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太抹了把眼淚,接著說:“我一把年紀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就是睡大街也無所謂。我兒媳婦一個女人家,沒個歸處,深更半夜在外頭,遇上個流氓混子怎麼辦?還有孩子!他們還小。怎麼能跟我們受這種苦!同誌,你們是人民的乾部,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呢!隻能求你們!”
有事找組織,找乾部,這點沒錯。更彆說,街道辦事處的成立,本就是為了解決片區人民的日常瑣事。至於公安,這種事本不歸他們管。但誰讓造成這些人無處可去的原因裡頭有他們一份,而他們剛好還在場沒走呢?
沈煦冷眼看著,忍不住要替黃老太拍手稱讚。找乾部同誌,乾部同誌能怎麼辦?到頭來,還不是得在沈煦身上下手?但這樣一來,可不是黃家找沈煦的麻煩,而是乾部同誌出麵調解了。有這些同誌斡旋施壓,若換成彆人,恐怕真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如此,之前的努力將全部化作泡影。
黃老太,是個人物啊!
幾位公安得到過宋明偉的囑托,也看了這出戲的全程,哪裡不明白對方的心思。他們可不願意被當木倉使。心裡更是清楚沈煦能請得動市公安局的人出麵,必定能力不小。得罪不起。他們自是不會出頭的。但耐不住街道辦的人不知道前頭發生的事,見三家人被趕出來,聽他們哭得肝腸寸斷,難免起了惻隱之心。
街道辦同誌果然找上了沈煦,“沈同誌,你拿回自己的房子沒錯。但你也看到了這些老弱的情況。你今天這麼強硬把他們趕出門,讓他們去哪兒?我看不如這樣。還讓他們住進去。給他們點時間找住處。找到住處再搬,如何?”
沈煦搖頭,“七天前,我就來通知過他們,給了他們七天的時間。同誌,我理解你想乾實事,憐憫老弱之心。但不論做什麼事,之前都得先了解情況吧。不能聽信一家之言。他們說得可憐,哭得更可憐。實事上,他們真的有這麼可憐嗎?”
沈煦指著三家人,“這些人占住這座房子已經十年。前頭那些年由於情況特殊,怨不得他們。可77年九月,國家就已經把房子還給了原主人,並且辦理好了所有手續。當時,原主人就來通知過,要收回房子,讓他們今早找地方搬。
“九月至今,已經七個多月,大半年的時間。其間,原主人曾五次催促。這群人沒有任何動作。同誌,你覺得七個月的時間不夠他們找到搬得地方嗎?如果七個月不夠,你覺得我該給他們多長時間?七年,還是一輩子?這房子我是花了幾萬塊錢買下來的。我的損失又該怎麼算?”
街道辦同誌頓時傻眼。
黃老太自知鬥不過沈煦的嘴皮子,也是無從解釋,乾脆拋棄解釋這條路,隻讓幾個孩子上去抱著街道辦同誌的腿哭。
“同誌,我們知道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前確實是我們不對。可我們現在卻是有難處。同誌,你可不能不幫我們。”
街道辦同誌犯了難。
“要不,讓他們再住幾天?七天,再住七天。如何?”
黃老太眼中陰毒一閃而過。七天?她要的可不是七天!不過,沒事。先住進去再說。她總還有辦法。
可惜,沈煦不會給她再住進去的機會。他遞給街道辦同誌一張紙,全是地址。街道辦同誌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早前我也考慮過,他們若是一時找不到住處怎麼辦。因此我托人打聽過。咱們這一片,出了巷弄,隔壁左邊街道有兩家有房屋可以租。右邊再過去一條巷弄,也有一家能租房。甚至,就咱們這個巷弄裡,後麵那間十五號,住著的全是租住者。裡頭住了四戶人家,還有兩間房是空著的。”
街道辦同誌怔愣,看向黃老太等人的目光逐漸變了。
就這條巷弄,鄰裡之間就能租房,卻七個月沒找到搬的地方,今日被趕出來,不想著及時去聯係租房,反而哭天喊地,說沒處可去?
