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1 / 2)

第九十七章

崔莘海兵變失敗後,崔家一敗塗地,麵臨著男子發配,女子衝入教坊的局麵。

是李斯年保下了崔元銳,讓崔家有了喘息之機,又看天子始終厭了崔家,有意削崔元銳的權,便又將崔美人送進宮,鞏固崔元銳的位置。

李斯年待崔元銳如此,說句再造之恩都不為過,崔元銳又是知恩之人,素日裡對李斯年極為尊敬,對於李斯年的命令,哪怕是違背天子之命,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

這樣的一個崔元銳,怎會傷害李斯年心上人最好的朋友許裳?

丁七心中頗為疑惑。

若此事真是崔元銳所為,那拯救崔元銳於水火之中,又培植崔元銳勢力的李斯年,心中該有多失望?

丁七抬眸,看了又看李斯年。

李斯年還是往日裡風輕雲淡的模樣,麵上無悲喜,眸中無情緒,對待心腹之人的傷害,他平靜如旁觀者一般。

李斯年道:“崔元銳是一把好劍,可惜有了軟肋。”

“當一把劍有了軟肋之時,便不再是一把好劍了。”

李斯年淡淡道。

丁七想起李斯年一貫的狠絕作風,不禁打了個冷戰。

他有心想問李斯年會如何處置崔元銳,又覺得這種問題委實太傻,崔元銳受李斯年大恩,卻做出傷害許裳之事,像他這種人,實在死不足惜。

可崔元銳在此事之前,對李斯年是忠心耿耿,一朝做出這種事,必然有旁的原因。

李斯年或許應該去問一問,崔元銳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轉念再一想,任他有百種苦衷,他傷害李斯年親近之人是事實,似他這種人,死有餘辜。

兩種念頭在丁七心中交織,丁七眸光明明暗暗——無論李斯年作何決定,都是李斯年的自由,他沒資格橫加乾涉,隻是崔元銳的下場,關係到李斯年對待下麵人的手段。

李斯年若對崔元銳趕儘殺絕,他心中有些兔死狐悲。

畢竟他也是李斯年的手下。

他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會犯錯。

丁七掙紮猶豫許久,手指微緊,終於問道:“主人準備如何處置光祿勳?”

在寧王的事情上,他已經見識過李斯年的狠辣,而今李斯年讓他去查崔莘海的行蹤,他這般問上一句,也實屬正常。

隻是不知李斯年會如何回答。

可一想李斯年的作風,他又覺得自己這問題等於白問。

李斯年必然會說,崔元銳罪不容誅,畢竟許裳是程彥最好的朋友,而程彥,是李斯年的心上人。

丁七這般想著,心中為崔元銳歎息,更為自己的未來擔憂——跟了李斯年這般的主子,餘生注定如履薄冰。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斯年並未對崔元銳的行為多說什麼,隻是淡然道:“看他自己的造化罷。”

丁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頭,看著麵前坐在輪椅上的少年。

李斯年麵上並沒有甚麼表情,清冷疏離如故,卻無半分殺意。

丁七眉頭微挑,有些摸不準李斯年的想法。

李斯年看了他一眼,丁七連忙低下頭,應聲說是,身影很快消失在書房中。

丁七走後,李斯年輕啜一口茶。

若是在以前,他必然會將崔家趕儘殺絕,以泄心頭之恨,可現在,他受了他的小翁主的影響,因一人而遷怒所有人的事情,他便有些做不出來了。

此事既然是崔元銳一人所為,那便讓崔元銳一人來承擔,待七殺暗衛將此事查清之後,他將崔元銳交給程彥來處置。

許裳是程彥最好的朋友,由程彥來處置崔元銳,才是最為合適的。

李斯年飲完杯中茶,放下茶杯,轉動輪椅,走出書房。

院子裡還有著一位遠道而來的七公主,他不能一直晾著她。

李斯年在親衛的帶領下,來到七公主喝茶的耳室。

七公主見李斯年過來,有些意外,秀眉微蹙,問道:“怎麼是你?”

“姑姑與阿彥呢?”

李斯年道:“長公主兩日未合眼,早上剛去休息。”

“至於小翁主........”

李斯年聲音微頓,輕笑道:“小翁主身體不適,不大方便見人,公主殿下若有什麼事情,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七公主與許裳的交情,並不足以讓她離開皇城來鈞山探望,她今日過來,是心中有愧。

許裳在聽到崔元銳的秘密後,曾求助過七公主,七公主一貫冷心冷肺,並未幫許裳的忙,以至於許裳在狩獵之時遭遇了崔元銳的暗害。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而今七公主良心發現,這才來鈞山探望許裳。

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讓程彥見七公主為好——那麼多公主皇子裡,長公主最喜歡、最寵愛的,便是這位七公主了,程彥若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會想著這位七公主,隻將七公主當親姐妹看待,而今七公主行事如此冷漠,程彥與長公主若是得知了,必然心寒不已。

或許是七公主也知道自己拒絕幫助許裳的事情頗為不妥,手指繞了繞錦帕,斟酌著去問李斯年:“裳姐姐如何了?”

