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鹹魚第二十一式(捉蟲)(2 / 2)

太子司雲靖隻披了件單衣,坐在紫檀木大書桌後高椅裡,手裡捏著一隻純金打製風信子腳鈴鐺。輕輕一晃,極度安靜室內便回蕩起一片細碎響聲。

“——他隻穿了一件單薄輕佻春杉,大半夜跑到東宮門外叫門。你們傳話了一句不見,他卻也不再吵著要進來,隻同孤借一件禦寒衣裳?”

將金鐲子腳鈴原物獻給太子爺高內侍恭謹回稟,“正是如此。”

清脆鈴鐺響聲停下了。司雲靖視線掃過緊閉窗,吩咐,“把窗打開。”

高內侍急忙過去把木窗推開了一半。

冷冽夜風立刻撲進了屋子,驅散了滿室溫度,風裡帶著些雨前細微潮濕微涼之意,桌案上攤開書冊嘩啦啦翻過了十幾頁。

“外頭風這麼大,要下雪了吧。”司雲靖喃喃地自語著。

高內侍小心地接了一句,“隻怕是。今年京城還沒下過雪呢,夜風帶著雨雪濕氣,外頭冷得很。”

司雲靖輕飄飄地道,“這麼大風,怎麼沒凍死他呢。”

高內侍:“……”

司雲靖把金腳鈴丟在了大書桌上,卻又嫌礙眼,拉出桌子下方暗格,撈出一個裝雜物方形四角雕蓮花沉香木盒子,隨手把金鈴鐺腳鐲子扔進去了。

視野裡恢複了清淨,他漫不經心地拿起晚上讀了一半書本,翻過了幾頁,“你剛才說,阿筳派車送他進宮,然後扔下他跑了?”

“是。”高內侍回稟道,“老奴來回話時候,池世子隻剩一個人啦。哎喲那個小身板,隻漂漂亮亮穿了件夏天單袍子,被風吹地抖成篩子了……”

司雲靖放下了書本,吩咐說,“彆讓他單獨一個人在皇城裡行走。找幾個今晚當值禁衛,綴在後麵跟著。”

高內侍急忙應下了,又追問了句,“太子爺意思,派人跟著池世子……跟到什麼地方?宮門外?家門口?”

“一路跟著。”司雲靖重新拿起桌上那卷書翻過了下頁,冷笑一聲,“在哪兒凍死了,原地給他收屍。”

高內侍:“……”

高內侍:“那……那禦寒冬衣,還要不要給了?”

司雲靖視線從書頁上挪開,涼颼颼地盯了他一眼。

高內侍估摸著這位意思,應聲道,“老奴明白了!不給。”弓著身子往外退。

“站住。”司雲靖伸手揉了揉眉心,把人叫住了,吩咐道,“孤記得前幾日新得了件銀狐裘,還沒上過身。給他。”

高內侍從守心齋退出來,直起身子便搖了搖頭。

跟著自家主子二十年,還是猜不透主上心意。如今差使越來越難辦了。

他找來了今晚東宮值守禁衛長,兩人小聲商量了半天。

得了,既然得了太子爺“一路跟著”吩咐,索性送佛送上西天,把人全須全尾地送回家唄。

宮牆兩側石座宮燈映亮了夜裡道路。池縈之隻想借一件禦寒舊衣裳,卻意外得了件毛色上好銀狐裘,宮燈映照下,厚實銀狐皮油光水滑。

她裹著銀狐裘往來時東華門方向走,安靜夾道裡回蕩著她自己腳步聲。

沒走幾步,後頭卻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東宮禁軍從後頭追上來了。

“往西邊走?從西華門出去,送我回府?”

池縈之莫名其妙地站著,“但隴西王府在城東啊。東華門出順路。”

今晚輪值東宮禁衛長賠笑,“東華門出……是順路沒錯。離咱們太子爺正陽宮最近,可不就是東華門嘛。您從東華門出,落在彆人眼裡,一看就猜出半夜從東宮出來了。但太子爺今晚沒召見任何人,您這個大活人是從哪兒冒出來呢……有心人一追究話……”

他說一半留一半,隨即吩咐手下把準備好步輦抬了過來,“勞煩池世子坐步輦罷。東西後宮娘娘們有急事遣人夜裡進出,都是走西華門。”

