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風聲雨聲,隆隆雷聲,更顯出山洞裡的極度安靜。
池縈之靠坐在山洞石壁邊,厚重的蓑衣遮擋住下半身,心裡琢磨著,要不要來個奪路而逃?
不行,人堵在前麵,外頭又下雨,跑不掉……
司雲靖背對著她坐在篝火前,慢條斯理烤著帶來的肉餅,等人脫衣查驗傷勢。
誘人的肉香味漸漸蔓延開來。
好香……
有點餓……但不敢動。
她吸了吸鼻子,強忍著沒動。
司雲靖也翕動了下鼻子,沒有回頭,卻皺起了眉。
“怎麼聞起來還有血腥味?你身上的傷口至今還在流血不止?”
池縈之:“……“
這人真的是狗鼻子嗎!!
她閃電般坐直了,後背貼在石壁上,蓑衣牢牢蓋住全身,語氣努力保持平穩,
“營中的軍醫沒有告訴殿下嗎?臣請罪,其實並沒有嚴重傷處,隻是大腿內側磨破了皮,磨破得嚴重了些,流血不止……”
司雲靖沉默了片刻,略嘲諷地說,
“大腿磨破了皮?池小世子做了什麼事讓大腿磨破了皮?你回程不是在烏雲踏雪的馬背上趴一路回來了麼。什麼時候騎馬了。”
池縈之:!!!
謊話越編漏洞越多,一不留神說漏嘴了。媽蛋。
但今天的山洞篝火懇談會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比前幾天的河畔篝火夜會還漫長。
“臨上山前,我問了朱瓴,他極肯定地說,你傷在了男人的要害附近。或許並不嚴重,可以行走如常。”
司雲靖轉過頭來,隔著四五步距離,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她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下半身,
“有沒有聽過一句俗話?撐著要麵子,就沒了裡子。男人要害處附近的小傷,隻要及時救治,很快便好了。但如果諱疾忌醫,雖然不丟麵子,萬一出了差錯……或許這輩子再也不能用了。”
池縈之在心裡把朱瓴罵了一百遍,硬撐起一派鎮定說,“殿下的俗語挺耳熟的,好像剛聽過……”
“聽過就好。奉勸你一句,有用的勸誡還是多聽些為好,不要固執。”
司雲靖站起身來,拿起隨身水囊,開始清潔雙手,一邊清潔一邊說道,
“少磨蹭,脫了褲子給我看看。”
池縈之撲得一下倒回草褥上。
“彆看了,看也沒用。”她崩潰地說,“臣有罪,不敢再隱瞞殿下。並非是大腿磨破皮,而是自己削掉了一塊皮。給臣留點最後的麵子吧。”
司雲靖洗手的動作一頓,罕見地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但他遇事極多,很快恢複了理智,沉聲喝道,“不是讓探哨帶了十個好手護衛於你的嗎。護衛之人身受重傷,此乃瀆職重罪,論軍法當斬首。”
司雲靖幾步走到山洞石壁旁,伸手就要扯她披在身上的蓑衣,“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自己削掉自己的一塊皮。讓我看看傷勢。”
池縈之死活扯著蓑衣不放手,“不不不,不必勞煩殿下。”
無計可施之下,她隻好絞儘腦汁,現編理由,
“不關黃哥他們的事。是他們守護在山洞之外,夜裡洞裡那個……遊進了一條斑斕毒蛇,不巧正咬在大腿內側。情勢緊急,我為了活命,隻得……手起刀落!忍痛削掉一層皮肉!”
