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如今周愛黨已經三個月沒有進項。周愛國先前倒是有一單,本來能賺個七八塊,奈何被人搶了。
手裡的錢隻見花出去的,沒見收進來的。向桂蓮越發不高興,看著周雙鶯背著嶄新的書包,瞬間覺得更礙眼了。
她不是沒想過搶來給光宗耀祖,奈何周雙鶯的學費是劉家大哥直接交到學校的,書包也是親自送上門的,還特彆“囑咐”不能給彆人。這要是她拿了,周雙鶯一狀告過去,劉家也不是吃素的。這叫向桂蓮如何能不氣得牙癢癢?
周雙鶯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其實,向桂蓮不知道,前些日子他爸天天早出晚歸,名義上說是想看看城裡有沒有什麼活計,實則是去了隔壁鎮劉家。舅舅接了個大活。有戶人家新建了房子,家具全要換新。加之緊接著還要嫁女兒,想打七十二條腿陪嫁。
這可是大生意,全做完能賺好幾十呢!能有這樣大手筆的人家不多,機會稍縱即逝。劉家舅舅明知對方要得急,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也接了,請了她爸過去幫忙。二人緊趕慢趕,忙活了好多天終於把家具都做了出來。他爸分到二十塊錢!
這件事奶不知道,她勸說她爸瞞了下來。
學費和書包當然不是劉家舅舅出的,劉家舅舅倒是肯,但就那個一點虧吃不得的劉家舅媽能肯?還不鬨翻了天?
這不過是他們商量好,借舅舅的名義罷了。
周雙鶯拉了拉肩上的書包帶子,心裡盤算著,如今爸媽手裡也有幾十塊錢了,奈何她媽抓藥用了不少,這些錢是不經花的。
她抬頭望向上水村東邊的山林。
沒關係,再等幾天。她記得上輩子的這一年,入了九月沒多久,下過一場大雨,山上一棵樹被雷劈中,連根倒塌,再有雨水衝刷,根部泥土鬆動,露出一個大坑。
天晴後,人們上山摘野菜。沒想到居然在坑裡發現一個鐵皮盒子,盒子裡是兩隻耳環、一對鐲子並一條項鏈,全是金的。也不曉得是誰埋下的。
當時在場的人多,瞞不住。周大海上報充了公。
周雙鶯眉眼上挑,傻不傻,充公!可惜她不記得那棵樹的具體位置,否則早去挖了。不過也不要緊。這回她會提前上山,在沒人發現之前把這些東西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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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磚房。
周雙燕仰著的小臉蛋上滿是喜悅:“爸爸,真的嗎?我可以去上學?”
“當然可以!爸爸學費交了,書包文具都給你買好了!你看看,喜歡嗎?”
周雙燕抱著書包,愛不釋手,“喜歡!謝謝爸爸!我可以和鶯姐姐一樣去上學了!鶯姐姐也有一個書包,可好看了!不過我的比她更好看!”
說道這裡,周雙燕的神色暗淡了兩分。
沈煦有些詫異:“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不高興?”
周雙燕扯著他的衣角,“爸爸,我看到鶯姐姐背柴火下山了。她能背得動!她自己能行,為什麼要裝不行,讓我背?”
沈煦一愣,看來是他之前讓周雙燕學會觀察起了作用。沒了周雙燕,周雙鶯可不就背得動了嗎?
小小的周雙燕對此很不能理解。
“爸爸,鶯姐姐是怕我吃不飽,所以故意讓我背柴火,借此給我吃的嗎?”
沈煦:……
果然傻白甜,發現真相也隻會往好的方麵去想。
他伸手將周雙燕抱在腿上,“在家裡,鶯姐姐吃的和你差不多。你覺得鶯姐姐的那些紅薯土豆是自己不吃省下來給你的嗎?”
“不是!”周雙燕搖頭,“鶯姐姐自己那份每次都是拿到手就吃了的。”
“那你覺得她給你的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周雙燕皺眉,低下頭細想:“每次吃東西都是奶奶來分。一分下來,每個人幾乎都是當場吃了。不會剩下。家裡的米、雞蛋、肉這些都是奶放在自己屋裡的。隻有紅薯土豆放在廚房。鶯姐姐應該是在廚房拿的。”
她語音一頓,睜大眼睛,“奶肯定不會給她。她……她是偷的?奶知道會打死她的!”
這會兒還擔心周雙鶯會被打死?
沈煦扶額,“燕子覺得鶯姐姐這樣做,對嗎?”
周雙燕低下頭,想到了自己當初偷偷溜進向桂蓮屋裡拿麥乳精的事。
“爸爸,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
沈煦一愣,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們燕子是好孩子。你是為了弟弟。而且麥乳精是爸爸專門為你和弟弟買回來的。這不一樣。爸爸想說的是,如果是咱們燕子看到鶯姐姐吃不飽,會去偷東西過來給鶯姐姐吃嗎?”