池縈之莫名其妙坐著步輦出了宮,走果然是西華門。

出了宮門換了馬車。

馬車一路把她送到了城東隴西王府老宅子門外。

徐長史焦慮得半夜沒合眼,站在門邊拉長著脖子看街角,終於把人等回來了。

一看時辰,還沒到子時,人挺好,身上披了件毛色上好銀狐裘,手裡還捧著個精巧小手爐。

徐長史扶著池縈之下了車,瞄了眼自家小主人今晚打扮,眼角就是一抽,趕緊用準備好大氅把人嚴嚴實實裹住了。

“世子爺半夜進宮這一趟去做什麼了?怎麼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送世子回來車馬也不像是宣王府車,”送池縈之回正院路上,徐長史憋不住問了一路。

池縈之自己也越想越納悶。

她摸著光滑狐裘,感慨了一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今晚進宮做什麼去了。走向出乎意料,目標……或許達成了?”

徐長史:???

“算了,不想了。睡了。”池縈之用手掩嘴打著嗬欠進了正屋,沐浴更衣,服了阿重煎藥睡下,一夜香甜無夢。

她這邊睡得好,卻有人整夜沒睡好。

四更天末,東華門外苦等了一夜宣王府小車沒等到人,眼看著天邊泛起微白,無奈回去複命。

宣王司雲筳一聽就驚了,“整夜留宿在東宮?你們當真?彆半夜打瞌睡,把出來人看漏了。”

隨車親信連聲喊冤,“小確實在東華門外睜著眼睛守了一夜!東華門整夜沒開,裡頭連個鬼影也沒放出來!昨夜送進去那位現在還在宮裡呢。”

宣王思索了一陣,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臉色頓時變了。

“糟了,”他自言自語道,“該不會觸怒了我哥,被直接扔到外頭凍成冰條了吧……”

宣王驀然緊張起來,趕緊催促著親信出去打聽消息。

過了一個時辰,消息傳回來了。

“池世子沒事,已經回城東隴西王府了。”

“喲。他沒事。”宣王拎到了半空中一顆心緩了過來,琢磨了半天,樂了。

“如此說來,池世子確實在東宮待了一整夜,把那位成功拿下了?挺能耐嘛。”

當天晚上,興致高昂宣王殿下酒樓宴客,酒酣耳熱之際,嘴巴沒繃緊,向狐朋狗黨們泄露了昨夜得意之事。

“東宮那位被人拿下了。”他肯定地對著酒桌上一幫京城中隨他胡混世家紈絝們說,“就是昨晚事兒。”

眾人震驚了。

“被人拿下了?”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問,“到底是誰……昨晚把東宮拿下了?”

另一個人更加小心地問,“此事當真嗎?上次有個倒黴鬼想要往東宮塞美人兒,結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好好京官被貶謫到東北去了,現在還在苦哈哈地墾荒呢。”

“你自己說,那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宣王摸著自己下巴,意有所指地說,“我活了十九年,現在總算弄明白我這位太子哥哥心思了。他果然不是個走尋常路人,哈哈哈。”

在座眾人麵麵相覷。

最後有個關係親近地大著膽子追問了一句,“拿下東宮那位到底是誰啊。”

宣王醉意朦朧,捏著酒杯衝著眾人得意地笑,“還能有誰?昨天宮宴事兒你們都聽說了吧?”

他高高興興提點了一句,“‘美貌可愛’。”

一片杯盤倒塌和倒抽冷氣聲音裡,有人結巴著問了句,“被太子爺當眾誇獎那位池世子?他、他畢竟是隴西王嫡子……”

“那又怎麼了?”宣王冷嗤,“隴西王嫡子就不能尋樂子了?池世子跟我家太子哥哥,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自己樂意,你們管得著嘛。”

想起池小世子昨夜那身勾人風流裝扮,又想起了整夜留宿東宮事實,宣王又管不住他嘴了。

在眾人豎起耳朵前,他神秘地吐出了八個字來:

“**。老樹開花。”

……………………………………

“孤和隴西王世子——**。——老樹開花。”

東宮守心齋內,司雲靖一字一頓地念出最新探聽來京城坊間情報,狹長鳳眸裡暗火升騰。

之前在宮牆之下,他出其不意被親吻在唇上,就知道池家美貌小世子對自己動機不純,隻怕是個斷袖。他顧念著舊日殘留交情,賜下禦寒冬衣,將池家小世子送了回去,沒有聲張他身為男子、居然夜入東宮自薦枕席荒唐事。

結果呢,短短兩三天時間,京城高門世家之間秘密傳遍了這八個字。

“行啊。”司雲靖將手裡紙條揉成了一團,冷笑道,“孤小看他了。他能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