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番外(1 / 2)

八月十五, 中秋月明。

隴西王府老宅子的後花園撤下了半新不舊的薄紗帳,露出了遠處的湖景小舟,近處的水榭飛簷。

藏書樓旁的涼亭回廊修繕一新, 朱漆刷了兩遍,隔著老遠還能聞得到淡淡的新漆味兒。

還好花園裡新植的上百株桂花樹到了綻放的季節,芬芳濃鬱的桂花香鋪天蓋地。

比桂花更香的,當然是羽先生上門帶來的飯菜香。

掌燈時分,不分主次的圓桌麵前, 池縈之和羽先生對坐, 沈梅廷和徐長史坐兩邊。

池縈之最後一個坐下, 抬頭看看剛升到樹梢頭的一輪明月, 懷疑地問了句,“我們這就開吃了?陛下今晚不來嗎?”

“入夜之前來不了。”令狐羽也抬頭看看月色, “陛下中午在京畿大營, 現在應該在路上。今晚的中秋宴席,暫且由臣和沈小侯爺陪縣主一起用吧。”

“哦。”池縈之有些失望地說, “中秋節也這麼忙的嗎。”

回京路上放縱肆意了一路, 回京後倒是循規蹈矩起來,一個在宮裡忙著處理政務,一個在隴西王府老宅子裡待嫁, 算起來,兩人七八天沒見麵了。

池縈之對著天上的明月, 想到人在路上,或許就在銀盤似的大好月色下一路快馬加鞭往京城趕,心想這皇帝做的夠折騰的,自打回京那天,就沒見他哪天有空閒, 能坐下來安安穩穩地寫寫字,畫幅畫兒。

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吃。給他留點熱菜吧。

她這邊張羅的時候,沈梅廷聽到了些朝廷的動向,抓住機會問令狐羽,“聽聞最近兵馬調動頻繁,劍指東南?”

令狐羽倒也不瞞著,微微地一頷首,

“是在調兵預備著。之前先帝召各路藩王入京,偏安東南一隅的廬江王和衡山王兩位裝傻充楞,拒不奉詔,有不臣之心。我看陛下最近的意思——”

“要起兵征討兩位藩王?”沈梅廷猜測。

令狐羽哈哈哈地笑起來,夾了一筷子菜,“陛下的壽辰在九月底。”

沈梅廷:???

池縈之:???

“不會是我想得那個意思吧。”池縈之喃喃地說。

“就是縣主想的那個意思。”令狐羽笑吟吟地說,“過完了中秋就要下詔了。陛下新近登基,征召各路藩王入京賀壽。畢竟是君臣,互相認認臉嘛。”

池縈之:“……”

池縈之:“我哥在南唐母親處侍疾呢。來不了。”

令狐羽:“令兄沒空不要緊,征召入京的詔書是發給令尊隴西王的。”

池縈之麵前放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涮鍋子,她從鍋子裡撈出一片薄薄的羊肉片細細咀嚼著:

“我爹沒那麼容易召進京城來。陛下今晚如果有空過來的話,我當麵和他解釋。”

想想時間,突然感覺不太對,她扳著手指盤算著,“陛下九月二十八的生辰,現在都八月十五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快馬送詔書過去隴西郡都得半個多月,我爹還得準備壽禮和車馬隊伍,時間怎麼也趕不及啊。”

“令尊那邊趕不及就對了。”

令狐羽哈哈一笑,”陛下這次征召藩王,召的是東南這邊兩位。他們兩位按時來京城了,自然免刀兵;這次再不奉召的話,後續就難說嘍。至於其他藩王那邊,走個過場,都是陪客。”

池縈之:“……”狗。大周新帝連帶他身邊幾個重臣,做起事來一個比一個狗。

知道這次針對的不是老爹,她放下了心,一頓中秋宴席熱熱鬨鬨吃下來,幾個人撐得扶牆。

沈梅廷今晚喝多了,一直擱心底強忍著的問題不由自主往外蹦。

隔著擺滿了酒菜的大圓桌,他的目光往對麵穿著胭脂色窄袖交領長裙、明眸皓齒的美人身上轉了一圈。

畢竟是認識了十來年的人了,換身衣服,換了個名頭,就想唬住他?

