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夜遊空樓(二合一)(1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12626 字 5個月前

“三月初, 我有幸於廣華園結識先生。雖短短一敘,但先生之灼見使我撼動,我方知何以恩師臨終前念念不忘先生。

先生既為可信之人,我不敢隱瞞實情, 自上回一彆, 我於廣州被人綁架, 後雖獲救, 仍不幸被注射嗎啡含量的藥物。

先有恩師遭刺,今我遭遇此劫, 縱是家中父親以為是我紈絝染上毒癮,我亦不能辨白。

我知敵人不得恩師遺物必不罷休。本該將此物及時送出, 但家中杜絕我與外界一切聯絡, 後才得知幾個社員舉家遭滅, 更不敢輕舉妄動,使災禍降臨無辜家人。

我曾一心想要戒毒, 但藥物之烈勝於鴉片,毒癮侵蝕我的意誌, 日夜難辨真實與虛妄。死局已定, 無需贅言。今我服下紅丸, 恢複稍許神誌,無力走遠, 隻可尋隙離家片刻, 您若能收到此信,我已將恩師遺物藏於先生府邸雙亭之內,雖您久未居住, 但我未經首肯毀鎖入園, 祈恕不恭。

我知先生非社中成員, 然此物係千萬人之生死存亡,非同道中人不可交托,兄長遠在他鄉,身畔無信任之人,迫不得已連累先生。

踏上此道,我心不悔,唯有家人是我牽絆,此間種種,既盼先生保密,又唯恐兄長受我拖累,步我後塵,還望先生屆時提醒一二。

楚曼。”

故日的字跡透過薄薄的紙就這樣一字一句被描摹出來,仿佛寫信的人近在身畔,風聲呼嘯被隔檔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點撞擊如泣。

雲知手心無端出了一層冷汗,她忽覺瘮得慌,下意識放開紙筆,退開書桌兩步,目光卻無法從信紙上挪開。

“嗎啡”“毒癮”等幾個詞刺著眼,腦中浮現著對屋裡種種異常,一切又能解釋的通了。

妝前鏡也許是楚曼摔壞的,全家福是為了安定自己的心神;當毒癮發作時被捆縛在床上,幾度奮力掙紮之後床欄才會彎曲……

原來楚曼之所以會成為林公館的不可言說,是因為她是吸毒而死的。

隻是家中竟無人知道……這背後還另藏著這樣可怖的秘密。

雲知的心臟砰砰直跳。

第一反應是將信給大伯父決斷,但看信尾強調的“保密”二字,又止住了腳。

單憑信上語焉不詳的描述,根本連迫害者是誰都無從知曉,提及到社員舉家被殺、又說關乎多少人生死存亡,可見對方勢力不容小覷,若非忌憚頗深,豈有不求助父母的道理?

但是兩度提到伯昀,“受我拖累”“步我後塵”又該從何說起?兩年前楚曼出事時,伯昀人還在英國,若此橫禍是因為加入了什麼社團,與大哥又有什麼關聯?

莫不是毒癮的副作用,才使大姐姐神智錯亂才寫下的這封信?

雲知一時被這封絕筆信驚的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她很快抓回了重點——假設這封信真的寄了出去,這位“先生”當不會無動於衷,伯昀但凡有被“提醒一二”,也當“知曉一二”才是。

她將信紙疊了幾疊藏在貼身的口袋裡,心想:不管怎麼說,還得先聯係上伯昀才是。

經曆了一個不眠夜,天一亮,雲知就到客廳打電話,然而不論是大南大學的教學樓還是宿舍電話,幾輪下來都未撥通。

“五小姐?”小樹本還在打哈欠,看見雲知坐在沙發上,吃了一驚,“這麼早打電話麼?”

“……昨晚睡得早。”其實壓根沒睡,“我給大哥電話來著……”

小樹揉眼瞄了一眼時鐘,“這還不到六點呢,大少爺還在睡吧。”

這不是睡不睡的事,而是從昨天傍晚開始就打不進大南的電話,實在過於反常了。

雲知到底沒說什麼,等到家人們紛紛下樓,隻好先把打電話的事暫時擱到一邊,吃過早餐後,一路小跑趕到滬澄教務處去詢問沈一拂的情況。

“沈校長這一假確實……”對於久未歸校的校長,白先生似乎也覺得反常,“最初沒說要這麼久……”

雲知急切問:“上次聯係是什麼時候?”

“上周二吧,他給我打電話延了假。”白先生見她神色有恙,不覺托了托眼鏡,“你不止問過一次,找沈校長有什麼要緊事?”

“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雲知握緊兜裡的鑰匙,同白先生鞠了一禮,匆匆出門。

本來還想借還鑰匙為理由和沈一拂見一麵,這下好了,大哥失聯他失蹤,三分擔憂升成了七分,整日下來魂不守舍的課也聽不進去,隻能機械的抄好筆記,好容易才熬到了放學。

她一出校門便奔向車站,打算直接去實驗室去找伯昀。

可是,等到了大南,校門被警車圍個水泄不通,有不少瞧熱鬨的被警察局拉起的警戒線堵在外頭,雲知踟躕著鑽進人群中,聽到有人說:“說是一棟樓起火了……”

“不是起火,是爆炸,剛聽到‘轟’一聲,差點還以為是空襲襲到上海來咯……”

“可怕,不知道有沒有出人命哩……”

雲知一路擠到最前頭,被一個警察攔了下來,“警察辦案,閒雜人等一律散開!”

