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第四十一式(1 / 2)

河邊大營半夜得了命令, 趁夜拔營,車馬疾行,趕去二十裡外的另一處營地駐紮。

行軍到了清晨時分, 天氣不太好,陽光從層層籠罩的烏雲間隙照下來。

司雲靖抬頭盯了眼日頭, 估摸著時辰, 那小子此時該醒了。

出了帳子發現周圍隻剩他一個, 不知道會是個什麼表情……

他勒停了烏雲踏雪, 轉頭吩咐, “隊伍停下,原地休整。”

眾多軍馬長嘶著停在了路邊。

司雲靖召來了河邊大營的前鋒將領, 吩咐他派個腳程快的頂尖探哨回去河邊探查一二。

“看看被丟下來的池小世子什麼反應, 是不是坐在原處哭得稀裡嘩啦。如果他一邊哭著一邊趴地上寫信,等信寫好了就把人帶回來吧。”他涼涼地吩咐。

探哨大聲領命策馬飛奔而去。

司雲靖下令慢速前行,一邊慢悠悠趕路, 一邊等著探哨帶著人回來。

隊伍行進得慢,整個早上走了不到十五裡。來回不過三十裡。

探哨快馬輕騎,一個時辰之內趕了個來回,前來複命了。

司雲靖見探哨是獨自回來的,眉心就是劇烈一跳。

“人呢?怎麼沒隨你回來!”

那探哨單膝跪倒回稟, “人就在河邊。小的趕過去時,池世子自己煮了一鍋肉, 正在一邊喝肉湯一邊寫信呢。精神挺好的, 沒哭。”

人還在, 沒弄丟,司雲靖難看的臉色轉好了些。

被自己扔在營地裡,池家小子表麵上再怎麼鎮定, 心裡肯定是抱怨自己的。

罷了,隨便他抱怨去。

他追問探哨:”既然已經在寫信了,你為何不等他一陣,帶他一起過來。”

探哨也挺委屈,“小的當時就說了。但池世子他、他自己不願回來呀。他說他早上起來,腸胃有些不舒服,上馬趕路隻怕不行,寧願一個人待在河邊。池世子說,等過兩天腸胃好了再來尋大隊伍。還說,那個……”

他有些尷尬地道,“花椒夠了,孜然有點少。請殿下再帶一瓶給他。”

司雲靖抬手把探哨打發走了。

四下無人時,他壓抑著情緒,問了句身邊的高大年,

“如果你腸胃不舒服,肚子疼,你還會惦記著在吃食裡放花椒和孜然?”

高大年一聽話頭就知道不對,不答又不行,呐呐地回了句,

“老奴自己的話,肚子疼當然是要吃清淡的。但池世子他、他說不定天賦異稟呢。越是腸胃不舒服,越要吃些加佐料的飯食才舒服……”

太子爺涼颼颼的眼神掃了過來,他自己也掰不下去了,躬身退到了旁邊。

司雲靖思忖了片刻,沉沉地笑了一聲。

“行啊。讓他回來,他偏偏賭氣不跟過來。他這是生了怨懟之心了。那就如他所願,讓他獨自待幾天吧。”

司雲靖當即起身,吩咐道,“休整結束,加快速度行軍。——剛才那探哨呢。”

早上被派去河邊的探哨剛回了隊伍,轉眼又被太子爺召過去了。

“帶十個人。回去河邊盯著。”司雲靖騎在馬上吩咐道。

“是!”那探哨大聲領命就要走。

“回來。”司雲靖把人叫回來問他,“你知道孤要你帶人盯的是什麼?”

那探哨納悶地回答,“殿下要小的盯著的,自然是池小世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司雲靖抬手按了按眉心,深吸口氣,“不。你帶人盯著山林那邊。不要當真跳出一隻猛虎豺狼之類的猛獸,把池世子給叼走了。”

“哦……哦。是!小的領命!”