周雙燕想了想,咬牙說:“如果……如果鶯姐姐實在很餓很餓,我……我會。”
就像會去偷麥乳精給三娃一樣。
“那燕子是直接給鶯姐姐吃的,還是要讓鶯姐姐幫你乾活才給?”
“當然是直接給!我不用鶯姐姐乾活,我可以自己乾!”
說完,自己也怔住了,眸中一片迷茫,“爸爸,你是說如果鶯姐姐對我好,不用我幫她乾活,也會給我吃的,對嗎?”
“對!”
周雙燕再次低下頭,“那鶯姐姐為什麼要這樣呢?”
“燕子覺得呢?”
“因為……因為她不想乾。”
聲音弱下來,語氣很是失落。她以為的好姐姐原來並沒有那麼好。她一直把對方當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對方並非如此。
小姑娘內心受了傷,情緒低迷。
沈煦一手提著書包,一手抱起她,“走了!咱們上學去!”
他並沒有出言安慰,成長嘛,誰都會經曆的。更何況小孩子忘性大,等去學校交了新朋友,自然就不會在意這點小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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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友三人是兩天後回來的,彼時,沈煦也剛好跑完一個小長途。
兩人湊一塊吃酒。
周明友說起章德祖來,“那位叫小菲的真去告了他強女乾,徐家出手把他從公安局撈了出來。強女乾的罪名沒定下,可耍流氓是實打實的。徐廣義花了不少代價,讓章德祖免去了下放農場改造,但朝陽鞋廠的工作沒了,還被拉去遊街□□了一回。
聽說徐楠自出事後便住在徐家,就沒再回過章家,對章德祖愛答不理。徐廣義一直想讓他們離婚。徐楠似乎已經有些動搖了。”
不用問,這消息必然是李成斌透出來的。
周明友感歎:“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徐家早抱著離婚的打算,還費那麼大力氣幫章德祖脫罪乾嘛?”
沈煦卻是明白。
“你忘了,徐楠和章德祖有個孩子。章德祖如果被定罪,孩子就成了犯人的種。徐家不在意章德祖,卻不能不在意孩子。這也是把對孩子的傷害降到最低。”
周明友擺手,“左右章家現在是爬不起來了,不說這些不相乾的人。三哥,這回的尾款結了。按你當初的提議,除去所有開支後,三成作為隊裡的公用資金,七成發給大家。我姐和雲霞嬸負責的統計。
你不知道,村裡按戶結算,最多的賺了二三十塊,最少的也有七八塊。這還是咱們人口多,訂單就隻有那麼些的原因。照咱們村的人力,就是再來幾個一千六百瓶都做得來。若是能多拉幾個這樣訂單,指不定什麼時候,咱們也能和城裡工人一樣了。”
沈煦輕笑,“我給你指個路,縣裡也有供銷社。”
周明友哪會沒想過這層,“我跑過了。人家鼻子在眼睛上麵,壓根瞧不上咱們鄉下人做出來的這玩意兒,嘗都不肯嘗。也不知道三哥你當初是怎麼說服柴主任的。”
還能怎麼說服,自然是用錢。
“我再給你出個主意。縣裡不論是衣服鞋子還是姑娘家的頭繩發卡,都是追的省城的風氣。你拿著咱們省城的合同單子去,告訴人家。我們這吃食在省城可是暢銷貨,人家排著隊都不一定買得到的,廠裡工人的福利都用的這個。人家說不準就要了!”
周明友一愣,竟是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沈煦又道:“看看咱們隊上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一並帶上。也不必非得是什麼好東西,有個心意就成。我記得今年春季那會兒摘了一些茶葉,聽說還不錯。還有後山上那幾顆石榴樹,如今差不多也熟了,可以裝一籃子過去。”
縣裡的訂單比不得省城,量少,賺頭也少。送禮太重不合適。更何況以目前縣城對省城流行的追捧,有省城的合同在,周明友但凡嘴巴子會說點,這事應當不難。
“成!改天我再去試試!”
酒肉吃完,沈煦起身要走。周明友使喚自己媳婦去拿傘。
沈煦擺手,“這會兒雨都停了,頭上的烏雲都散了,用不著。”
周明友出門仰頭一望,還真是。
“行!傘就不拿了。三哥,你慢點走。這場雨下得大,路上全是泥漿,石頭上滑,你小心。”
沈煦發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彆送了,回屋去吧!”
兩人正告彆,便見前方三娃和燕子哭著一邊跑一邊喊:“爸爸!鶯姐姐掉坑裡被土埋了!爸爸!鶯姐姐掉坑裡被土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