他要是現在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利用了,那他就是個傻子。
黃老太張了張嘴,“同誌,不是我們不想租房。隻是我們這一片地段好,房子也都不錯。租金不便宜。我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兒子一個人的工資,養家糊口都不容易,哪有餘錢租這裡的房子。”
沈煦嘴角一勾,“黃老太,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你兒子在肉聯廠上班,還是個小組長。平日裡你可沒少吹噓你兒子有本事,一個月工資五十塊。逢年過節,還有福利可以拿。”
他伸手指向蔣家,“你兒子在機械廠,雖比不上黃家,一個月也能有三四十塊。並且老太太雖然跟著長子過,可她還有個次子,每個月會額外給她五塊錢養老費。”
再次指向曾家,“你們家算起來,條件是三家裡頭最差的。你兩個兒子都隻是個臨時工,還沒轉正。但兩個人加起來每個月三十多塊。另外,你媳婦還能額外找點事補貼家用,不算太艱難。”
最後他指的是街道辦同誌,“你們不如問問這位同誌,他有你們幾個兒子賺得多嗎?”
街道辦同誌臉色鐵青。他剛工作沒兩個月。工資一個月才二十七。家裡還有六張嘴要吃飯!合著這群人一個個全比他過得好,還讓他幫忙!
沈煦眼睛眯起來,“你們要是嫌這片地區租金高。這張紙的背麵還有八個其他地方的租房信息。最便宜的,每個月隻要兩塊錢。對你們三家來說,完全負擔得起。”
黃老太目眥欲裂。
這是負擔不負擔得起的問題嗎?
她若是舍得租房,哪還需在這裡扯皮?
誰會有不花錢的房子不住,去花錢租房?更何況,租房能有住這裡輕鬆?這座四合院,光屋子就有八間。他們將正堂隔開,還能額外再分出兩間。他們黃家在三家裡是最先搬進來的,也是最有地位的。足足占了四間屋子。這要是租房,能有這麼好的條件?
黃老太望著沈煦身後的房子,目中全是貪婪。她不能走,絕不走!
正在這時,黃老太跟蔣老太的兒子回來了。
黃老太十分意外,“阿忠,這……這還不到五點吧?你往常不是六點才下班?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黃有忠臉色難看得很,“有人寫了封舉報信給單位領導。說我們家非法占用他人住宅,還說我縱容母親跟妻子逼迫房主。領導說,這種事傳揚出去,影響很不好。讓我先停職幾天,把家裡的事處理好了再說。”
“停……停職……”黃老太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要升職了嗎?怎麼會停職?”
黃有忠陰沉著臉,“現在升職是彆想了。有這封舉報信,升職的機會讓我的競爭對手搶去了。這還不算,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我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都還兩說呢!”
黃老太身子晃了晃,“怎麼……怎麼會這樣!”
蔣老太看向兒子。蔣家兒子哭喪著臉,“媽,我也一樣。單位領導收到舉報信,讓我停職了。”
舉報……
舉報!
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沈煦。
沈煦全然沒有否認的意思,“沒錯。是我。我信上說的可都是事實。”
他看向曾家,“之所以沒給你家兒子寄舉報信,是因為你兒子隻是臨時工。我這舉報信要是寄過去,恐怕他就不是停工,而是直接開除了。我好心給你們留條退路,希望你們不要逼我出手。”
曾家人終於領略到了沈煦的厲害,連連搖頭,“我們這就去找租房!”
沈煦滿意地點了點頭。
黃老太可就沒曾家識時務了。
“你……”
她張嘴剛要罵。沈煦已經搶先開口,“老太太,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口。我還有很多手段沒使出來呢。彆把我惹火了。你兒子現在隻是停職。你們快些找地方搬走,把這事了結。你兒子寫份檢討交上去,就算升職的機會沒有了。但好歹應該還能保住工作。
“如果你們再不去找租房,在這跟我胡攪蠻纏。我會讓公安同誌寫份文件,將今天的事情留個底。然後給你兒子單位出具聲明,證明你們占用他人住宅之事千真萬確,且因此事,曾差點被抓走。如此一來,你兒子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就不是兩說,而是一定了。”
黃老太麵露驚恐。
這人……這人簡直是魔鬼!
他這是在威脅!赤/裸/裸地威脅!
然而,明知如此,她卻沒有任何辦法。黃老太從前仗著胡攪蠻纏跟隨時暈倒的技能無往不利,沒想到今日踢到鐵板,栽了個大跟頭。
她深吸了一口氣,氣衝衝從街道辦同誌手裡將那張租房信息搶過來遞給兒媳婦,“你是死人啊!還不快去找租房!今晚真想去睡大街嗎!”
沈煦翻了個白眼,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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