策馬站在山頭之上,目送著探哨一行快速消失在道路儘頭,初春的淩冽山風從身邊咆哮著刮過,刮起了衣擺獵獵亂響。

司雲靖抬頭望了望日頭消失、濃雲聚集的暗沉天空,暗想著,天色變得快,快下雨了。

而且隻怕會是大雨。

且看他單人匹馬,能嘴硬賭氣幾日。

等他受夠了教訓,抹著眼淚蔫嗒嗒跟著探哨回來,放軟了聲音懇求自己收留的時候……

司雲靖心想,雖然吃得多,挺浪費口糧的,看在一張臉長得賞心悅目的份上,那就勉為其難收留著吧。

“原地紮營。”他吩咐下去。

第一天,沒人回來。

第二天,果然開始下雨了。還是沒人回來。

初春的第一場雨來的綿延不絕,接連下了整天,雨勢越來越大,暗沉沉的天幕之上,鋪天蓋地的雨簾傾倒了下來。

到了第三天,雨勢減小了,對附近地形極為熟悉的河畔大營華將軍卻來求見司雲靖,請求將原本駐紮在山麓的營地挪到高處。

“殿下請看。”一副繪製詳細的大型輿圖在軍帳裡左右攤開,

“我們目前駐紮的山麓不遠處,有一處河道。正是河畔大營處的同一條河。河畔大營位於上遊,我們目前駐地位於下遊。”

華將軍侃侃而談,“前兩天雨勢洶湧,若是上遊那邊發了山洪,衝到我們這裡,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白天還能及時察覺,如果半夜發山洪的話,隻怕會直接衝進大營。因此,卑職懇請移營至高處。”

司雲靖對著寬大的輿圖出神。

他的手指按在河畔大營處。

“河畔大營位於上遊,若是山洪衝到了大營附近,會如何?”

“河道兩邊全淹。”

華將軍脫口而出,“以前就淹過一次,衝跑了好些輜重帳子,人也衝走了十來個。這次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咱們早早拔營離開了河邊,倒是不必擔心夜裡突發洪水了。”

司雲靖對著輿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起了高大年奉命去催寫書信、回來複述的滿滿篤定的那句“我才不信。太子爺不會把我丟下的。他詐我呢。”

更早些時間,那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還以同樣篤定的語氣當麵說了句“殿下不會當真殺了我們的”。

河道兩邊全淹。

輜重帳子連帶人一起衝走。

他的眼睛盯著桌麵鋪開的輿圖,看到的卻是奔流而下的山洪,淹沒的河道,輜重帳子連帶人一起衝走。

滿腦子反反複複都是——

“太子爺不會把我丟下的”。

“殿下不會當真殺了我們的“。

司雲靖霍然起身,吩咐華將軍說,“這裡由你負責,將大營移到高處。”快步往外走去。

高大年亦步亦趨跟著,跟到帳子外頭,忙著撐傘的短短時辰裡就被綿綿春雨澆了個透心涼,哎喲叫了一聲,叫道,“殿下!傘哪!”

司雲靖已經從另一個內侍手裡接過了厚重的蓑衣,披在身上,喝道,“將烏雲踏雪牽來。”

高大年匆忙抱著傘具追出來的時候,隻看到了雨中十餘騎快馬加鞭、飛奔疾馳而去的朦朧背影。

……

派過去河邊盯著池世子的頂尖探哨姓黃,跟前跟後盯了兩天,跟池縈之混了個臉熟。

連綿不斷的春雨裡,黃探子也披了件蓑衣,頭上戴了鬥笠,蹲在一處距離河邊兩裡地外的一處半山腰的山洞外頭。

“池世子,跟小的回去吧。太子爺等你等得脖子都長啦。”他苦口婆心地勸著。

池縈之在山洞深處升起了篝火,轉動著烤肉,撒了點孜然粉。濃鬱的香氣衝進了鼻尖。

“肚子疼,不回去。”她淡定地說。

滋啦——烤肉香氣彌漫了山洞。

蹲在洞外喝雨吃風的黃探子忍不住聳了聳鼻尖,深深吸了口香氣。

“帶著兄弟們進來烤火吧。”池縈之坐在山洞裡招呼,“不小心烤肉烤得多了點兒。大家分著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