜血的狂熱又在他眸中燃起。

首領聲音低沉,道:“主人請講。”

李斯年道:“幫我找一個人。”

首領眸中閃過一抹訝色。

李斯年讓他去找人,這與李泓讓他試探李斯年是否是瘸子有甚區彆?

首領隻覺得李斯年輕看七殺,然而李斯年的下一句話,讓他收回了對李斯年所有的質疑。

李斯年道:“十幾年前便已經死了的寧王殿下。”

首領微微一怔。

李斯年繼續道:“他精於易容偽裝,又通五行八卦,尋常人根本尋不到他,普天之下,隻有七殺與羅生才能尋到關於他的蛛絲馬跡。”

首領看了看李斯年。

他知道李斯年存在,自然也知道李斯年與父親寧王的那些恩怨,找到寧王,多半是為了殺寧王泄憤。

李斯年麵上帶笑,聲音依舊是清潤的,而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句話輕飄飄的,沒甚重量,可首領聽了,卻隻覺得徹骨生寒。

李斯年的恨,不是咬牙切齒的恨,是風輕雲淡間,便能毀了旁人的一生。

生平第一次,暗衛出身的首領突然知道了什麼叫害怕。

或許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將七殺暗衛發揚光大。

首領無聲退下。

李斯年收服了七殺暗衛仍嫌不夠,又暗中收服了許多被李泓忽視的朝臣。

查看著那些朝臣們的履曆,李斯年不禁搖頭輕笑。

李泓委實有眼無珠,沒有當天子的才能,這般多的能人異士,竟都被他擱置一邊,不僅不以重用,反而分外打壓這些人,以至於朝政被世家把持,自己身為天子,卻行動受困。

這樣也好,李泓看不上的那些人,都便宜了他與小翁主。

李斯年又陸續向備受李泓打壓的朝臣們伸去橄欖枝,不過十幾日的時間,他在朝堂上便有了自己的力量。

鄭公向李泓提出安寧翁主的夫婿不能是白身,建議李泓恢複李斯年的藩王身份,當然,隻是藩王頭銜,並無實權和封地,僅僅是為了照顧安寧翁主的麵子。

這話剛說出來的時候,哪怕鄭公曆經五朝天子,不少朝臣也開口反駁,甚至有言官陰陽怪氣說鄭公年齡大了,照顧安寧翁主的麵子,也不是這種照顧法。

但當李斯年暗中結交朝臣之後,這種聲音少了許多。

忠於李斯年的朝臣們得了李斯年的授意,開口是程彥種植糧食救活了無數百姓,閉口是長公主在邊關出生入死,翻來覆去是母女二人皆為大夏立下無數功勳,原本不同意恢複李斯年身份的朝臣們聽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反駁了。

朝臣們沉默的沉默,說程彥母女二人不容易的說不容易,後宮的崔美人又在李泓麵前吹枕頭風,說李斯年不過是個天殘,一個沒有子嗣的藩王,到他這一脈便斷絕了,給他一個藩王頭銜又如何?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哪怕薛妃明裡暗裡說李斯年功於心計,未必真心待程彥,隻怕是意有所圖,李泓還是動了恢複李斯年身份的念頭。

丁太後盼了多年程彥成家,而今程彥有了喜歡的人,丁太後雖然嫌棄李斯年是個殘廢,可李斯年的那張臉委實好看,又頗有才學,還能包容程彥,再加上程彥在一旁撒嬌,丁太後一時心軟,便同意了此事,讓李泓成全程彥與李斯年。

李泓見此,隻好同意。

李斯年的身份雖然恢複,但僅僅是因為他要迎娶程彥的緣故,他沒有自己的封地食邑,甚至府邸與侍從,大婚時的王府,是丁太後千挑萬選賜給程彥的。

丁太後原本想讓人書上安寧翁主府幾個大字,擔心李斯年麵上不好看,便讓人改成了寧王府。

天家宗正們開始過禮擇吉問字。

安寧翁主與寧王即將大婚的事情傳遍天下。

隨著這個消息一同傳出來的,還有寧王是個殘廢,除了臉一無是處,靠著一張臉得了權傾天下的安寧翁主的心,委實是天下第一軟飯男。

這種流言同樣也傳到了宮裡。

每每李斯年轉動輪椅出了三清殿,便會迎來宮人們的目光。

這些目光以前是驚豔,現在是看軟飯男的鄙夷。

作者有話要說:李斯年:我憑臉獲得的小翁主的心,有什麼好鄙夷的?

生得好看也是一種本事

話說,終於要大婚了,小可愛們期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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