李斯年道:“下落不明。”

“啊?”七公主微微一驚,道:“現在還沒有找到嗎?”

她最初得到的消息,是許裳葬身熊腹,她心中愧疚不安,思來想去,便出了皇城往鈞山而來。

在來鈞山的半道上,她又得到旁的消息,說許裳沒有死,從熊掌中逃脫,至於逃到了哪,現在還沒有找到。

她聽此消息,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隻以為等自己抵達鈞山,許裳便已經被找到了,在軍醫們的治療下,很快便會恢複往日的模樣。

哪曾想,現在的許裳,仍是下落不明。

七公主隱隱有些不安,道:“今天已經是第三日了。”

一個被黑熊襲擊,失血過多,無吃食藥物的重傷之人,失聯三日,便意味著凶多吉少。

李斯年看了一眼七公主,道:“現在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七公主睫毛顫了顫。

若她那日聽一聽許裳的話,或許許裳便不會有今日的劫難。

許裳性情溫和,不爭不搶,做事進退有度,哪怕求她幫忙,也隻會求她力所能及的事情,斷然做不出讓她為難的事情來,她卻連許裳的話都不願聽,便拒絕了許裳的求助。

雖說在宮中明哲保身才能活得久一點,可她這般行事,委實冷漠了些。

但轉念一想,她沒有生母,更沒有親兄弟姐妹幫扶,在殺人不見血的深宮中生活,明哲保身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沒有做錯什麼,是許裳自己行事不小心,才礙了旁人的眼,被旁人謀害。

她幫許裳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旁人無權指責她什麼。

今日她出皇城來鈞山看望許裳,對許裳便是仁至義儘了。

七公主這般想著,心中的愧疚不安淡了許多,對李斯年道:“裳姐姐素來與人為善,老天必然會保佑她的,她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是麼?”

李斯年道:“老天若是保佑她,她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

李斯年的話意有所指,讓七公主忍不住想起自己拒絕許裳的事情,若她不那麼冷漠,許裳是不是便不會是今日的結局?

這個年頭剛剛冒出來,便被七公主死死壓下。

許裳的意外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更不能讓長公主與程彥知道許裳曾求救於她的事情。

許裳是程彥最好的朋友,又頗得長公主的重視,若是讓程彥與長公主知曉了,她拒絕幫助許裳,許裳才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程彥與長公主哪怕嘴上不說,以後也會與她拉開距離。

她之所以能在宮中平安長大,又如魚得水,是得了長公主庇佑的緣故,她不能讓長公主為了許裳與她生分。

七公主嘴角微緊,手指將錦帕緊緊攥在手裡,道:“老天一定會保佑裳姐姐的。”

她現在一定要穩住,

她今日來鈞山探望許裳,便已經仁至義儘了,其他的事情,與她無關。

七公主抿了一口茶,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然而剛飲下杯中的茶,抬眸間,發覺李斯年在看著自己。

李斯年眸光瀲灩,目光悠悠,似笑非笑。

明明是一張好看到驚為天人的臉,卻叫七公主沒由來地慌亂起來。

李斯年聰明絕頂,難不成是知道了她沒有拒絕幫助許裳的事情了?

這不可能。

她與許裳的談話,隻有她與許裳知曉,旁人再不知道半分的。

縱然許裳的侍女們見許裳找過她,將這件事說給了李斯年,李斯年懷疑她與許裳遇難的事情有關,但隻要她咬死不認,李斯年也拿她沒有辦法的。

她到底是天家的公主,李斯年不過是空有藩王名號,奈何她不得的。

七公主手指微緊。

李斯年瞧著七公主強自鎮定的模樣,眉梢輕挑,緩聲問道:“公主殿下這般關心許姑娘?”

七公主道:“裳姐姐素來與我交好,我自然關心她。”

“是麼?”

李斯年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七公主秀眉微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自李斯年進了屋,說的話,做的事,便一直另有所指,七公主本就為沒有幫助許裳的事情心虛,見李斯年如此態度,不免動了怒。

生了這般好看的一張臉,卻有著這樣的性情,當真是白瞎了這張臉。

七公主道:“怎麼,你還懷疑我會害了她?”

李斯年眸光輕閃,道:“未嘗不可。”

“你!”

七公主重重將手中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怒道:“我看你是阿彥表姐的夫婿,才給了你幾分薄麵,你莫要仗著這幾分薄麵,便開始得寸進尺!”

李斯年抬眸,看著麵前一臉怒容的七公主,笑了一下,道:“原來公主殿下也知小翁主是個不好惹的。”

“許姑娘是小翁主的手帕之交,最為交心之人,而今許姑娘遭遇此難,公主殿下以為,小翁主是如何處置加害許姑娘之人?”