人肯定是一樣的人,出京城轉了個圈兒,被陛下原樣帶回來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 “我沈某人眼沒瞎。咱們好歹是沾了親的,還有那麼□□年的交情,對著今晚那麼大那麼圓一輪中秋的月亮,你就說句實話吧。你到底是從前女扮男裝呢,還是現在男扮女裝。我都快憋死了。”

池縈之也喝多了,不過她麵上還好,淡定地說,“沈表哥,彆想那麼多。反正我現在是清寧縣主的身份肯定沒錯。”

令狐羽笑嗬嗬在旁邊說,“清寧縣主說得對。”

沈梅廷:“……”

沈梅廷被噎個半死,不說話了,索性用大袖蒙著臉,繼續喝起酒來。

吃飽喝足,把客人送出去的路上,路過中庭。沈梅廷實在看不過眼,指著中庭那個大坑:

“我不管你現在什麼身份,反正這事總歸是你管。你家什麼毛病這是?兩邊回廊欄杆的漆都上了兩遍了,中庭的破錦鯉池子還沒挖完?整天對著個大坑,千裡迢迢運過來的嫁妝箱籠就扔坑裡?你家是缺錢呢還是缺人呢?跟我提啊。”

池縈之淡定地說,“人和錢都不缺。就是魚苗沒選好,先緩緩挖,空地正好放箱子唄。這是第一批嫁妝,我娘說後麵還有挺多的。”

沈梅廷身為京城土生土長的世家子弟,直麵來自大西北的豪邁粗獷風氣,指著大坑的手指有點顫抖,

“陛下就算今晚不來,過兩天肯定要過來的。你就拿扔了滿地的嫁妝箱籠明晃晃地在陛下的麵前晃蕩?”

池縈之一句話就擋回去了:“我都不在乎了,陛下他當然更不在乎這種小事。”

沈梅廷說不過她,長歎一聲,踩著木屐,噠噠噠地掩麵跑了。

送完貴客回轉的時候,阿重提著宮裡賜下的精巧八角琉璃宮燈,陪著池縈之站在中庭大坑前。

地上的大坑明晃晃地晾在中庭,不是魚苗的問題,是不能往下挖。

她不在京城的那一陣,徐長史主持修繕工程,雇了一群工匠挖錦鯉池子,挖到三尺深處,一鐵鍬下去,直接戳到硬邦邦的長條木板,挖出一個木箱子來。

京城的工匠見怪不怪,紛紛過來道喜討賞,說這是京城老宅子翻新常見的場麵,前任主人逃難前東西太多帶不走,在院子底下埋金銀細軟來著。

徐長史也常聽說類似的傳聞,沒想到自家老宅子就撞大運了。出於謹慎的心態,他把外人全打發走,帶了王府裡幾個忠心的老仆往下繼續挖。

挖出來的東西差點把他給嚇傻了。

今夜中秋月明,喝多了酒,池縈之帶著六七分醉意站在淺坑麵前。

“挖出來看看。”

三五個信得過的親衛好手,人手扛一個鐵鍬跳進大坑裡,按照徐長史的指點往下挖。

挖去兩尺的浮土,一鐵鍬下去,戳到了長條木板,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銅鎖已經被打開了,徐長史彎腰摸索了片刻,打開了大木箱的蓋子。

整整齊齊碼成了一摞的五十兩官銀,堆滿了整個箱子,白花花光芒刺眼。

“坑裡埋了多少個箱子?”池縈之指著大木箱,“該不會到處都是吧?”

徐長史指著大坑,從這頭到那頭比劃了一下,”下麵全都是。相同製式的木箱子一個疊著一個,埋了三層。”

他放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數目龐大,絕不可能是大戶人家逃難埋的細軟。”

池縈之低低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算過總數沒有?”

一個隱約的聯想滑過了腦海,太過於匪夷所思,又不能確定。

“不會吧。”她懷疑地說,“不會那麼巧,就是我以為的那個數吧。”

明亮的月色下,視野裡漂浮起久違的半透明麵板。

【現任宿主窺破‘蜀王府百萬藏銀庫的秘密’】

【現任宿主自願解除綁定,將百萬藏銀庫的煩惱贈送給新任宿主。】

【請求解除宿主綁定。是否?】

隨身的劇本老朋友至今還沒死心呢。池縈之懶得理它,直接按了【否】。

滿屏跳動的黑色大字卡殼了一下,換成了【55555555~~~~1551】

係統的眼淚流了滿坑滿穀,池縈之沒搭理它,把麵板關了。

一輪明亮圓月高高掛在天幕之上,灑下銀色清輝。

阿重從身後給她披上了一件薄披風。

“入秋了,夜裡風涼。”

池縈之對著天上的月亮,反正等著也是等著,“阿重,把哥哥的信拿來吧。”

人從白鷺彆院跑了兩個月以後,她老娘和哥哥的信隨著第一批嫁妝送到了京城。

她心虛地好幾天沒敢打開。

今夜中秋,她借著酒意……還是不敢拆老娘的信,壯著膽子拆開了哥哥的信。

依舊是一手漂亮的行書體,開頭是極尋常的一句:

【縈縈,分彆月餘,在京城可安好。】

果然一個字也沒提她從白鷺彆院偷跑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