她忙道:“我哥哥在學校裡當教授,我同他約過了來找他……”

警察道:“走走走!警察辦案,整所學校都被封鎖了,任何人不得入內!”

她又詢問兩句,奈何警察全然不理會,隻一個勁地趕人,邊上有知情的老大爺說:“姑娘彆急,我聽說就是個實驗室爆炸了……”

雲知心裡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您怎麼知道的?”

“我家就在這邊上,前頭警察還沒來的時候,我見著火了還進去瞧見了,聽裡邊的學生講有幾棟樓昨兒開始就停電了,電工修了大半天都沒修好,不過我在這都一個多小時了也沒看到救護車,應該沒什麼大事兒,放寬心啊。”

聽完這話,隻有更提心吊膽的份兒,她問:“那您知道是什麼實驗室麼?是物理實驗室,還是化學實驗室?”

“那就不曉得嘍……”

眼見等在這兒也無濟於事,雲知也不自己嚇唬自己,她當即回趕,想著第一時間把消息帶回去,到家才發現林公館已亂成一團——原來在發生爆炸後的第一時間,大伯就得到了消息,確實來自大南大學的物理實驗室,人員倒是沒見傷亡,奇怪的是,伯昀及團隊的幾大乾將都不在實驗室內。

雲知聽幼歆沒頭沒尾的陳述,忍不住打斷,“大哥他們不在,不是很好麼?”

幼歆的手絞著手絹,“我爸爸聯係到警察局的朋友問了情況,說有人見到在爆炸前大哥他們都在裡頭的……可是到現在也聯絡不上人……”

雲知心下一涼,又問:“這事同祖父知會過了麼?”

“沒呢,他老人家最近血壓一直不穩,暫時還不敢說。”幼歆踟躕道:“再等等看吧,說不定一會兒就有消息了……”

三伯母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整層樓都燒焦糊了,如果伯昀逃脫了,至少也應該打電話報平安啊!上回他們中毒那次我就說肯定是得罪了什麼人,可伯昀根本沒人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兒,這回人都消失不見了,也不曉得是不是被什麼歹人擄走了……”

幼歆越聽越是心驚:“媽媽,你可彆亂猜了,大伯母才暈過一回,不經嚇的。”

“我這不是擔心麼?不說了,我瞧楚仙也嚇壞了,得再上去和她一起陪著你大伯母……”三伯母轉頭對榮媽道:“榮媽,我是半小時前打的電話吧?你去大門口等一等,看看慕醫生到沒到……幼歆,你就守在這兒,你大伯和你爸爸現在都在外頭,隨時有可能電話回來,一有消息你就上來告訴我們……”

三伯母又吩咐傭人們關好門窗,去廚房盛了粥匆匆上樓。

雲知:“大伯母心臟不好,怎麼不去醫院?”

“勸過了,這當口她哪裡肯離開啊?隻能等慕醫生來看看了……”

“慕醫生……是我們的校醫?”

“以前他也在這一帶做家庭醫生,對大伯母的身體情況比較了解。”幼歆反複搓手說:“現在症結還是在大哥,他要是一直失聯,那真就……唉,彆說大伯母呢,我這心臟現在還蹦的厲害,五妹妹,你不是在大哥實驗室學習過麼?會不會隻是不小心燒了什麼器械?”

雲知搖搖頭,“物理實驗室並沒有什麼可燃易爆物。”

“那……”幼歆忍不住汗毛豎起,“該不會真被我媽說中,是被人給擄走了吧……”

“咱們先彆嚇唬自己。”雲知邊想邊說:“傍晚那會兒樓下來往的學生老師都不少,而且他們實驗室五六號人,又不是閻王爺抓小鬼,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把人全部帶走?”

“那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即使大哥他們今天真的有在,應該是及時逃脫了才對。”雲知緩緩踱步,“隻是,我總覺得……”

“總覺得什麼?”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實驗樓裡。”

幼歆“啊”了一聲,“不會的,我爸爸說,有人看到他們的。”

“那隻能說明……”

“轟隆”一聲雷鳴之響,掩去了雲知後半句話,幼歆被嚇出了一個激靈,見外頭瓢潑的大雨順著窗打進來,連忙喚傭人們去關窗戶,等回過頭時,發現五妹妹已經上樓去了。

雲知關上臥室的門,坐回書桌前,隨手抽了一張草稿紙,揀起鋼筆,梳理著疑點。

今天是周五,大南的課程每一學期都是固定的,每周五下午書呆子朱黎光和老學究蔡穹都要為大一新生授課,實驗室通常隻有伯昀、夏爾以及單子三個人,爆炸的時間大概在五點,如果有人在這個時間段看到他們,要麼這人說謊,要麼當時在實驗室裡的人並不是伯昀他們。

此為疑點一。疑點二,伯昀近來住校,但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幾乎每天都有電話回家的習慣,可從昨天開始她就打不通電話,即便是線路出了故障,大南大學對麵的書局就有電話,出門一趟應該不難。他沒有聯絡家裡,直到現在都沒有報平安,極可能是客觀條件不允許,換句話說,很可能從昨晚起,他們人就都不在大南大學裡了。

那麼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雲知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實驗室所做的研究比此前想象的還要危險,到了有人想要置他們於死地的地步。

如果沈一拂的失蹤也與此有關的話,會不會已經……

不會的。

雲知飛快地在心裡否認。

草稿紙上支離破碎的線索根本無法窺得全貌,她撕碎了丟入紙簍,隻覺得忡忡憂心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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