七公主微微一怔。

她隻顧著與李斯年生氣了,卻忽視了這個問題。

李斯年道:“小翁主代行長公主之令多年,想來公主殿下是知道小翁主的手段。加害許姑娘之人,小翁主不會放過,至於那等幫凶,小翁主更不會放過。”

“畢竟在小翁主心中,許姑娘可是比我還要重要的人。”

李斯年淺笑著說道。

七公主呼吸微緊,原本好不容易撫平的情緒,此時又開始慌亂起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是許裳遇難的幫凶。

但現在許裳下落不明,她與許裳的事情便隻有她自己知曉,隻要她不承認,程彥也不好對她下手。

七公主胸口微微起伏著,道:“這些話,你應該與那些幫凶們說,而不是我。”

“自然。”

李斯年頷首,道:“小翁主手上有羅生暗衛,許姑娘究竟發生了何事,羅生暗衛會查的一清二楚。”

七公主眸光微變。

她竟把羅生暗衛忘了。

天家兩大暗衛,一曰七殺,一曰羅生。

七殺被她父皇打壓,數十年不曾出現在世人的視線中,而羅生暗衛,則是長公主掌著的。

邊關不穩,北狄屢有異動,長公主需常年鎮守邊關,便將羅生暗衛給了程彥。

在程彥的領導下,羅生暗衛成了朝臣世家們不敢提及的話題。

若程彥動用羅生暗衛來查這件事,那麼她與許裳的事情,未必瞞得住。

想到此處,七公主的呼吸越發急促,眸光變了幾變。

程彥雖然與她要好,但遠不及與許裳的關係,若讓程彥知道她聽也未聽許裳的求助,便拒絕了許裳,以程彥護短的性子,縱然不報複於她,餘生也不會再與她往來。

朝臣世家們慣會看碟下菜,程彥與她疏遠,必會惹來世人的奚落,她又是孤身一人,沒有半點靠山,往後的日子,隻怕會越發艱難。

七公主看了看麵前的李斯年。

既然這件事瞞不住程彥,那可還有其他路來走?

七公主道:“你可願與我做一個交易?”

她在宮中生活多年,審視奪度是她自幼便明白的道理。

李斯年是程彥的夫君,與程彥一條心,未必會幫她隱瞞此事,但若是她開出來的條件足夠誘人,李斯年未嘗不會動心。

七公主手指緊握,又補上一句:“裳姐姐不是打獵時遇到了意外,而是被奸人所害。”

李斯年眸光輕轉,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他自然是知道許裳是被人暗害的,他也能讓七殺暗衛查出崔元銳害許裳的事情,但七殺暗衛終究是天子的暗衛,天子打壓七殺,多年來從不啟用七殺,七殺查出來的東西,是做不得數的。

崔元銳在他的培養下,羽翼漸豐,又有著一個頗受天子寵愛的族妹崔美人,若沒有鐵一般的證據,是扳不倒崔元銳的。

他需要另外一個人站出來指證崔元銳。

七公主是最好的選擇。

這便是他引著七公主主動說出許裳遇害內情的原因。

七公主的確沒有讓他失望,冷心冷情,心中隻有自己的利益得失,為了保全自己,權衡利弊之下必會為他所用。

委實是在宮中生活了多年的聰明人。

李斯年淡淡看著七公主。

七公主道:“能把手伸進軍營之中加害裳姐姐的人,必然不會是普通人,這個人並不好對付,我素來不喜惹事上身,本無意插手這件事。”

李斯年才不是世人口中除了臉一無是處的少年,他的心思手段,絕不在程彥之下,若是不然,程彥也瞧不上他。

“但你若能讓我在這件事中全身而退,我便幫你查出那個人。”

她自信李斯年能做這個決定。

李斯年與程彥的婚姻,並不是李斯年完全依賴程彥,他與程彥,是完全平等的關係,甚至可以說,他能影響程彥的決定。

七公主迎著李斯年悠悠目光,向李斯年看去。

李斯年一如往日的風輕雲淡,麵上帶著輕輕淺淺的笑,道:“這個交易,聽起來我似乎並無好處。”

七公主到底是年輕,他才說了三兩句話,七公主便坐不住了。

若換成他的小翁主來做這件事,這會兒隻怕在與他談笑風生,而不是主動開口說甚麼交易。

見李斯年如此,七公主有點急,道:“沒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個人。”

“是麼?”

李斯年輕啜一口茶,眸光瀲灩,眼中似有幾分嘲弄之色,又似乎沒有。

七公主有些看不懂他。

七公主猜不透李斯年的心思,隻得不住給自己加籌碼。

李斯年聽了半日,放下了茶杯,麵上似乎有著幾分不耐之色,道:“既是如此,那便依公主之言。”

“公主助我找到那人,我讓公主在此事之中全身而退。”

李斯年終於答應,七公主鬆了一口氣,忙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