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寧王(完)(1 / 2)

番外——寧王(完)

陳年往事湧上心頭, 謝瑤看一眼麵前的寧王,便覺得臟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現在便一刀捅死這個人渣。

憑甚麼要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

似寧王這種人, 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謝瑤不再看寧王,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然而她尚未走出兩步, 身後突然再度響起寧王的聲音:“七姑娘要找的人,隻有本王知道她在哪。”

謝瑤一驚,憤然轉身, 道:“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你已經殺了我身邊這麼多人,難道還嫌不夠嗎?”

寧王笑了笑,瀲灩眸光映著稀薄日頭, 道:“不怎樣。”

“隻想與七姑娘小酌幾杯。”

“你!”

謝瑤秀臉微紅, 罵道:“你不要臉!”

大夏雖然民風開放,但類似於這種未婚男子直接邀請女子飲酒的事情, 還是頗為輕挑的行為, 寧王此舉, 根本不曾將她當成高門大戶裡養出來的貴女,而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郎。

謝瑤氣寧王的輕挑放蕩,蹙著秀眉罵了好幾聲。

罵完之後,忽而發現自己的詞彙量實在匱乏,翻來覆去,不過是無恥流氓之類的詞, 傷及不了寧王厚如城牆的臉皮。

謝瑤越想越氣,寧王卻笑了起來,仿佛將她逗得氣鼓鼓,是他生平最為暢快的舉動。

“那麼七姑娘,是去,還是不去?”

寧王挑眉,清淩盛氣似驕陽。

謝瑤咬了咬唇,心下一橫,道:“我去。”

“但是你不能傷害阿寧。”

她是謝家的女兒,皇後的親妹妹,寧王縱然膽大包天,也不敢對她下手,但是阿寧就不同了。

她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寧王哪怕殺了她,也不會有人為阿寧出頭。

阿寧,身如浮萍,淒苦半生,她不能讓阿寧因為她的緣故,遭了寧王的毒手。

本著這樣的打算,謝瑤不情不願地上了寧王的馬車。

謝瑤是第一次坐寧王的馬車。

大夏民風尚武,無論是朝臣,還是世家子弟出行,大多是騎馬上街的,寧王是個例外,他隻坐轎。

這裡麵有一個典故,說是寧王曾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造成華京城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行人踏傷無數,忙壞了維持華京治安的京兆尹。

為了不給京兆尹再添麻煩,寧王便極少騎馬了,無論去哪,都是一頂頗為精美的軟轎。

轎內檀香嫋嫋,茶香撲鼻,謝瑤環視四周,忽而發現,寧王的喜好似乎與阿寧有些相似。

一樣的熏香,一樣的茶香,甚至行雲流水的斟茶動作,也是如出一轍的。

謝瑤微微蹙眉,看著寧王的手指出神。

那是一雙保養得極好的手,渾然不似尋常男子的粗大,甚至比女子的手指還要好看三分,十指纖纖,潔白如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隻是指腹上,略微有些常年撫琴留下的薄薄繭子。

寧王遞過來一杯水,挑眉道:“七姑娘?”

謝瑤連忙回神,接過了寧王的水。

寧王的手近在眼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寧王的這雙手,與阿寧的極像。

連端茶時微微彎曲的動作都一樣。

謝瑤疑惑著,抿了一口茶。

茶水入腹,熟悉的清潤感很快抵達全身。

謝瑤又是一怔,看了看杯中的茶水。

這個茶,不是市麵上常見的茶,是阿寧時常給她衝泡的,阿寧自己研製出來的茶。

謝瑤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抬眉看了看麵前寧王,寧王依舊是舊日模樣,氣質清冽張揚,俊美若天神,尤其是那一雙鳳眼,勾魂奪魄,不知亂了華京城多少貴女的心腸。

謝瑤又有些安心。

或許是她想多了,隻是有些相像而已。

馬車終於停下,寧王下了馬車,隨從搬來踏腳,寧王向她伸出手。

她看了看那雙與阿寧分外相似的手,猶豫半晌,終究沒有再推開。

這大抵就是愛屋及烏?

她太想念阿寧了,與阿寧相似東西,在她眼裡都是分外珍貴的。

若是她日後能砍下寧王的頭顱,必要將寧王那雙與阿寧相似的手留下。

謝瑤握著寧王略顯微涼的掌心,下了馬車。

極目而望,這個一個頗為幽靜的山莊,青竹成林,肆意生長在喊冷冬日,而假山之後的庭院裡,隱隱有著紅梅在怒放。

這般風雅的地方,委實不像是心狠手辣的寧王的住所。

“七姑娘喜歡麼?”