司雲靖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中帶了震撼,重新審視著麵前看起來極嬌氣的池家小世子。
手起刀落,削去皮肉,夠狠的啊。看不出來。
池縈之還在繼續往下編:“大腿內側削去了一層皮肉,好幾天了,還是在流血,所以殿下半夜疾馳幾十裡找回來的時候,臣鬥膽拒絕了殿下,因為傷重不敢騎馬。殿下恕罪。”
為了取信於人,她深吸口氣,把遮住大半個身體的蓑衣掀開了,露出了身下紅了一小塊的草褥。
“殿下你看……還在流著血呢。”
司雲靖見了血跡,心裡信了幾分,皺眉問她,“被毒蛇咬傷,乃是山中常見之事。為何不告訴隨行的探哨,回來也不與我說。”
池縈之:“……”是個好問題,被問到噎住。
她想了半天,實在沒轍了,隻好推到千裡之外的老爹頭上去。
“父親從小教導,力所能及之事,不可求助彆人。臣、臣覺得還能撐得住……”
嘴裡慢吞吞說著,眼角悄悄抬起,掃過麵色陰晴莫測的太子爺,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瞎掰的借口能不能把人忽悠住。
她閉上嘴,聽天由命了。
山洞裡安靜了片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雷霆訓斥,卻有一隻帶著體溫的大手落下來,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
“遇到事了自己扛下來,固然可貴,但事分輕重緩急,受傷了,不必自己扛著,說出來。”
司雲靖的聲音頓了頓,又緩緩道,
“你父親訓誡你的話,有他的道理。他是怕人心險惡,你落難之時,若是求錯了人,隻怕會被人趁機落井下石,萬劫不複。——不過你現在你身處京城之中,孤的羽翼之下。像你這樣的,護住一兩個,還不成問題。”
他的聲音裡帶了些感慨,伸手又摸了摸池縈之的頭,“——下次再遇到難處,說出來,告訴我。”
池縈之心虛地低著頭,不敢去看對方現在的神色。
她隨便忽悠了幾句,這位居然信了?
居然還摸著她的頭,對她說:
‘身處京城之中,孤的羽翼之下’。
‘像你這樣的,護住一兩個,還不成問題。’
這兩句話聽起來簡直就是——給了她守護承諾!!
半透明麵板呢?劇本提示呢?
她跳過了靜室生命大和諧,直接達成了太子的守護承諾,為什麼沒有接下來的劇情提示了?!
山洞裡的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在短暫的時間裡,沒有人出聲。
池縈之感覺頭頂那隻帶著人體熱度的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擼貓似的擼了幾下,放開了。
半透明麵板始終沒有跳出來。
她摸不準下麵的劇情走向,也不確定太子線是不是圓滿達成了,隻好帶著身為一代大忽悠的愧疚心情,低頭謝恩,
“那、那就多謝殿下了。”
司雲靖滿意地說,“不必謝。話已經說開了,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脫褲子吧。”
池縈之:“……”
崩潰的池縈之再度撲倒回草褥上。
她咬著牙說,“不能脫!”
“這次又為什麼?”司雲靖耐心漸失,沉下了聲音。
池縈之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把臉麵豁出去,她也要放大招了。
“因為、因為……”她把頭悶在草褥裡,咬牙道,
“臣喜歡殿下!喜歡的不得了!臣當著殿下的麵脫了褲子,被殿下查看大腿內側,想到這裡,臣、臣現在已經硬了!”
司雲靖的臉色木了。
原本已經快要碰到褲帶的手也頓住了。
他保持著微微俯身的姿勢,手停在半空中。
池縈之不敢抬頭去看他此刻的神色,崩潰地大喊,“臣自知無禮,不敢在太子殿下麵前失儀!因此,褲子絕不能脫!”
大喊聲在不算寬敞的山洞裡來回回蕩,餘音久久未歇。
司雲靖麵無表情地站在池縈之麵前。
良久之後,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回了篝火處,重新背對著池縈之坐了下來,繼續烤火。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黃探子的聲音從山洞外遠遠地傳來,
“太子殿下,池世子,雨勢轉小啦!中午應該就能停,咱們接下來是如何安排,是繼續進山還是下山回營,還請殿下明示。”
司雲靖用樹枝撥了撥火堆裡埋著的烤紅薯,吩咐下去,“下午若是雨勢轉小,即刻下山回營。”
黃探子大聲應下,又追問,“那池世子那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