寧王道。

謝瑤道:“莊子是個好莊子。”

隻可惜,跟了寧王這樣的主人,再好的莊子,也變得無趣起來。

寧王笑了笑,不置可否。

謝瑤跟著寧王走進莊子,一路上,侍從們個個俊俏,丫鬟們如花似玉,配著風雅庭院,格外讓人賞心悅目。

謝瑤心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這樣的山莊,這樣的奴仆,倒也配得上她的阿寧。

當然,前提是她的阿寧沒有被寧王苛待。

寧王的手段有她狠辣,沒有人比她更了解。

謝瑤眸光微沉,咬了咬唇。

寧王將謝瑤帶到山莊裡的一處閣樓上。

三層的小樓,將山莊景色儘收眼底。

謝瑤立在閣樓欄杆處,俯視著山莊美景,找尋著阿寧的身影。

貌美的丫鬟們捧上了茶。

謝瑤趴在欄杆處的動作有些孩子氣,寧王忍不住笑了笑,輕啜一口茶,便放下茶杯,對謝瑤道:“七公主且等一等,本王這便將七姑娘想見之人請出來。”

“你快去快回。”

謝瑤連忙立起身,微攏著鬂間秀發,又整了整衣襟。

她在結了冰的湖麵上吹了好久的冷風,此時鬢發散亂,妝容不整,也不止阿寧會不會嫌棄她。

想來大抵是不會的。

她與阿寧第一次見麵時,她還是女扮男裝。

那個時候的她阿寧尚且不嫌棄,這個時候的她,想來阿寧也是不嫌棄的。

謝瑤這般想著,站在閣樓處張望著。

寧王走了許久,總不見回來,在她幾乎以為寧王又騙了她時,樓梯處突然傳來細碎腳步聲。

謝瑤忙小跑去樓梯處,在靠近樓梯時,又放慢了步伐,理了理鬢發與衣襟,揉了揉臉蛋,笑出一個分外燦爛的麵容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熟悉的留仙鬢出現在她的視線。

緊接著,是阿寧最愛的紅色紗衣。

閣樓裡燃著地龍與火盆,並不算冷,阿寧一身茜紅色紗衣,背後是檀色樓梯,臘雪紅梅,素與豔色交織,天地間似乎失去了顏色,隻剩下黑白兩色,而阿寧,是大千世界唯一的一抹紅。

她出現在哪,哪裡便是紅色。

“阿寧。”

謝瑤喚了一聲,迎上前去,拉著阿寧看了又看,見阿寧身上無傷,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問道:“寧王那個人渣沒有難為你吧?”

阿寧秀眉微蹙,道:“寧王.......是個人渣?”

“當然了。”

謝瑤道:“他生來從不做好事,說他是人渣,都是對人渣的侮辱。”

阿寧瀲灩眸色似乎出現了一絲波瀾。

“阿寧,你不開心嗎?”

謝瑤發覺阿寧的異樣,斟酌著問道。

“沒有。”

阿寧搖了搖頭,道:“隻是有些意外,七姑娘對寧王竟有這般大的誤解。”

此話一出,謝瑤頗為意外,道:“誤解?”

“阿寧,寧王是你什麼人?”

說起來,阿寧眉目之間,似乎與寧王有著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手,更是與寧王一般無二。

若是阿寧的手與寧王的手同時擺在她麵前,她委實難以分辯那個是阿寧的,哪個又是寧王的。

“你覺得,寧王是我什麼人?”

阿寧忽然一笑,恍若千年雪蓮於雪山之上初綻放,刹那間,天地為之變色。

這是謝瑤第一次見阿寧的小。

謝瑤不禁怔了怔。

好半晌,謝瑤方回神,垂眸抿了一口茶,壓了壓眼底遮攔不住的驚豔。

阿寧是不喜歡旁人說她的容貌的。

在花船上做煙花女子,本就不是她心中所願。

“我不知道。”

謝瑤看了看阿寧,再想想與阿寧模樣有幾分相似的寧王,試探問道:“他是你兄長嗎?”

阿寧若是寧王的妹妹,作為天家宗室女,怎會淪落到風月場所?

更何況,她也沒聽說過寧王有甚麼妹妹。

謝瑤有些不解,阿寧又笑了。

這一次的笑,卻是帶著幾分揶揄味道的。

阿寧道:“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麼?”

“我當然願意。”

隻要是阿寧說的,她都願意聽。

阿寧見多識廣,去過她不曾去過的地方,看過許多她不曾看過的書,更懂得她聽都不曾聽過的事情,阿寧如同一座寶藏一般,每日都會給她新的驚喜。

窗外飄起了小雪,庭院中的紅梅越發精神,阿寧就著臘雪紅梅,徐徐說了寧王。

阿寧道:“寧王是梁王嫡孫。”

“數年前,梁王是萬王之王,一呼百應,直逼華京。”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均勻灑在世間每一個角落,謝瑤雙手捧著臉,出神地看著麵前的阿寧,隨著阿寧的故事,走進了她生平最恨的那個人的世界。

壺裡的茶煮沸,又換上一壺,阿寧的故事也終於講完。

謝瑤久久沒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聲輕歎,道:“原來寧王也是一個苦命人。”

梁王再怎麼微風,都已成了過去,人走茶涼,哪裡還庇護得到自己的子孫?

更何況,梁王差點謀逆成功的事情,更讓曆代的天子對梁王後人嚴防死打。

寧王出生於最艱難的的時候,他出生是不被歡迎的,甚至是被人厭惡的。

他如勁風中的野草,緊緊地紮根在這個對他滿是惡意的華京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成為世人心中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